第三百三十三章 御诏（上）
我晓得，赵王说的这些，实在并不会让景璘骇怪。
赵王的话，句句冲犯。
倒不是怕景璘会将赵王触怒，激赵王做出甚么事来。
话到此处，已然图穷匕见。
赵王也看着景璘，脸上的笑意仍旧安闲。
但不管如何，赵王既然说出了这话，便是不再拿景璘当天子。就算景璘活着回到都城，也与囚徒无异。
“陛下放心。”他说，“臣说过不会伤陛下性命，那么必是说到做到。不过当下这城中之势，陛下也看到了。众将士皆拥立臣为天子，若陛下仍不肯赐下传位圣旨，他们会做出甚么事来，只怕难料。”
“那又如何。”景璘明显也晓得这个，答道，“朕的江山，不传给朕的皇子，莫非传给皇叔？”
赵王不紧不慢：“那么，太后呢？”
“事到现在，皇叔莫非觉得，朕怕死么？”他说，“那个要朕的性命，拿去便是。至于圣旨，一个字也休想获得。”
“一派胡言。”景璘冷冷道，声音听不出波澜。
赵王一笑，悠悠道：“陛下言重了。孤与陛下不但是君臣，还是叔侄，弑君杀侄的罪名，孤是决然不敢担的。”
氛围蓦地严峻。
景璘笑了起来，声音讽刺。
“恰是。”赵霸道，“臣来觐见，第二件事，就是来请诏的。”
但我也晓得，景璘本身揣摩是一回事，赵王如许的人在他面前点破又是另一回事。
景璘的脸紧绷着，道：“如此说来，皇叔是不筹算让朕活着走出石虎城了。”
赵王叹道：“陛下不若想一想，无太后应许，孤怎有本日？孤做下的事，陛下尚且能晓得，太后又岂会不知？陛下当初与回纥人勾连，让他们将太上皇后绑到平朔城，若无太后答应，也不至于顺利至此。陛下的身材如何，太后一贯了然。陛下身边和部下的人，也皆是太后安排。陛下到平朔城和谈倒也罢了，可陛下要亲赴北戎，这等凶恶之事，竟无人禁止。何故？陛下想要一个贤君之名，太后也实在盼望得紧。即便陛下在征途上驾崩，于她亦是无妨。一名为国而死的壮烈天子，只会为太后摄政锦上添花。”
他这是连装也不屑了，竟在景璘面前不再称臣。
那紧攥的拳头，足以见贰心中气愤。
听到这话，我明白过来。这赵王，是要拿太厥后教唆了。
景璘不是傻子，他向来嘴毒，还喜好凡事往坏处测度，对于本身的处境，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就在不久前，他还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我唯恐景璘又沉不住气，清咳一声。
说罢，说罢，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景璘：“诸皇子反叛之时，齐王攻入都城之时，所图的皆不过皇位。他们能坐，孤为何不成？江山无主，能者居之。这天下，本就该是孤的。现在孤将它拿返来，又有何不当？”
这实在变态。
因为当下的景象，明显是赵王对景璘一而再再而三不敬，刺激景璘，仿佛就等着景璘做出甚么来。
他从跪坐的蒲团上站起来，看了看景璘，眉眼间已然有了些不加粉饰的傲慢。
景璘怒极反笑。
“陛下此言，倒是让臣想起了穆天子。”他说，“诸多皇子当中，只要臣对他最是经心极力。他喜好美人奇珍，臣亲身遍访天下，为他网罗；他身材不好，臣不辞辛苦，将各地名医送到他身边；他想要一个学问满腹的储君，臣自幼饱读诗书，出口成章。臣所做的统统，他没有涓滴的不满，可终究，却还是让皇兄做了太子。即使厥后有了悔意，看中的倒是齐王那尚在幼年的孽种。臣辛苦半生，得来的不过是当个宗室。”
景璘的目光定住。
“朕的光阴无多，不必皇叔脱手，也是个废人。”景璘道，“不过皇叔也莫想得太美。朕即便日薄西山，也有几个子嗣。按秉承之制，这皇位决然轮不到皇叔头上。皇叔若对朕的几个皇子动手，便是拿朝廷百官和天下人都当了傻瓜。弑君夺位，莫非觉得无人看得出来么？”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御诏（上）
故而就算彻夜徐鼎不脱手，我和景璘也毫不能跟着赵王上路。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和缓蔼氛。但我晓得并没有那么简朴。
这石虎城里有徐鼎，他固然临时服从赵王，却一定情愿看着赵王弑君。故而赵王再大胆，也不会在石虎城里脱手。
景璘一动不动。
“朕若不给，又当如何？”只听安静道。
我的心高高悬着，跳得缓慢。
景璘动啊：“如此说来，皇叔还想要传位圣旨？”
“陛下莫不是觉得真的能传到皇子头上？”赵王笑了一声，“陛下只怕还未曾晓得，太后已经将她母家的兄宗子侄都入了朝，将来陛下一旦晏驾，太后一系但是要摄政的。左相董裕死在了洛阳，那接任的不是别人，恰是太后的父亲龚有道。陛下的几个皇子，都尚在幼年，陛下该不会觉得，太后会让龚氏以外的人来摄政？到了这一步，天下不姓龚，莫非还姓景么？”
“你用太后的性命威胁朕？”
“陛下多虑了。臣既然决计要这皇位，便不管如何不会让天下人不快。”赵霸道，“陛下远征北戎，却被齐王和北戎勾搭所害。孤身为皇室宗亲，挺身而出，肃除奸佞，弹压北戎，从敌营中夺回陛下尸体。此乃救驾，怎能说弑君？虽陛下晏驾，但我救社稷于水火，天下万民皆可见。陛下临终之前，自知光阴无多又皇嗣年幼，因而效仿尧舜之德，传位与孤，亦乃众望所归。”
赵王既然敢在景璘面前如此大胆地将内心话说出来，便是已经戳破了窗户纸，不筹算再留回转的余地。接下来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景璘看我一眼，目光里的气愤倒是仿佛按捺了下来。
再者，景璘的身材孱羸至此，恐怕也不必赵王亲身脱手。
“非也。”赵霸道，“孤不过想提示陛下，想要坐江山的人，可不止朕一个。若陛下当下在都城，只怕那要陛下赐诏的，便是太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