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新丰楼（下）

“这不消你说。”景璘随即道，“太上皇的手上除了那些毒药，一无所获。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办？”

他老是成心偶然地提起当年，仿佛如许，能让我想起畴前的夸姣。

我看着面前的杏仁桂花糕，颇是五味杂陈。

嗓音沉厚，却透着毫无起伏的冷酷。

这话，似是在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这不是甚么奥妙的方剂，乃至京中随便一家茶点齐备些的老字号，也能买到。但即使我畴前非常爱吃，自从上官家垮台，我再也没有吃过。

我用力摆脱，甩开他的手。

我想了想，道：“接下来，暂不成轻举妄动。太上皇此举，就是在警告陛下。若陛下再落下甚么把柄，难保他会做出甚么来。”

新丰楼仆人酬酢了好一会，施礼辞职而去。

我忍无可忍，一下站起家来。

又是这类讨厌的感受。

“贫道当年贵为左相之女，尚且无缘得上皇喜爱。”我说，“不知现在时隔多年，贫道年纪已长，且戴罪削发，身份寒微。不知何德何能，竟反倒得了上皇垂爱？”

“你恨朕，是因为朕当年骗了你。”他双眸沉寂，幽深的瞳人中，映着我的影子，“那么朕不会再骗你。你想要甚么，朕都能够给你。不管是将你兄长接返来，还是让上官家脱罪，朕都能办到。”

“故而上皇昨夜说的那想要的东西，也包含了贫道？”

“朕畴前是说过不喜好你。”他说。

“禀玄真，昨日就回到了。”内侍恭敬道。

倒不是我成心不吃，而是很多事，已经变得随缘。我已经学会淡忘爱好之物，因为获得它们，并非理所当然。便如这桂花杏仁糕。畴前如果没有，我会让府里的厨子顿时去给我做。而现在，遇不上，我就不再惦记吃它。

他看着我，沉默半晌，放动手中的银箸。

我羞恼交集，指甲深深掐在手内心。

他悻悻地倚着美人靠坐下来，烦恼道：“阿黛，早知就将这事交给你去做。若你出身，定然比朕周到很多，不至于被他钻了空子。”

我：“……”

“也没有几日。”景璘烦躁地说，“过几天就是端五，母后说了，端五是个大节庆，少不得要请太上皇来过节。”

“上皇究竟想做甚么。”我冷冷道，“上皇既不喜好我，又何必愿意做这些。”

景璘瘪瘪嘴角，一脸遗憾。

我心中一阵凉，少顷，点头道：“他们的家人，陛下还当好好抚恤才是。”

一来，我没想到他竟记得这话。二来，他辩驳得刁钻，而我总不能说现在还没到十年，这会显得我仿佛在跟他比谁更能强词夺理一样，无聊透顶。

“上皇错爱，贫道惶恐，断不敢受。若无事，贫道告别。”说罢，我施礼，转成分开。

“贫道深知上皇与贫道乃云泥之别，亦断不敢盼着上皇惦记兄长的情面。”我说，“只盼上皇勿再惦记我兄妹，感激不尽。”

端五这日，要除晦辟邪，往年老是由玉清观为六宫筹办雄黄酒，还要女冠们制作五色绦绳，献到太后、帝后及每一名来宾面前。

他的目光不定，但很快，安静下来。

“上皇这是失心疯了么。”我气极反笑，“九五之尊，出尔反尔，莫非不怕人说上皇言而无信。”

青霄观里，除了一众做杂活的老宫人，只要我和兰音儿两个是玉清观的人。当日，我们就清算了金饰，分开了芙蓉园。

我仍旧没有动，只看着他。

这非常难说。

他盯着我，没说话。

那张脸几近就在面前。我能感遭到他呼吸时，拂在鼻尖的热气。

“不过起码我们能临时摆脱他。”我说，“这是宫里，他的手伸不出去，不消见他老是好的。”

我说：“前番行宫刚出事，他就死在了宫里。陛下筹算如何面对外头悠悠众口？”

提到这个，景璘神采一阵灰败。

他淡淡道：“也许，朕就是喜好削发人呢？”

“招了么？”

我坐在一旁，比及他终究骂累了，停下来，才道：“陛下的人，都落在了他的手上么？”

这不能说没有效，因为我确切想起了很多。但跟痛苦比起来，夸姣不值一提。

“前提是甚么？乖乖抛下统统，站到你那边么？”我也看着他，唇角弯了弯，低低道，“我想让统统回到四年前，莫非上皇也能给么？”

“朕未曾说过朕喜好。”他说，“只不过当年买很多了，他觉得朕喜好。”

我心中明白，这是景璘要找我商讨对策了。恰好这青霄观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回宫恰好。

我问那内侍：“太后、圣上和中宫都回到宫里了么？”

“恰是。”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说，“你说过你不喜甜食。”

景璘似不平气，但毕竟没说甚么。

他不说，我差点忘了。

“天杀的狗贼！他竟敢打通了骊山行宫的人，将朕的人监督了起来！”才见面，景璘就忿忿地破口痛骂，仿佛要将堆集了两三日的肝火全都倾泻出来，“无耻之尤！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景璘那边，终究有了动静。

“吃吧。”太上皇道。

隔日，宫里来了内侍，说现在青霄观的法事结束，宫中玉清观不成无人，请我回宫去。

“嗯。”他不情不肯地承认。

我暗自咬唇，未几言，也不再看他，回身而去。

我仍冷冷盯着他。

俄然，我的手臂被拉住。

“阿黛。”景璘突发奇想，“能不能在给他的五色绦绳里下毒？”

楼上，再度只剩下了我和他两人。

“朕如果不肯呢？”他说。

也就是说，我和他，免不得也是要见面的。

“朕改主张了。”

昨夜之事，又浮上心头。

“没有。”他说，“都是死士，发明事败，便咬毒他杀了。除了一个不长眼的，竟交代了毒物来源。不过他也没敢把朕供出来，当夜趁人不备就撞了头。”

“恰是。”我说。

如昨夜和方才普通，他站在近前，与我四目相对。

“为何不成？”他不紧不慢道，“朕说这话，是好几年前的事。人不能为十年后的本身做决定，这是你说的。”

直到本日。

安设结束的时候，景璘已经像往时一样，在御苑边上的紫云楼瞪着我。

我再度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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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这两日跟他打的交道，也是一阵悲观。

可才迈出几步，身后传来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