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韶(三)
我并不答话,忽而将目光朝佛龛上扫了扫。
这话语气平平,却字字锋芒。
我持续将盒子翻开,内里只放着一封信。
“太后觉得,先帝真的不晓得太后做了甚么?”我打断道。
“你不是来祝寿的,你是来发兵问罪的。”她拿起茶杯,轻吹一口气,“和圣上一样。”
我也看着她,并不说话。
“那日圣上走了以后,我就一向在想,你甚么时候来。”她说,“终是来了。”
见太后的盯着上面,我说:“此物一向保藏在大理寺的密库当中,迩来才找到。太后必是也看出来了,这上面的收录之日,恰是当年云杏事发之时。”
太前面无神采,并不否定。
“我十五岁入宫,经心极力奉侍先帝,从不与人争斗,万事只以和蔼为上。”她缓缓道,“我还生下了他最爱好的儿子。固然我没有强大的母家,可宫内宫外,无人不称道我贤惠。他想要的,我全都满足了他。可在别人看来,我母子二人的恩荣,都是因为我与上官氏交好而来。就连先帝也是一样。在他眼中,我做得再好,也不如上官氏。就连昱之被上官氏的侍女毒害,他也唯恐连累了那已死之人的名誉,宁肯将此事坦白,让我们母子忍气吞声!”
太后不觉得然:“不过是些傲慢之言罢了。他自始至终要的都是皇位,我虽许他摄政,却晓得他回京之日,就是对我动手之时。他觉得他的那点筹算能瞒得过我的眼睛,痴心妄图。”
“我和太上皇去洛阳之时,曾遭人半路劫杀。”我说,“想来,此事太后和赵王都有参与。”
约莫是发觉到了我的目光,太后抚了抚迎手上的凤凰。
拆开外头的布套,只见蓝色的布面上,贴着发黄的纸。上面用官府惯用的小楷写着年代日,除了大理寺的印,并无其他申明。
信封的面上,写着两行字。一行写着“呈天子陛下御览”,一行写着“宫人云杏泣血叩拜”。
那目光透着异乎平常的固执。想来,景璘见她时,她约莫也是这般言语。
“是我粗心了。”太后将茶杯放在案上,“你去洛阳的时候,我想着,那边自有人容不得你,将我不便做的事做了。不想,圣上竟是着了魔一样。心慈手软,终是祸端。”
我谛视着太后。只见她唇边的嘲笑已经敛起,目光沉下。
太后轻哼一声。
她看着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猜疑。
她没接话,唇边却暴露一抹调侃。
“圣上差点为赵王所害。”我说,“圣上落在他手上会有多么伤害,太后不会想不到。可太后仍旧与他勾连,让他为所欲为。现在,圣上好不轻易捡回性命,太后却仍觉得未曾做错,要圣上谅解么?”
“是么?”我说,“太后可晓得,他差点死在了赵王手上。”
太后没说话。但我能看出来,她的神采已经有了些闪动不定。
我将兰音儿留下的那只盒子拿过来。
“我记得先帝还在之时,太后住的是宜香殿。那边也有佛堂,太后还为我的姑母上官贵妃设了灵位。当时,就连先帝也嘉奖太后与上官贵妃姊妹情深。而圣上即位以后,太后搬到安乐宫来,佛堂上就再没有那灵位。我曾觉得,太后不肯忆起旧事难过,故而不再将上官贵妃的灵位摆置。直到在石虎城里,圣大将他少时那场大病的本相奉告于我。”
我说:“太后不该非难圣上。赵王暗害太上皇之事,已经查得清楚,若非圣上的面子,太后不成置身事外。”
“若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变成如此。”太后昂着头,“赵王从不将圣上视为威胁,若非你兴风作浪,他会将圣上安然带返来。只要到了京中,我自有体例清算他。”
她的目光中已然含着怨毒,盯着我,咄咄逼人:“若非此事,圣上何故受纳多年病痛折磨,又何故又本日之难。我何故不恨?”
我说:“事到现在,太后仍感觉与赵王缔盟是正道?在石虎城里,赵王但是对太后有过一番评断,太后可想听一听他说的甚么?”
太后的目光倏而凝住。
她走过来,在我劈面的榻上坐下。上面摆着的迎手非常眼熟,是我客岁为她生辰绣的。
太后像是听到甚么非常好笑的事情,嘲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还要谢恩?我做的,满是为了他。”
“云杏毒害皇嗣,还是诛九族的重罪。可此事以云杏他杀告终,先帝乃至未曾令人正包办案,只将此事压了下来。”我说,“这些年来,太后不但恨着我姑母,也恨着上官家。”
“据当年的大理寺卿令狐沭所言,事发以后,不待先帝派人来羁押,云杏就已经自缢而亡。但她死状非常可疑,并非是自缢,当是被人杀了以后,假装成自缢。”我说,“杀她的人恐怕不晓得,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将这封血书送到了先帝的手上。”
“你和昱之青梅竹马,他小时候就喜好你,你去那里,他也跟着去那里。你干得好。我为了他甚么都做了,到头来,他甚么都听你的,不吝为你与我反目。”
“若太后说的是让位之事,那是圣上三思以后所定夺。圣上并非小童,不会万事只听太后叮咛。”我答道。
“她见事情败露就一死了之,连鞠问也将来得及。”她冷冷道,“可就算如此,谁不晓得一旦公之于众,上官贵妃连同上官家都脱不开干系……”
我晓得,她已经不筹算在我面前再装一点了。
“我只恨赵王笨拙,竟轻信琅琊王那等两面三刀之徒,不但落个身败名裂的了局,还坏了我的大计。”
我说:“我回京时,太后的生辰已颠末端。还将来得及向太后祝寿。”
信封里的是一块绢帛,统统笔迹皆是褐色,一看便知是用血所书。
“何意?”她的声音仍旧冷酷。
太后看着我,目光冷冷,再无畴前那慈爱的笑意。
我与她对视,并不躲避。
“如此说来,云杏当年为何毒害圣上,太后亦心知肚明。”我说。
太后看着我,脸上仍旧毫无惧色:“昱之究竟是纯真,竟信了你们的大话,甘心将皇位拱手相让。现在圣旨下了,你们也不必装了。说吧,想如何措置我?缢死还是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