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体修

英娘本非此意，然见初阳郁结尽数散去，心胸亦为之传染，甚是欣然。二人放心，顺风驰行分外舒畅，独占小狐苦苦参悟不休。

常因归乡心切而行动仓促,安知本日远别神州疾行更甚。初阳等人一起飞掠不肯少停，好似稍有回顾便可困足不前,又如早一刻到达此岸便可早一刻安然来归。

“纵跃自如，负重若轻，恐不凡俗一类。然其来意不善还须谨慎对付才好。”英娘于一旁沉声说道。初阳微微点头，深觉得然。

“梵教是为何物？与梵学何故难以相容并存？”小狐一脸迷惑，抬头问道。

“懒惰懒惰，技不如人，岂是阿谀数句便能敷衍？待觅得修炼之地，戒急戒躁，日夜勤奋方是正路。”初阳未曾开口，英娘倒是这般打趣说道。

不但有怪鹿出没附近，更有吵嘴相间异马成群结队，而狮兽久知其形本日方见其健旺身姿，异兽层出不穷，叫人目不暇接。小狐不知何时悄悄返来，低声道：“姊姊，前行数里右折有人行之迹，避而远之还是循迹从之？”

“本来如此，众生划一倒颇似齐物之论。如此说来佛门与我道门又有何分歧？”小狐迩来好学多问，勤奋远胜他时。

初来乍到，未知风土情面如何，初阳岂敢轻举妄动？英娘夙来谨慎，此时更加沉稳温馨。二人缓缓而行，不肯轰动一鸟一兽。

“佛修来世，道论此生？”小狐复而言之，如有所思，如有所惑，却故自沉吟再无声响。

“一语惊起无知人，英娘所言极是。神州形貌于心，虽千里如同何尝稍离；乡音熟谙于口，虽百年好似未曾远去。”初阳一点即透，畅怀不已，瀚海无边顿做平常想。

未知敌手深浅，初阳起手间则有碧草丛生愈见其高，方只及腰，顷刻比肩于人，交缠如茧将那男人困于此中。

小狐见其冒昧，大声尖叫觉得喝止。那男人却视若罔闻，还是步步紧逼。小狐气急废弛，一朵飞炎顺势而发，意欲小惩大诫。初阳恐其伤人，正要脱手相救却见男人如飞豹纵身，顷刻移向远处遁藏。

海中诸味虽是鲜美，然日日以之为食亦觉可厌。海面风景虽是绚丽，然不时与之为伴亦嫌可恼。初阳英娘犹可便宜，小狐早已有烦躁之态。因故极热之处所入视线，二人一狐皆是欢乐非常。未待落于空中，小狐早已蹿出四周撒欢。

笑语中却见那男人安闲平静，殊无异色，如有所恃。蓦地一喝，如巨象发力，转眼将草茧寸寸裂断，再无一分束缚。

甫一得脱，男人便如怒狮狂扑，迅捷刚猛，虎虎生风。初阳于草叶之上滑行而退，轻灵剑意纷繁如繁花绽放，如梦如幻。而那男人还是不闪不避，似猿猴普通猱身而上，剑花落于其身，只不过稍有毁伤却终无大碍。

“佛渡有缘人，则众生划一无人不成成佛，又导人向善，而多行怜贫济困之事。梵教生而有异，则贵贱老死不相来往，贫富如同通途之隔，多行以贵凌贱、以富欺贫之事。二者本源分歧自是难于相通。”初阳稍起兴趣，不免侧重提点一二。

“右望可见地盘广袤,想来应是身毒之地点。此处乃是中土梵学之源、玄奘法师问法之本,应是别有不凡之处。”英娘见初阳冷静好久，便随便寻个话由出声说道。

初阳见四野茫茫无有人迹，树木稀少而草深及腰，颇似神州西域之地，不由心生靠近之意。忽而有飞豹快速扑出，惊起野羊群落荒奔逃；又见长颈怪鹿悠然寻食，方觉此处已是阔别神州之地点。

本欲避人耳目，安知天不从人愿，反叫撞个正着。只见面前男人肤色乌黑如炭，头顶结发为辫，身负巨鹿而状若无物，只怕有拔山扛鼎之能。初阳一行不免暗自赞叹。

初阳急退不止，而男人紧追不舍，虽飞叶如刀不能阻之，虽水幕珠帘不能挡之，虽烈焰熊熊不能退之。迅捷如豹，刚猛如狮，敏捷如猿，巨力如象，肌肤坚固远胜野牛之属，一招一式如果天成，身材淬炼可谓极致，倒是非常毒手。

“言语不通难于交换，又无使节交好之责，何必滋扰别人起居，不如避而远之。”初阳略加思考便已有定夺。当下绕道往左而去，皆无他话。

而那男儿甚是无礼，兀自高低打量不休，始而利诱不解继而肝火冲冲，亦不知所为何故。初阳心中非常不喜，独自回身欲要拜别。安知那男儿将巨鹿随便抛下后一跃数丈将来路劝止，一面叽叽咕咕怒喝不休，一面向前逼近如有所图，

挥退小狐，初阳止步再不后退，反身一礼，其势渊渟岳峙，正要一试数年来出世所得。男人亦顿足不前，竟然笨拙回礼，俯身扼守如有所待

“佛修来世，道论此生。”初阳轻抚小狐，回声而答。

“一击即中，手到擒来，姊姊公然胜我很多。”小狐伶牙俐齿，恭维之词也有所浏览。

“好一句道论此生。生当循道而行奋勇而前，死当精力不散无悔无憾。”英娘于此语深为赞叹，语气铿然。

长风吹月度海行,回望神州再难寻。待得表情和缓,已是穿海峡过马来。乡音难闻,唯听鸥鸟声声未曾变动；风景特异,唯见明月朗朗未曾变幻。初阳游走神州多年，从无游子之叹，此时方觉血脉至重乡情至深。

“惜乎身毒早已是梵教流行，佛教泯没,可叹可叹。无海纳百川之胸怀，无兼容并蓄之雅量，即或有不凡之处亦难见英才辈出。”初阳闻言也停息法度，举目了望。

“体修，竟然乃是神州可贵一见的体修。竟然此处有这等妙手。”初阳方是动容，口中喃喃自语，眼中有异色流过，“久未有敌手，本日倒要罢休相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