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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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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行路难02

青菀抿抿唇,吸下另半口气,“我们是削发人,身上除了僧衣钵盂,旁的一概没有。施主此番行个便利,他日真佛前替施主祈愿,我佛必会保佑。”

她坐到马背上,惊魂不决,任发丝成撮搭在脸上,便听得身先人声响起,“搜细心了,再看看另有没有人。”

这就僵住了,实在是拿不出甚么东西来。她们手里的钵盂不值钱,不然当给他们也成,现下保命最是要紧。身上掏不出东西,这大汉就不筹算放人。偏又说叫人生恼的话,说甚么,“我们原不想难堪你们削发人,这点银钱够打发。可你咒我们下十八层天国,这话不是白咒的。”

望望几人凶煞神采便知,怕是赶上山匪了。青菀吸了半口气,摆出削发人的姿式来,低着嗓子出声,“我们是过路的,请施主行个便利。”

这话一出,那几个大汉眼目圆凳,哗啦举起大刀,凶悍开口,“秃顶!你他奶奶的说甚么?再说一遍!”

“净虚师父!”青菀高叫一声,拔步去追,半道一脚踩空,摔得腰腿欲散,便也没追上。她站起家来,扶着本身的腰靠树站着,嘶嘶抽气――这可好,又将净虚师父给弄丢了。

青菀蹙眉,话已经说了,收不返来。眼下又再拿不出东西来,可如何是好?她光一张嘴求人,人不买账。不过也就对峙再半刻,几个大汉便没了耐烦。又换个别例,说瞧净虚模样甚好,押了归去给老迈解解闷儿,必得得些夸奖,也不算白出来这一趟,说罢扛肩上就蹿林子走了。

次日凌晨,阳光从叶缝间洒下缕缕光芒,山间浮起微光。青菀此时一身狼狈,头顶草叶,脸覆尘泥。手里抱半块馒头,得空便往嘴里塞一口。模糊听着邻近有人语,心想怕是叫她找到了处所,内心一阵严峻。不时又传来打砸声,沸起一片喧闹。

阿嬷将两人往村头上送,行动盘跚,又与她们说:“你们可别往亳州那方走了,那边地临黄河,比年蒙受水淹,饥荒成灾。地盘上都生盐面子啦,白毛毛一片,长在地里,生不出庄稼来。荒民多,流寇盗匪也多,眼下不知甚么景况,师父们便绕着道儿走吧。”

青菀碾着步子赶畴昔,才知那响声原是官兵在山间剿匪。马蹄踩踏,刀剑相碰,匪盗崩溃四逃。有成了刀下亡魂的,歪个脖子栽在草垛便复兴不来身。也有叫擒住捆了的,一脚踢出几丈远,倒了的木桩子一样在地上打翻。

大汉用刀背顶开她,“莫要废话!”

她再缓了缓神,那人已手握缰绳,拉了马嚼子将马往山下驱了。等她全然回过神的时候,才认识到本身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她眼里能看到的,除了鬃毛马耳,便是两节白袖金甲。

却说问路、带路、借宿、化缘这些事一起上青菀包办,净虚尽管本身念佛修身。这会儿还是一样的,听罢阿嬷的话,她还是让青菀领着。倘或走得不甚顺利,便叫她单身一人前头探路去。问出可行的方向,返来再领了她一道儿往前走。

青菀吸了口气,闭在喉间,有些无措。山匪都被剿尽了,净虚却不在草棚里。内心忍不住要往坏的处所想,却又自个儿给拦住。实一步虚半步地退出草棚来,想着外头再找找。倒是刚出了草棚两步,还未及回身,忽叫人一把拦腰给甩马背上去了。头上灰帽木簪尽数被甩了去,洒下一头乌黑长发来。

见着官兵,青菀心下松了口气,想着佛祖庇佑,这么多年的木鱼疙瘩总算没白敲。她隐在暗处,眼瞧着山匪被剿了洁净,余下草棚泥墙一片狼籍。目光四周盯瞅,却未瞧见净虚在哪一处。她等着官兵往山下散了些许,才各处隐着溜进草棚里去。各角隅找了一气,仍未找到。

好轻易攀过一座,目睹着要到山底,旁侧密草杂林中俄然蹦出几个大汉来。青幞头,束腰短衫,黑皂靴,手里俱持大刀长刃,显不是善徒。青菀和净虚都叫吓得惊了一下,连退几步靠在一处。

这林子密大,她一顶灰帽一双灰鞋一件灰袍,钻在绿草青树间只是小小一只,实在不起眼。她能做甚么呢,往山林深处寻净虚师父去?能寻获得么?寻到又能救得出来么?可如果不寻,她一小我下山去么?下山又去那里呢?一清接受的委曲还诉不诉呢,仇还报不报呢?

这查找匪窝得冒风险,说不准她也得叫人一手提溜了归去做消遣。因到处谨慎,连像样的山路也不走了。在山林里难辨方向,只得依着感受往上找。这又在山上寻摸了半日一夜,饿了吃些身上的干馒头,这还是那阿嬷给的。

那阿嬷两鬓斑白,额间纹路深深,枯黑的左手提一布兜子往青菀面前送,“家里没甚么好的,也就这些东西,两位师父拿着路上吃。下一处还不知那里下落,免得饿了肚子。”

她四周张望,眼熟困顿,心生苍茫。

青菀推让不要,却架不住这阿嬷美意,便伸手接下了。与她又是一番感激,说些佛祖定会庇佑之言。青菀说这话的时候诚恳,不算利用。

青菀和净虚一时没会心那大汉话里的意义,便提了提肩上的包裹,往前挪步。但那大汉却只放了青菀一小我畴昔,等净虚到面前时,举刀一按,在她腰前拦了来路,问她,“你的东西呢?”

青菀把这些话放在嘴里嘀咕,碎碎叨叨地念,一步一艰巨地往山里走。如果没有一清那事吊着,她约莫就不管净虚了。可眼下便是想管,也是故意有力。便想着,先往山里找到匪窝地点,再到山下找着官府,叫他们来救人。

青菀也不大识得地界方向,问了亳州在哪处,不过转个头,往仇家方向走去。内心想着离都城尚远,多绕几天也无甚影响,反正都得要很多时候。她又和净虚都是盼望着早到的,到了便可安生。寺院里落下脚来,得可休整两日。飘在路上的日子难过,吃喝住行,尽数是拼集来的。

听到“亳州”二字,青菀便猜测这些人是那处灾黎,在此山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她们避着避着,却还是撞到人枪头上来了,实在是老天爷不眷顾。这会儿提起真佛,有慧根的人约莫会说一句――我佛设难磨练,阿弥陀佛,善哉……

那大汉接了荷包,拉开瞧瞧,还算对劲,便大刀一挥,“你能够走了。”

内心无路的时候,路在脚下,走哪算哪。方位上大差不差,老是能到都城的。青菀记取途径,隆冬而过的时候,她们已经路过了两个州府。吃喝一应有下落,大抵上无灾无难,较为顺利。

青菀身上是有些积累的,一向公开里捂着,连一清都不晓得。眼下瞧着情势不对,便也再顾不得其他,她把手深深摸进袖袋里,拽出一灰布四角荷包来。岔开几个大汉的重视力,往他们面前丢荷包,说:“施主息怒,这是我们全数产业,都给你们了。”

几个大汉听言也没有要走的意义,此中一个道:“我们是截道儿的!”

这一日从一农家小院里出来,带一脚雨后湿泥,持续得往前赶路。院门前请大哥拄杖的阿嬷留步,感激言辞要表,但说一番。

净虚在青菀旁侧不说话,身形笔挺孤傲。她平常与这些人说话少,嫌费口舌污耳目,这会儿天然也不出声,全凭青菀谈判。那般低人一等的求人姿势,她摆不出来,也不肯摆。

眼下亳州去不得,这绕路如何走,还得青菀沿途刺探。可这入了郊野,民舍希少,几里地也见不出一小我家。其间又有矮山沟壑,攀涉畴昔,更是不见火食。半山腰放眼往下,茫茫四野,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山路崎岖,偏又有很多碎石,脚下略不稳妥就会搓滑一下。

难为阿嬷还与她们说这个,倘或不交代,她们也还真不晓得亳州是这个模样。既如此,那天然是要绕道儿走的。匪患猖獗,她们去了能坐地感化不成?人挨了饿,甚么事都做得出来,大是不讲情面的。

然青菀唱的佛法无边之言并无功效,那大汉嘲笑一下,嗤道:“放你奶奶的屁!真佛在那边,你请来与我们也瞧瞧?亳州长年水患,颗粒不收,饿死了多少人,没瞧见他庇佑。别跟咱这唱高调,身上有甚掏甚,把与我们,就放你们走!”

青菀自顾忖着身上有甚么东西能给他们,净虚在中间却俄然出了声,道一句,“草泽之流,口出轻渎之言,如何能得佛祖庇护?自甘出错之徒,自要下十八层天国,受炼狱之苦。”

净虚懒怠与他说话,目视火线,立品不动。这还得青菀转头来讲和,赔谨慎圆说,“我们是削发人,那里有多少东西呢?小尼已给了你们,便也放过我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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