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侯衷顿时按下怒意，眼睛亮了起来，觉得崔玄要承诺了，便又听他道：“我有一老友，最擅教人学问，我为殿下写一纸荐书，殿下往那儿去罢。”说完，提笔就写。
崔玄便遵父老言，笑道：“是某冒昧。”
话题到了崔远道身上，夏侯衷自是要接下去，就提及了治学上头的事，渐渐说到前两日为陛下斥责的事来，夏侯衷无法道：“约莫是我资质笨拙，总也学不得书中精华。”
想到阿娘的确赞过多次十二郎聪明绝顶。崔玄砸了咂嘴，有七娘是不假，可如果他夏侯家的根柢太根深蒂固，长大显出来，可不是要七娘悲伤？何时要亲目睹一见这外甥才好。
走到内里，就看到崔玄扬长而去的背影。崔质道奇道：“阿玄怎地这般焦急？”
崔玄抬眼看了看夏侯衷，没说话。
夏侯庚岂能这般轻易就被调拨？转头便将这当作笑话说与皇后，只是那句看不起皇家确确实在让他生了疙瘩，他曾数次下诏征辟，崔玄次次都辞了，莫非果然就是淡泊名利，不慕浮华？
孩子长不大，便永久不会分开母亲，她就能永久将重华养在面前。
夏侯衷的一张小脸再度涨得通红，他是听出来了，崔玄是在讽刺他资质差得教都教不了了。就要发怒，又听崔玄诚心道：“我从不问师道，哪儿教得来呢？只是殿下败兴而来，不能使殿下败兴而归……”
到嘴边的话安然咽下，夏侯衷转口道：“本该如此。”
“……差了些。”崔玄渐渐地吐出下半句话。
皇后看看夏侯庚，笑道：“阿兄放诞，喜与人打趣，可关乎向学的闲事，当是不会随口乱来，贤人不如召他问问，关乎三郎学业，不好不细心些。”
崔质道与崔素刚才微微有些提起的心逐步放回胸腔里。
崔玄摆摆手：“是这个事理，可蠢的人，他哪儿明白呢？要做个赋来，他还左顾右盼的考虑着写好点写差点，愚不成及啊愚不成及。”是否收一皇子为徒，学问根柢会成为影响成果的身分么？一个皇子会不会读书有甚么打紧？要紧的向来是他本人本质与母家权势以及圣心所向！
这阿婶指的是崔玄与皇后的母亲齐国夫人李氏，崔远道以国仗被封齐国公，李氏妻以夫荣，自也被封了国夫人。中宫有权召见命妇，皇后便偶会召母亲入宫相见，齐国夫人入了长秋宫，夏侯沛自少不得拜见外祖母。
皇后抱住她，免得她一个不稳滑了下去，看她这小小的个子，软软的身躯，虽是不惧世事，不惧艰巨，还是不免在心中叹，如果重华一向是个孩童，永也长不大便好了。
再晚，这酒是真的喝不成了！崔玄暗道倒霉，道：“郡王青睐，本不该辞，只是某从未收徒，不知如何教诲……”
夏侯衷清楚晓得崔玄就是瞧不起他，就是不肯收她为徒，故而以言语敷衍，却寻不出他话中的马脚来。
不欢而散。
崔素一脸严厉：“我崔氏立品，从不必靠拥立皇子。”治家松散，后辈用心，内部连合，方是崔氏传承数百年之术。
“我于学业上完善，宫中又求不得甚么好徒弟，已是心急如焚了。我一向敬慕崔先生才名，盼为座下徒，还望崔师承诺。”夏侯衷一鼓作气地说完，便直起家，恭敬地做了一揖。
崔玄显得很有长辈风采，将那一纸荐书放到他面前：“我这朋友，心高气傲，若无荐书，恐是宅家子，亦不肯等闲收下的，他为人严厉，学问倒是少有的好，殿下无妨一试。”
夏侯庚大步而去。
夏侯衷本来是有些奇特崔远道怎地不在，他对敢劈面斥骂太子的崔远道有天然的好感，虽说崔远道骂的阿谁太子与当今的那位太子是分歧的两人。现一听解释，顿时就明白了，叹道：“崔祭酒治学松散，忠于职务，阿爹晓得，必赞美。”
夏侯衷焉能承诺？他哪儿是真要向学？他是要崔玄之名为他添彩！是要崔氏一门为他所用！
崔玄摇了点头：“力所不能及啊。”
客气够了，便是登堂。
崔质道与崔素皆心道，来了。
主子捧了笔墨来。笔是好笔，产自邙山，天下闻名，墨是好墨，芳香淡淡，令民气旷神怡。夏侯衷自纠结着，看不到统统赏心好看标事物。
四人分主宾坐下，崔玄道：“家父在太学，不得见郡王，郡王莫怪。”
崔玄则想着，从速说完从速滚。美酒如美人，时不我待啊。烫得久了酒香都要散了。
崔玄拿起扫了一眼，慢吞吞道：“郡王这篇赋做得……”
是要做的好些，还是要做的差些？夏侯衷举棋不定。
美酒诱人，崔玄饮下一盅，回味半晌，俄然道：“宅家子，不会都是这么个资质罢？”他开端担忧那素未会面的外甥。
崔玄理都没理他，他念着刚烫下的一壶酒，也不知这位郡王要磨叽到甚么时候。夏侯衷转头望向崔玄，说话诚心非常：“本日上门，实有一事相求。”
崔玄说完就走了。他都说了需静，崔质道与崔素父子岂能不趁机脱身？也都退了出去。
夏侯衷好不轻易缓了过来，忙道：“先生名流，脾气疏朗，自是喜打趣，何来冒昧？”
一个时候过后，崔玄如时回到堂上。
几句话间，便决定了是否收这门徒，而夏侯衷还在纠结究竟要写得好点使崔玄看上他的资质，还是写得差些显得他很有长进的余地？
崔素加了一句：“阿婶见过十二郎数次，称之聪明活络，世人不及。”
看着是在为崔玄解释，实则更像是为三郎着想。夏侯庚非常对劲皇后这等“表里清楚”，当即便道：“也好，正巧，朕再劈面征辟一次，崔郎此等才气，不为朝廷所用，委实可惜。”
夏侯衷让他这七上八下弄得情感多番起伏，成果他还是不肯教，只是将说辞弄得好听了点。夏侯衷怒极，小小的少年生起气来已极有气势，怒喝：“我诚心相求，先生为何屡出言拒？但是看不起皇家！”
夏侯衷一惊，他反应不慢，虽出乎料想，还是诚心道：“恳请崔师指导。”
夏侯沛从阁房出来，乌黑的眼眸望着皇后，隐有担忧。皇后看到她，微微一笑，道：“放心，你阿舅，不会授人以柄的。”
直到夏侯衷面色涨得通红，将近撑不下去了，崔质道方不轻不重地斥了句：“阿玄，休得胡言。”
崔素面无神采：“大兄方才烫了壶酒，晚了恐不对味。”
崔玄见伯父与弟弟来，也不鄙吝，令主子取了两只酒盅，共享美酒。
夏侯衷忙要说话，便听得崔玄又道：“拜师非小事。郡王做篇赋来，待某看过，再行定夺。”
这般想着，魏朱紫便寻机向天子告了状，不说别的，只说三郎亲身上门相请，崔玄都不肯承诺，必是看不起皇家。
夏侯衷已筹办好接管各种溢美之词了！
崔玄迷惑：“郡王何出此言？我这不是为殿下着想？将殿下荐一贤者，助殿放学业有成，我哪儿看不起皇家了？”
崔玄所居是座草庐。崔家子，本可住良屋美舍，但他追随朴素，非要结庐而聚，崔远道还称好，崔质道这大师长也只得由了他。
崔质道：难怪要打发广平郡王做赋。
夏侯衷刚搁笔，他想好了，听闻名流收徒很看重资质根柢，他还是显得聪明些。非常冥思苦想地写了这篇赋，自发得很可贵了。
世家素以姓氏傲贵爵，夏侯氏，也的确汗青长久了些，是从夏侯庚的祖父那一代方垂垂显赫起来的，比起很多世家少说上百年的家史，秘闻浅了些。
收不收徒本是崔玄的事，但这徒是位皇子，便不止是他一人事了。崔质道与崔素跟上去。
“郡王做赋，需静，我便先退下，一个时候后再来。”
三人饮了一盅，崔质道缓缓道：“夏侯三郎，资质差了些。”
夏侯衷抬开端，巴巴地看着他。
崔质道很刻薄地安抚道：“殿下年幼何必焦急？谁也不是一拿到书就会的，渐渐来就是。”
崔玄嗤笑：“可不是，就这么明晃晃地上门来，打量着十二郎还小，我崔氏就非他不成了呢。”
魏朱紫比夏侯衷看得远，已经想到崔氏如此清楚，不肯为三郎所用，说不定就要站到太子那边去，那就是一敌手，既是敌手，何必包涵？
一回宫，夏侯衷就去寻魏朱紫了，如此一说，魏朱紫自也愤恚。崔氏看不上她儿子，她岂肯罢休？
崔质道一笑，崔素面无神采，崔玄随便道：“本该如此，哪儿是为贤人赞美？”
到了草庐外，便闻得阵阵酒香，崔质道与崔素相视而笑，大步走入。
崔质道不紧不慢道：“怕的甚？十二郎有七娘抚养，旁的不说，必不会想这些邪门歪道。”最要紧的是立品要正。
皇后从不说没根据的话，夏侯沛放心，跑上前，爬上皇后的膝，搂住她的颈，凑到她的耳旁轻唤：“阿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