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玉石俱焚泄旧恨(五)
终究,清意抹了一把眼泪,嘴唇微翕地说道:“至公子与我讨论的处所是……岚山。”
“岚山在哪儿?”他孔殷地问道。
沈予见状唯有再劝:“每当你复仇之意怒起,大可与我比对,莫非你比我还惨?如果大家都心存复仇之念,容不得一丁点儿负心叛变,那我是不是该杀了你?或是你现在就杀了我?”
多年以来,沈予决计避谈这段旧事,将此中酸楚痛苦深深埋在心底。他原觉得本日提起,本身必然会气愤、会难过、会冲动,但没有,现在贰心中非常安静。
这倒是实话,清意唯有哑然。
“血浓于水,出身再寒微,你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沈予暴露一丝讽刺的笑意:“何况明家已经垮台了,他明璋甚么都不是。但你在军中有官职在身,现在已比他高出一等。”
沈予和清意两人尾随那三名劫匪一起北上,终是到了烟岚城南城门外。眼瞧着假扮本身的人被守城将士扣问、拘系,沈予才气确信这一起上没有明璋的埋伏。
五年前的旧事如同潮流普通囊括而来,立即占有了清意的全数心神。当时他没日没夜守着沈予的宅子,是出岫夫人看他为人忠心,不但给了他一笔银子,还派人送他进京。临行前,她亲身将这把匕首交给他,叮嘱他进京转交沈予!
沈予知贰心中所想,便劝道:“云氏的名誉如何,你不是不知,数百年仁善行商,博得隽誉无数。我虽不是甚么德高望重之人,但操行如何你最清楚不过。”
“明氏是后族,右相明程把持朝政多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买官卖官、搜刮民脂民膏,我抄家办差时你就跟在我身边,统统都是亲眼所见。莫非我文昌侯府不比明氏廉洁洁派?我又为何不去找天授帝抨击?”
清意非常忸捏地低下头去,沉默半晌,低声说道:“但是至公子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岚山?这名字甚是耳熟。沈予回想半晌,才忆起本身曾在云承口入耳过这个名字——出岫前次被绑架,便是在岚山寺!
至此,清意仿佛才被说动了,面上的犹疑之色更加较着。他口中喃喃念着那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竟似入了魔障,不知停歇。
“你不是离京之前捎了动静给明璋,说你受命来缉拿我吗?”沈予陈述究竟:“既然如此,他一定能想获得你叛变他……何况你是他兄弟。”
八年主仆情分,五年贴身陪侍,比他跟在明璋身边的时候更长!谁待他更亲更好,他又不是傻子,怎会辩白不出来?
沈予蹙眉:“你如何去找讨论之人?”
此话一出,沈予当真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神采慎重地递给清意:“我只给你一次机遇,这匕首削铁如泥,你冲我咽喉处一刀下去,我必死无疑。”
烟岚城南郊。
“我晓得。”沈予干脆回话:“但明璋闹得太大,就算我放过他,云氏也不会轻饶,圣上更不会善罢甘休。”
“我二十八了,你当我还是个纨绔后辈吗?”沈予很安然地接管奖饰:“这些年经历大起大落,我若再不有所窜改,父侯地下有灵也不会瞑目。”
清意顿了顿,语气非常诚心:“为了安然起见,您先找个堆栈歇脚,我去去就来。”
这几日里,沈予一向与清意吃住同在一处,说得好听些是“形影不离”,说得不好听些就是“监督”。沈予一向防备着清意与外人联络、留暗号,他本身也不敢等闲与云氏暗卫获得联络。
沈予这话是说给清意听,也是在果断本身:“圣上对明氏够宽大了,只措置了前皇后和右相,起码给后代留了活路;我家但是满门抄斩,除我以外没留活口……”
即便起了波澜,也是因为担忧出岫,与文昌侯府的兴衰荣辱无关了。
清意还是踟躇,没有开口答话。
“不能。”沈予不等清意说完,便自行回了话。他晓得清意要说甚么,必然是但愿能放明璋一条活路。
一则是怕暗卫里已混进了明璋的眼线;二则他也不能完整放心清意,唯恐是对方使的“苦肉计”,而一旦本身联络了暗卫,便会掉入明璋和清意的圈套当中。
闻言,沈予嘲笑一声:“明璋说得倒好听。明府垮台多年,他早不报仇晚不报仇,为何选在此时报仇?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五千万两黄金的债务,贰内心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倒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来由,装甚么孝子!”
提及“兄弟”二字,清意面有愧色,低下头不敢再看沈予:“我……怎敢称至公子的兄弟?我只是个奴婢生的……”
“侯爷……”听到此处,清意竟是忍不住想要落泪:“您真的跟畴前不一样了。我……真为您欢畅!”
“但是云氏就畅旺了几百年……”清意试图辩驳。
若要当真提及来,这两人才是他的仇人。沈予给他银子“安葬父母”,出岫夫人给他活路进京奉养……
清意急得又要落泪:“侯爷,我不是偏袒至公子。倘若他要杀您,我也会替您讨情的!”
“文昌侯府世代从文,我父侯虽不如庄相受尽恋慕,但在朝中大家也尊敬三分,手中又无实权。除了放些高息以外,平素诚恳本分,唯独在夺嫡之事上押错了人……”
很久,沈予降落的感喟声缓缓响起:“清意,你可晓得我们家是如何垮台的?”
幸而这一起上,清意表示得非常妥当诚恳,未几问、未几说、不做小行动,每日就是吃、睡、赶路。
沈予叹了口气,持续道:“清意,你早已不是明府的家奴,而是有官职在身的武人,在我麾下多年也颇受军中好评……这些年你还没有一点儿贯穿?莫非要为了一己私仇,让九州复兴动乱?我们辛辛苦苦让南北战役同一是为了甚么?你都忘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挑选退隐,便要担当得起朝堂风险。谁若想子孙后代长盛不衰,才是违背了宦海定律,天下没有这等美事……
“你可曾见过云氏退隐了?即便干政,他们也从不摆到明面儿上。”沈予阐发得很透辟:“你只看到云氏长盛,却不知其背后艰巨。再者言,每一代离信侯皆是文韬武略,操行端方,这类香火通报才是畅旺的底子。只可惜放眼天下,没几个世家能包管每一代子孙成器成材,明氏亦然。”
清意一愣,继而明白了沈予的企图,不自发地点头道:“晓得。因为文昌侯支撑福王夺嫡,但是福王输给了当今圣上……文昌侯府以谋反之罪被抄家,唯独您一个活了下来。”
清意支吾半晌,不肯泄漏动静,可见心底还是煎熬得很。
蓦地间,清意被那匕首上的宝石光芒晃了眼。这把匕首……他认得!小巧精美、寒光冷冽、柄身上另有一颗绿宝石!
一时之间,主仆两人俱是无话,各有各的心机,各有各的挣扎。
沈予远目望向城门上“烟岚城”三个大字,最后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挑选退隐,便要担当得起朝堂风险。谁若想子孙后代长盛不衰,才是违背了宦海定律,天下没有这等美事。”
清意闻言沉默,亦随之策马而去……
沈予伸手接过,沉吟半晌道:“我随你一同去讨论。”
听闻此言,清意不知是该惭愧还是动容。他想了想,还是闲事要紧,便对沈予道:“至公子的通盘打算我都不清楚,但他叮嘱我,到了烟岚城后要和他的人讨论。”
清意颤抖着抬起右手,从沈予手中接过匕首,终究潸然泪下……
沈予说得太对了!臣与君斗,如何能斗得过?何况至公子势单力薄,还是为了泄一己私愤……子孙没有走上正路,又怎能让家属长盛不衰?
事到现在,清意已没法开口回绝。想了想,问道:“侯爷,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
直至到了烟岚城南城门外,清意才主动说道:“我分开京州多日,也不知至公子是否思疑我了。”
沈予心中焦心,唯恐清意有所摆荡。此时已到了烟岚城外,千钧一发之际,一旦清意变卦,统统尽力都将功亏一篑!
“就在城南,我们方才……路过那儿……”清意照实回话,说着又将手中匕首递了归去。
沈予来过烟岚城数次,更曾长住在此,可他每次过来都是苦衷重重,那里顾得上看山看水?因此现在,他还不晓得岚山到底在那边,是在城东城西?还是城南城北?
“你若当真想救他,就去劝他少做些孽,从速罢手罢。”沈予说着已翻身上马,调头朝岚山奔驰驶去。
沈予“嗯”了一声,面上浮起一阵黯然之色:“我父侯只要两子,我是嫡季子,平素受尽家中宠嬖,率性妄为。当时家里出了事,我帮不上忙,还是靠云氏这层干系,才由诚王与庄相联名保下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