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梅艳香冷雪掩城
“已是寒冬了。”丰兰息负手而立,抬首了望,似要望到天的绝顶,“穿雨,你看这皇宫,一眼望不到边,现在,它在我们脚下。”
“都道红梅似火,可你不感觉这红梅更似血吗?”风惜云抬手,似想碰触枝端的梅花,可手到半途却还是落寞垂下。
任穿雨被那目光刺得胸口一窒,刚要开口辩驳,目光无间中一扫,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久微的手从梅枝上移开,看着他指间一缕青气绕过,然后那枝香艳的红梅刹时枯萎!他惶恐万分,怔怔看着久微,“你……”
十一月十二日,皇朝领争天骑往祈云王域的椋城进发。
“以是才气放心的舍?”久微转头看她一眼。
“公主……”品琳开口,声音却哽咽着,喉咙里一阵酸涩,便甚么也说不出口了。
虽至本日,大东帝国已脸孔全非,却也从另一面见证了那八人曾经“共享江山”,而这八座宫殿也见证了当年八人的深厚交谊。
“你!”久微勃然变色,目光如针般盯住任穿雨。
十一月尾,已是天寒地冻,而位于大东最北的北州,早已大雪降下,茫茫覆盖,放目而望,皆是白皑皑的一片。
“嗯?”久微迷惑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俄然冒出此言。
当年有着那么深厚交谊的八人,为何最后却要分离?亲手裂土分权的威烈帝又到底出于何种来由?真的是因为凤王风独影,以是才有了这封王授国?既然有那样深厚的交谊,那七王为何要接管如许的安排?
“这里环境清幽,并且另有这么斑斓的梅花,久微不喜好吗?”风惜云侧首道。
“久微,你很想达成你的欲望吧?”
“夕儿,你……同意?”久微凝眸盯着她。
栖龙宫前,丰兰息立于高高的丹阶上,举目望去,全部皇宫,全部帝都,都在脚下。
“久微,陪我看一会儿梅花吧,你看它们开很多艳。”风惜云的声音清冷如雪,目光落在一枝红梅上,却又似穿透了梅树,望得更深更远。
十仲春中,帝都一夜大雪,纷繁扬扬,至第二日凌晨,已是茫茫一片。
入帝都后的第二日,风惜云即移驾至昉园“静涵养病”,只因“病体衰弱”一向未曾回城,而丰兰息则“宵旰忧劳”地忙于整治朝务,安抚劫后余生的帝都百姓,屈指算来,两人已近一月未见。
两人隔着三尺之距肃立,远处有繁忙的宫人,但这里倒是堵塞普通的沉寂,北风拂过,吹起落花、扬起衣袂,却拂不动两人紧紧对峙的视野。
“下去吧。”
她能对公主说甚么?
任穿雨手足冰冷地呆立着,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青线一寸一寸地靠近,却没法挪动半步,“你……你是……”他话才吐出,那青气已绕上身材,顿时颈间一紧,一口气喘不过来,顷刻便失了声音。
十仲春初,风云骑大将齐恕、程知与墨羽骑大将乔谨、任穿云各领五万雄师,兵分两路,前去黥城、裒城进发。
风惜云不语,手指扣着腕间的一枚玉环,悄悄转动着,眼眸湛亮如镜,隐透光芒,“年末了,新的一年又要开端了。”声音沉着利落,透着金质的铿然。
“是吗。”似是反问,但语气却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淡然。
“我看这棵树已看了七天,树杈上的雪没有融,反倒结成了厚厚的冰。”白琅华的目光痴痴地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树。
任穿雨一起走过,看着那些华灯彩缎,也很有些欢乐。
“随时都能够。”任穿雨毕恭毕敬地答道。
东极殿前,酒保禀报后悄悄推开门,请他入内。
“凤女人乃凤家以后,若主上能纳其为妃,那在天下民气中,主被骗是无庸置疑的天子!”任穿雨的声音沉寂中带着激昂与镇静,似长途跋涉之人,忽见面前一条可直通目标地的捷径。
久微眉头一皱,看着面前的笑得一脸暖和有害的任穿雨,顿时沉下了脸。
“嗯,喜好。”久微只能如此答。
“没甚么,我正要去找你呢。”
“哎呀,青王还在等着茶呢,他日再与智囊闲谈,先告别了。”久微拂开脸畔被风吹乱的发丝,安闲超出任穿雨。
风惜云淡然一笑,目光落在那一簇簇红艳艳的花瓣上,怔怔地看着入迷,很久后俄然道:“你看这梅花,红艳艳的,是不是显得喜气洋洋的?”
这一刻,两人相依相偎,没有间隔,没有含混,这寒天雪地中,只要相互赐与的一份暖和。
“公子又为青王筹办了甚么?”任穿雨目光瞟太久微手上的托盘,盘中一个盖得严实的瓷盅。
“过年是百姓们最挂念的节日,帝都百姓都盼着和主上一起驱逐新年呢。”任穿雨隐有深意地提示。
“是。”
“穿雨拜见主上。”
丰兰息合上手中的折子,抬眸看向案前立着的人,“帝都的事已措置得差未几,你那边筹办得如何了?”
连养的鹦鹉死了都会悲伤抽泣好久的公主,在听到修将军、主上凶信时,却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像个木娃娃般,今后只会机器地坐着,站着。
走在弯曲折曲的长廊上,看着一眼望不到绝顶的廊栏,任穿雨可贵地胡思乱想起来。
“当然。”久微闭目,似被那耀目标雪光刺痛了眼,“我们盼了六百多年……六百多年了,世世代代……那已不但单只是一个欲望,那边面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坡顶的红梅树下,风惜云静肃立着,素衣如雪,若非乌黑的长发时被北风撩起,她几近与这白雪天下融为一体。
“品琳,别难过。”
“品琳,我会好的,我会好的。”白琅华闭目,“只是这个处所太冷了,彻心彻骨的冷!”
丰兰息看着他,目光深幽,神采安静,很久后,他转过身,昂首看着面前绚丽宏伟的栖龙宫,缓缓开口:“穿雨,你对孤忠心,孤清楚,但此话再不成提!”
前部分是以光亮殿为中间的外朝,乃是大臣们上朝、参政的处所;后部分则是妃嫔们居住的后宫;中间是以凌霄殿为中间,环绕着栖龙宫、缔焰宫、静海宫、极天宫、适意宫、金绳宫、凤影宫、幼月宫。这八座宫殿在大东初年是威烈帝东始修与皇逖、安好远、丰极、白意马、华荆台、风独影、南片月这七将所居住的宫殿。
“夕儿,”久微看着她,目中是恭敬与顾恤,“与你比拟,我倒是过分无私局促了。”
王宫里,内侍们早已将各宫通道上的积雪铲尽,但屋顶、树枝上还是积着厚雪。
“这梅花一夜绽放,说不定是预示着某件丧事。”风惜云伸手,指尖拨弄着梅蕊中的雪,然后看着它悄悄熔化在手心。
“母后……”一声低语纤细而脆弱,似悄悄一扯,那声线便要断了。
两人并肩而去,走太长廊,穿过庭园,淹没于层层宫宇。
久微看着她,虽有迷惑却不再诘问,马车一起往皇宫驶去。
雕栏上,一枝梅花斜斜倚过,却已枯萎焦黑!
“久容和林玑已经到家了吧?”风惜云的目光又从红梅上移开,遥眺望向茫茫远方。
“公主,这里太冷了,我们归去吧。”品琳心伤地劝道。本来仿如花蕾般新鲜娇美的公主,现在却变得如这夏季的枯木,毫无朝气。
“久微,我也有欲望的。”风惜云的声音极轻极淡,仿如风一吹就散,乃至久微不自发地全神灌输,可那一刻他却看不清她的神情,那张清逸的脸上仿佛涌上一层淡淡的薄雾,雾后的那张脸昏黄缥缈,“虽非我愿,但既生王家,既已为王,那便要担负一个王者应有的任务。以是……有一些虽很正视,却必须舍弃,有一些固然不喜好,但必须摆在首位!”
久微哑然。
这些泪水是代本身流的吧?一颗心任是千疮百孔,任是流血流脓,那眼泪却已没法流出,只要这日日夜夜刺心烙骨的痛,日日夜夜无尽无止的恨!
“夕儿……”久微开口却不知说甚么好,看着梅下的人,最后只是渐渐走近,将手中的狐裘披在她的肩上,与她并肩而立,同看一树红梅。
因不想惊扰百姓,以是风惜云只是乘着一辆浅显马车悄悄入城。
“身为主君,便应对统统卖力。”风惜云唇际勾起,绽一抹飘忽的含笑,“不管功过,都不容推辞。”
拜别的背影肥胖矗立,青衫干净,长发及腰,一根发带松松系着,风拂畴昔,衣袂飞扬,萧洒出尘。
久微紧紧地盯着她,目光深沉而锋利,但风惜云却垂眸不语,半晌后他自嘲一笑,放手放开她。
“弃殊。”任穿雨唤了一声,然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材在这一刻也放松下来,这才发明手心竟是一片潮湿。
“主上,常宥自刎了。”任穿雨在他下首站定,“他留下遗言:尽忠于主上,却负白氏之恩,今已无颜苟活。”
“夕儿,你出来好久了,还要在这里站多久?”久微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雪地里留下一行深深的足迹。
“智囊如何了?”久微暖和开口,目光瞟过任穿雨发白的神采,眸中寒光更利,手腕一挥,指间的青气如线般游动,自他指间飘出,然后如蛇信般缓缓向着任穿雨游去。
“嗯。”丰兰息对劲地点头,“告诉乔谨、弃殊、穿云、文声,未时于定滔宫议事。”
青气化成的线一圈一圈地绕着任穿雨的颈脖,一点一点收紧,他伸手往颈间抓去,却甚么也没抓住,那青线圈倒是越来越紧,脸渐渐涨红,又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从青变紫!他伸开口,想要说甚么,却底子没法出声,咽喉似被甚么铁钳般扼住,胸腔里一阵疼痛,脑筋里嗡嗡作响,四肢垂垂发软,四周统统变得恍惚,面前一圈圈的光晕闪动,而后垂垂散去,最后化为一片暗中……那一刻,仿佛听到灭亡之门翻开的声音,一阵凄冷阴沉的北风自门洞吹出,他立时坠入无垠的暗中深渊……
大雪纷扬的这夜,许是想与这天花争妍一番,红梅一夜绽放,一树树的如怒放的火焰,红白相间,冰火订交,仿如琉璃天下,灿烂晶莹。
风惜云轻叹,“崇光帝就是突破凤家‘凤后’传说的人,也是史上独一一个娶布衣为后的天子,从那今后,一向在凤冠荣光覆盖下的凤家开端从东氏王朝的最顶端渐渐滑落,可也是从当时起,强大的大东帝国也开端式微。在那些有着‘凤氏后族’这类根深蒂固的看法的民气中,就感觉是因为崇光帝未娶凤家女子为后而导致国运式微。以是,此时若呈现一名有着‘仁君’之名的男人,娶了凤氏女子,你说他们会作何感触?”
“公主。”满身都裹在厚厚裘衣里的品琳悄悄唤着已在园子里站了近一个时候的白琅华。
十一月十八日,皇朝抵椋城,与椋城守将——东殊放大将军之子——东陶野苦战七日,最后争天骑攻破椋城,东陶野败走蓼城。
任穿雨回顾,长廊空空,廊外宫人如花,红梅正艳,而本身,正无缺无损地站着。莫非刚才统统真的是幻觉?但是……抬手抚胸,短促的心跳是刚才命悬一丝时惊骇的证明,目光移过,顿时定住。
好久后,才听到风惜云略有些降落的声音。
“哦?”任穿雨微微眯眸,“说来,自有公子照顾青王起居饮食,青王不但贵体康泰,更是容光照人,实是公子功绩。”
“起来吧。”
一行宫女提着宫灯走来,一盏盏地挂上。
品琳正低头悲伤,忽感觉脸上有冰冷的触感,忙抬开端,却不知公主甚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前,正伸手拭去她脸上流下的泪水。
“不敢。”久微侧首看向廊外,一枝梅花斜斜伸过,倚在雕栏上,他抬手重触梅枝,姿势娴雅,“只是久微痴长几年,倒是有些话能够和智囊说道说道。”
“你……你是久罗族人!”他冲口而出。
“夕儿,你何必自责。”久微抬手拂去她鬓角落雪。
“你这模样……”贺弃殊看着他,眉头风俗性地拢起,“产生了甚么事?”
“我明白。”风惜云目光和顺地看着久微,未曾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深沉痛苦。
久微并不在乎凤家的传说,他伸手握住风惜云折着梅枝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却没法从那张安静的脸上看出涓滴情感,“夕儿,你同意?”
“是吗?”丰兰息自是明白任穿雨言后之意,沉吟半晌后才道,“丰苇老是抱怨着无聊,就让他筹办宫中的庆宴吧,至于百姓……子时孤与青王同登东华楼,与民同庆新年。”
风惜云垂眸一叹,那声感喟幽幽长长,仿如有许很多多深深沉沉的东西跟着那一声感喟倾泻而出,乃至闻之恻然。
“你也不过在尽你的任务罢了。”风惜云点头,目光从山坡望下,火线是茫茫雪地,“民气老是变幻的,这一刻我是如此必定我的任务,但是……光阴久了,便如这白雪覆盖的大地,或许我也会辨不清最后的方向,而到当时……战役是最残暴的,血火当中,会有很多东西消逝的。”
她说着那番话时,微微抬起右手,五指轻拢,似握住了掌心某样无形的东西,
“找我?”
十仲春二十六日,青王“病体康愈”,回到了帝都。
久微却道:“并不是统统的东氏天子都娶了凤家女子为后。”
而皇宫里,因为邻近年末,已被宫人们按骨气装潢得喜气都丽。
久微看着风惜云,心底悄悄感喟,似是欢乐,又似失落。
“等等……”任穿雨回身,想唤住他,何如对方理也不睬地独自拜别。
啪!肩膀俄然落下的重量让任穿雨一惊,转头,却见贺弃殊正立在身后。
“善刀者卒于刀。”久微轻声道,然后蓦地转首,目光如出鞘的剑,冷利地射向任穿雨,“那天然……善谋者卒于谋!”
“另有甚么事?”
“那里,那里,穿雨笨拙,还要多多向先生就教才是。”任穿雨一样笑得温雅。
久微无言。
砰!他蓦地起家关起窗门,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椅上。
当日入城之时血肉踥蹀,到处皆是狼籍一片,城浑家心惶惑。可当今不太短短一月时候,已焕然一新。街道划一洁净,屋宇补葺无缺,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叫买呼喊,声声入耳,大家脸上都弥漫着一份安然,早不复当初城破时的错愕。
那一刻,他如湖海里沉浮好久的人,终究爬上了岸,短促地呼吸着,抬手紧紧遮住双眸,似要反对那如潮如海的赤色,想要压抑住满身的颤栗,可那血潮仍然源源不断而来,越积越浓,一层一层的加深,最后浓烈为深沉无底的玄色!
长廊还是高古,梅花还是香艳,便是面前的人也仍然暖和如东风。
但阿谁背影还是不疾不徐地前行,便连法度都未乱一步,渐行渐远,消逝在长廊的绝顶。
久微一向看着风惜云,没有错过她眸中闪过的那抹欣然与憾意,他抬手拂去落在她肩头的梅瓣与雪花,和顺地揽她入怀,“夕儿,真的放弃了吗?你与他……”他声音一顿,伸开五指,和顺地插入她稠密的发中,将那颗脑袋安设在本身的肩头,“夕儿……”想要说甚么,倒是无从开口,末端只能微微用力地抱紧她,无言地通报着体贴。
十一月二十七日,皇朝攻往蓼城,东陶野死守,何如两边气力相差差异,蓼城被争天骑攻破。东陶野欲自刎殉城,却为家将所阻。皇朝入城后,起怜才之心,曾遣人寻觅东陶野,却生不见人死未见尸。
“将近过年了呢。”任穿雨的语气尽量淡然。
“穿雨,你在这儿发甚么呆呢?”贺弃殊有些奇特地看着任穿雨,这类呆呆的乃至有些惶然的神采在他身上实属罕见。
“这是一举数得的事,他岂会错过。”风惜云抬手甩开手中的梅枝,似要甩去手心胶葛着的某些东西,“这桩婚事于任何一方都有好处,又岂能不成全。”
红绸顿化作血湖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整座宫殿,红色丝履踩在殷红的地上,刹时感化为血履,他盘跚爬过,伸脱手来,想抓住血泊中飘零的那幅翠色衣裙,却只抓得满手鲜血,丝丝缕缕从指间溢出……血泊里一张惨白的容颜,了无活力,玄色的长发如海藻一样伸展满身,那翠色的身影在血湖中沉沉浮浮、远远近近……
闻言,丰兰息收回眺望的目光,侧首看一眼身边的臣子,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过年了啊,百姓们是非常盼望着这一天的,这是团聚喜庆的日子,可他们这些人仿佛都健忘了,往年在雍王都时,宫中虽都大摆庆宴,但是主上……倒是从未列席过雍王宫里任何一次团聚庆宴。
“呀!这梅开得好好的,为甚么独占这一枝竟枯了呢?”一名宫女惊奇地叫道。
风惜云回身,直直地看向火线,眼眸敞亮而果断,“战役向来带给百姓的都是磨难与哀思,我与雍王缔盟,已可保两州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若为一己私怨而拔剑相对……那我风惜云何配为青州之王!为王者,非为一己之私欲,该是为普天百姓追求安乐,这才配称之为王!”
“你明白,但是你却不肯意做!”久微睁眼,那目光锋利敞亮且夹着一抹非难。
“甚么事?”白琅华的声音木然,却没有活力。
历朝历代,皇宫向来就住着天子、妃嫔、年幼的皇嗣以及服侍他们的内侍、宫女们,而七将也住在皇宫,可谓史无前例,但那八人确切曾经同吃同住于皇宫,只因威烈帝曾曰:“江山可与共享,况乎戋戋宫室。”
先是修将军,接着又是主上,凶信一个紧接一个地传来,这叫公主如何接受。
任穿雨闻言,躬身道:“主上,不但是皇宫、帝都,今后全部天下都在您的脚下!”
“要怪便应怪雍王吗?”风惜云回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似悲非悲。
悄悄叹一口气,任穿雨收回神思,愣住脚步,望向廊外的各种花树,寒冬里最多的是红艳如火的梅花,模糊的花香和着北风吹来,清冷暗香。不过站得半晌,便见前头长廊里转过一道身影,他目光一闪,迎了上去,“这不是久微公子吗?”
“是。”
“为了久容,我恨不能将你打入阿鼻天国!”耳边蓦地响起声音,细细悄悄的,倒是字字清楚入耳,如冰剑砭骨,“但是夕儿……看在青王的分上饶过你,若今后你再敢生出歹念伤害青王,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夕儿,”久微揽过风惜云的肩膀,两人正面相对,眼眸相视,“你们已然至此,你还要和他一起走下去吗?为何……你为何就是不肯走另一条路?”
梅坡上顷刻又堕入一片寂静,北风吹过,梅瓣和着雪绒,在空中飘飘零荡,落得远远的。
任穿雨抬手抚向颈间,甚么都没有,触手是暖和的肌肤……刚才的统统是幻觉吗?他昂首看着久微,难掩慌乱,“你……”
“品琳,不要哭啊。”白琅华伸手悄悄拥住抽泣的品琳。
“公主……公主……你要好起来啊……品琳要你好起来……”品琳的声音因为泣哭而断断续续的,比起那些已远去的心疼与思念,却要来得逼真暖和。
“是!”任穿雨垂首。
“夕儿……”久微落在风惜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若真要究查,那也是……”他的话没有说完。
两天后,琅华公主自北州王宫消逝,宫中大惊,举州寻访却杳无踪迹。而后,再无人见过这朵曾经娇美无瑕的琅玕花。
“快折了吧,如许的日子可不是好兆头!”
车中,久微掀起一角车帘,看着街道上,不由悄悄感慨,“看到现在这番面孔,不得不平气他。”
帝都郊野十里有一处“昉园”,乃熙宁帝构筑的行宫。熙宁帝是大东朝驰名的贤君,其生性俭仆,是以昉园虽是皇家行宫,但构筑得俭朴无华,繁复淡雅。熙宁帝平生好梅,昉园东面的山坡上遍种梅树。
久微无言地收紧双臂。
任穿雨退去后,书房中丰兰息看着折子上勾画的朱笔印记,不由有些恍忽入迷,“过年了吗?”
在风云骑、墨羽骑驰入帝都时,冀州争天骑也未有半晌安息。
“夕儿,那不是你的错。”久微的手悄悄落在风惜云肩上,“落英山的悲剧非你之错,也非林玑他们之错,只因……他们救你心切!”
全部皇宫被高高的围墙围成了一个庞大的方形,简朴地分红前中后三部分。
风惜云微微摆手,看着久微的目光沉寂而暖和,“雍王如此待我,或统统人都以为我该与他反目。凭我青州的国力与十万风云骑,我若要争夺江山,或许真的能够做个开天辟地,独一无二的女皇。只是……久微,那一番光辉又需多少鲜血与生命来成绩?那一顶女皇的皇冠又是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哀嚎心碎来融筑而成的?如许的东西我不要!”
“嗯?”丰兰息的目光冷冷扫来。
“主上!”任穿雨欲再劝。
“凤女人才貌双全,更兼情深一片,他能有如许的才子相伴,也算是幸事。”风惜云指下用力,摘下一枝红梅,手腕一转,梅瓣仿如红雨,纷繁飘落雪地。
“景炎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五日,逆臣白氏景曜攻破帝都,随后逼宫篡位,幸雍王赶至,帝都抒难,白氏事败自刎。后,帝感雍王仁贤,留诏禅位,不知所踪。然雍王谦恭,不敢接也,曰:必扫天下,以迎帝归。”
“穿雨洗耳恭听。”任穿点头。
走了一起,想了一起,倒是想不出答案,除非他能回到六百多年前。
移首望向窗外,入目标是一片素净刺目标红色,那一刹时,猝不及防!
“常宥。”丰兰息悄悄念着这个名字。当年还是个十岁少年的他,遗了合法丁壮的他去了北州,一晃十几年已过,他完成了他所托付的,却没有见最后一面。沉默很久,悄悄感喟,“厚葬常宥,以北州的忠臣之名!”
“我等臣子都住宫外,独先生留住凤影宫中,青王对公子真是另眼相待呀。”任穿雨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倒是笑里藏刀,话里藏针。
“丧事?”久微眉一皱,可半晌后似想到了甚么,不由怔住。
“夕儿,我……”久微顿时心生歉意。
斜倚在廊栏上的枯枝,衬着廊外满树的红花,格外显眼,北风拂过,颤巍巍地坠落几瓣枯梅。
“任智囊。”久微回以暖和的淡笑。
任穿雨抬首,目光悄悄扫过丰兰息那张看不入迷采的脸,张口似要说甚么,却几次咽下。他回身,目光望去,是寂静厉穆的宫宇,极目远眺,是气势恢宏的帝都。数月前,他们还在雍州,可本日他们在帝都,在皇宫!面前的人不但如此,他会登彼苍茫山顶,他会君临天下!
丰兰息摆摆手,微微眯眸,看着栖龙宫,安静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不成捉摸感喟,“何曾不思,然前鉴于此,栖龙宫里曾摔白璧无数……”
可那一刻,任穿雨却感觉火线的人非常的诡异,那人周身都缭绕着一股阴寒之气。
“久微……”风惜云悄悄感喟。
“久微,你不消担忧。”风惜云倚在他的怀中,脸上浮起一丝浅笑,淡得有如那悄悄飘落的雪花,“我是凤王的后代,我们风氏女子血液里……”前面的声音已淡不成闻,抬眸,目光望向碧蓝的天空,蓝得那样的澄彻,映着雪光,又敞亮得刺目,她垂下眼睑,将头依在久微的肩膀上,悄悄舒一口气,不再说话。
话音落下,颈上一松,呼!终究又能够呼吸,然后周身的感受渐渐返来,面前的风景垂垂清楚。
“臣辞职。”任穿雨躬身退下,只是才走几步忽又回回身,抬眸看着丰兰息,略有些犹疑地开口,“主上……”
“今晨采了才开的白梅,泡了一壶茶。”久微淡然道。
“他的治世才气,我从未思疑过。”风惜云瞟一眼车外的情状淡然道。
“嗯,主上交代的……”
那一刻,梅坡上一片沉寂,只要北风舞起雪花、吹落梅瓣的簌簌之声,两人悄悄地鹄立,一个远眺火线,一个仰首望天,雪照云光,琉璃干净。
半晌后,久微俄然笑了,单手托盘,一手拂过眉梢的发丝,眼眸似睁似闭,顷刻风华迸射,让张浅显的脸有了魅惑众生的魔力,“一向传闻任智囊是个聪明短长的人,本日总算信了。”
久微心口一窒,沉默半晌,才道:“这一月来你避居行宫,未插手帝都任何事,这也是你的舍吗?”
长达九日的惨烈决斗,数万逝去的生命,血雪相淹的帝城……以及那些藏在阴暗当中的人与事,在史家的笔下,最后只是以这么短短的一段话便告结束。
因而,挥开那些犹疑,他垂首,当真而果断地开口, “主上,请纳凤女人为妃!”
“凤家从威烈帝起,至泰兴、熙宁、承康、永安、延平、弘和、元祯,八代帝王皆娶凤家女子为后,是以凤家缔造了‘凤后’的传说。在大东民气中,凤家是后族,凤家女子的丈夫理所当然是天子,若他能娶凤家的女子……”风惜云的话没有持续,只是看动手中光秃秃的梅枝,目光有些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