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重相见
我一颗心更如弹弓外的孤鸟,不知是生是死,七上八下的来回跳动,只差惧到呜呼咽气。靠近绝境只能自救,我本没理,天然不能晓之以理,只能动之以情,思极此我便开端酝酿起临死前的悲壮之意,渐而双目潮湿,还真啪嗒啪嗒的落了几滴憋来的眼泪,忙大造阵容的抹了抹眼泪,委曲趴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我当初不该逞一时意气突入魔界铸成大错,怪我不该擅自溜出天宫,怪我不该不自量力的想要救出重涧,到头来才不晓得给重涧惹了一身甚么病,神君您奖惩我吧,纵情的奖惩我吧。”
玄鹤悄无声气的自上尧君身后一蹭一蹭的挪出来,求神拜佛似的偷偷一望我,仿佛我便是那正襟端坐在高座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亦定定望着他,皱眉挤眼,暗自表示他将床边这位喜怒难猜的大神阿弥陀佛的请出去。我两正各怀心机的眉来复眼去,上尧君似是有所发觉般,挺了挺身子,头只微微一侧,半壁侧脸恰隐入日晖当中,勾出矗立的眉骨表面。
“你......”,我昂首非常震惊的望向他,心中百感,积聚于腑,一刻也得不到开释,愣了好久才悄悄问道:“为甚么要救我?为甚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
“不必说,也不必解释,我早就晓得,不然也不会带你回天宫里避风头。”上尧君淡淡看我,端倪安静。
他不言,双眸如夜,更加深不见底,目色恍忽似有一瞬暖和的春暖花开,旋即又错开视野。
四周沉寂,落针可闻。我双手有些镇静的攥住被子,耳贴床面,只听得咚咚的心跳如打鼓。只听得身前袖风一过,身后的床头似有片浅浅卧下去的陷落,双眼一睁,却看到面前突如其来的一只骨节苗条的手,正缓缓覆在我额头之上,力如柔水,悄悄一掰,我全部身子都被完完整整的翻开了面。
静了半晌复半晌,想来上尧君参禅打坐的工夫是一等一的超卓,还是静坐于床头,甭说人,就连衣裳也耐得下性子,没有敢意味性的动一动。
玄鹤兄骨头忒软了些,主子只稍稍一移脸,那两目刀剑还未砍到身上,就如霜打的茄子般,顷刻蔫了下来,深深低头弯身,浑身都是不敢犯边的毕恭毕敬,身材立得纹丝也不敢动,只悄悄挪了挪脚下步子,越踩越碎,以迅雷之势逃出了屋外。
那日我失手打死了魔族三皇子,此事知者甚少,连重涧是如何晓得的我都不得而知。虽说厥后在我被魔兵包抄的危难之际幸得上尧君脱手相救,但他也十有八九的不晓得我刚才杀了魔界皇子,要不如何肯与我这一个祸害有所牵涉?
我正感喟之余,门外日光一隐,便有一袭长影行动间颇多短促,衣发飘飘,踩着明丽而来。此等气势压来,不消想也晓得是哪家的大神,再粗粗一回想这短短数日里我所闯下的祸事与所历的存亡,我竟俄然有些难以名状的心虚,只下认识的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头一扭,胆战心惊的对向墙角,默不出声的装睡。
“你......”
“小玄。”我悄悄扒开纱帘,瞄眼瞧向他,渐渐吞吞的微微一解缆子,只觉满身瘫痪,肌骨似碎,痛得我嘶嘶着倒抽了几口冷气。
“魔域的三皇子但是你杀的?”他近近侧身,乍然问我,两眸安静幽深,语气间却非常平平,仿佛是甚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满面间的冷酷如雪,端了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乃至轮作一作行动也感觉豪侈费事。明知我闯了毒手祸事却还是只字未提,一如平常的望着我,不打不骂,不审不问,仿佛连眉头也没舍很多皱半下。
我悬在嗓子眼的心倏忽一落,满身不自发的泛出丝丝凉意,如置冰天雪地间,周身麻痹,好半天赋从口中蹦出个含混不清的音儿,“我,我......”
我被此话问得一呛,嘴边哭声一瞬戛但是止,千万句说辞在脑中略略一过,也没有甚么稳妥的来由。
“你......”
我一动不动的面对着墙,背躺于他,紧紧绷直了嘴,悄悄闭起了双眼,思前想后的绕了半天,心中仍旧空无一计。
我眼神晃闲逛悠的一过他,如临大敌,忙心中怯怯的微微一错眼,别过他的脸,含含混糊的应了一声。
这流觞曲水,一气呵成的行动,我方才动也难转动的身子,便如油锅里煎着的咸鱼,也不得不佩服于掌厨人的高超技艺,锅铲一扫,便非常奉承相迎的正了个身。
见此风景,我已有几分了意,一颗心更是惭愧难当。想来是我做的胡涂事,却扳连别人遭了大殃,看玄鹤兄这般哑巴吃黄连的委曲模样,定然是被上尧君大肆怒斥了一通,至于其启事用脚指头想想也晓得天然是因为没有尽都雅管我的任务,而究其深层本质却还是因为我摆的那一摊名为唠唠家常的酒菜,玄鹤兄这才收不住,一不谨慎,喝大了。
“神君不要怪玄鹤了,我此次自天宫中溜出来,并不是玄鹤没有把守好我,只是我不谨慎将他灌醉了。”我越说头埋得越低,声也愈小,一颗巴掌大的心忐忑难安,呼呼的在肺腑间蹦跳。
他不言不语,乃最多余的一丝神情也无,双目漆漆如夜,不见根底。
玄鹤闻声扭头,似惊又大喜过望的一张唇,许是过分镇静,竟只弱弱叫出一丝细音,又忙七手八脚的挑起了帘障,双目睁睁,愣了半晌神后又飞普通的冲出房门。
玄鹤这一从火坑里跳出来,只余我一人独安闲烈火中煎熬。偌大周遭空空荡荡,鸦雀也无声,只要床前那一袭玄影在眼皮下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如两军对峙,实在令我满身绷起,一刻也难以松弛。
他一手穿过枕头,搁抱在我脖颈后,将我扶起家,再一手捞过床边绣枕,悄悄的垫在我腰后,谨慎翼翼的将我放正,再缓缓抽回击。和顺如此,行动间好像有一缕轻风吹过,只余些酥酥麻麻的触觉滑过,令人非常心怡。
“可好些了?”上尧君正坐于床头,双眸平视着望向我,淡淡问道。
我忙又加柴添火的抹了一把泪,心中又实在担忧重涧的安危,忿忿的哭着,几欲岔气的断续道:“归根结底此事是因我而起,和重涧半丝干系也没有,我实在担忧他的安危,不知神君能不能引我去看一看他?”
一梦沉沉,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睁眼时只看到玄鹤兄正蔫了吧唧的杵在一侧,神情怜伤,委曲忿忿。
这类无声指责无疑是非常磨练人的心机本质,特别是对于貌似已经铸成大错的罪人。我自问抵死不认的赖皮本质一贯佼佼,现在却还是小巫见不了大巫,登不了台面,独独在上尧君的面前难以发挥,果然是愁风愁雨煞人。
我方回神一抬眼,恰看到上尧君那一张略显惨白却还是冷酷的脸,也不知该躲是迎,大眼瞪着小眼,四目无言了半晌。
一说到看望重涧,上尧君风轻云淡的面皮间却顿时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不悦,眉头悄悄一皱,却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诘责我,“你当月朔时意气在魔界犯下了大错,但是甚么大错?”
氛围中干了半晌,两厢一开口,却又非常不刚巧的撞到了一处,本就不很潮湿的氛围现在更是干的裂缝片片,就连上尧君那即将出口的后话也被不很天然的呛回喉咙里,我亦悠悠住了口,自求多福的拜天拜地。
“你待我这般好,就没有别的目标?”
我拂袖作拭泪状,嘤声渐起,低眉一瞬,自袖缝外偷偷瞄了他一回,但见他面色无异,倒是多了些落拓安闲的玩意,唇角微微一勾,很有兴趣的望向我,仿佛正待着我那声情并茂的下文。
“醒了?”那两音的扣问,带着一贯无波也无澜的平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