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耶？

“……还没醒呢，再烧下去要烧胡涂了……”

她就是阿谁贼子贼孙。

“吱呀”——

她现年已四十五，孙子都添了几个，最小的也不过与谢兰心普通大小，奶奶辈的人，竟然另有个小丫头叫本身“嫂嫂”。

谢兰心心内早开锅了，她活了一辈子，含笑而终，原觉得能下去与夫君团聚，如何……如何又变回了儿时的景象？

这莫不是个梦？

天气由灰沉逐步转亮，鱼肚白中透出了一丝朝霞时，榻上那肥胖的小玩意儿终究轻呢喃了一声，接着，艰巨地展开了眼。

这年代里，女子三贞九烈，名节大过性命，莫说是被贼掳去一十二年，哪怕身子被外姓男人看了一看，贞烈的便要自求一死。像秦巧娘这类，就算是毫无耻辱纯洁之心，不顾人伦天理了。

丫环们稀稀拉拉跪了一地，哆颤抖嗦道：“女人才刚醒……奴婢们、奴婢们拦不住……”

“我爹……？”

她头疼得仿佛要裂开，身材像在沸水里浸泡普通，又是烦躁又是痛苦的热意充满在表里，浑噩中难受得要死畴昔一样。

谢海程早过了知命之年，正埋首故纸堆，闻听下人通报，传唤出去。

何况，一听到这声“嫂嫂”，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肮脏事，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怕那秦氏死了也变成厉鬼来找她索命。

曹氏不耐地挥挥手，“复苏了？复苏了就随我去见你爹。”

谢兰心终究瞥见了面前的人和事。

“我……这是那里、这是那里！”谢兰心挥开禁止的手，一步三晃，跌跌撞撞来到门前，使尽了吃奶的力量，拽开门栓，两手一分屋门。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女人的称呼，“二嫂嫂？”

丫环们“哎哎”直叫，“女人你病还没好！”

谢二娘子——曹氏面无神采地看着，神采微微地一皱，“竟直勾勾地望人，怎这般没教养？”

谢兰心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总之，就是在贼窝子里生出来的，贼大王叫何三刀，却不是他爹。他爹是个老头儿，叫谢海程，她娘秦巧娘倒是个妙龄女子，在一次归宁的途中，被何三刀掳到玉柱山阎王寨，做了压寨夫人，整整在山上呆了十二年不足。

她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替她略微整了整狼藉的头发，轻唤道：“女人？女人？”

完了，把个小蜜斯照顾成傻子了，她们几个是要被发卖到那里……

守床的丫环们一看，便叫道：“醒了醒了！”

一名丫环端来药，吹凉了边喂边道：“女人可醒了，老爷那处奴婢们这便去说，您放心养病，莫要太悲伤了。”

而在被俘时，秦巧娘已经怀胎有三个月，这也是为甚么谢家至今没把谢兰心赶削发门的启事——谢兰心总算还是个谢家人，不是正统的贼子贼孙。

“甚么？”那丫环没听清，伸长脖子问：“女人方才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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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在丫环的簇拥下，来到了谢老爷的书房。

曹氏的脸更黑了。

半晌，谢兰心浑身一震，挣扎着要下床。

谢兰心出世在一个比较特别的环境里。用平话人的话来讲，“你本日一旦做贼，顶风臭八百里，汝父汝母为贼父贼母、汝子汝孙为贼子贼孙！”

这张脸她见得未几，但印象深切，足足印在脑海中有几十年，现在蓦地间呈现在谢兰心面前，让她结健结实地愣了住。

谢兰心十二岁了，还不缠足，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

谢兰心向着光，仰着脸看这女人，好似一只肥大不幸的野猫儿。

曹氏入了书房，先福了一身，低声道：“请爹爹安。”

中正简致的卧房暗淡不明，烛火用青白的灯罩罩上，以免泄出一丝油蜡味，木格子小窗紧紧关着，哪怕屋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也没人敢支开窗透一通风。外头是阴沉的天气、里头是天青的幔帐，金钩挑起一角挂开，绣着岁寒三友的锦缎褥子沉沉压在榻上，里头闷闷地隆起一小块，偶尔转动一下，便让守在榻边的丫环们投去一目光，转而又撇转头去说话。

宝蓝的水缎团花衫子，宝蓝的团花百裙挡住腿脚，一丝儿都不透。但谢兰心晓得，这内里是一双小脚，一双常日里让女仆人引觉得傲的三寸小脚，而现现在酷热的仲夏里，这女子还是长衫长裙，站得端端稳稳，双手交叠于身前，不苟谈笑，一双长眼含着煞气，眼角有深而长的皱纹，方鼻、厚唇，面色绷得铁紧，使得本来就欠都雅的面庞更加显得老相呆板。

谢二夫人只呆愣了一刹，转而眼色如刀，射向那几名丫环，“女人如何了？你们是如何看顾的！”

耳边迷含混糊地有人在悄声说话，“醒了么？”

谢兰心甩完了嘴巴，感觉腮帮子疼得短长，这才发明本身的牙也肿了，“嘶嘶”地含混道：“你是2、2、二……”

罢、罢、罢，这梦也真够真的，反正都是在梦里，她就当还阳一次，见见那些旧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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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谢兰心早被丫环们打扮过，头发梳整了、擦去遍身的汗，裹上了洁净的衣裳，密不通风。谢兰心又热又昏沉，待到了书房，又是起了一头的闷汗。

却只见阿谁面庞清秀的小蜜斯呆呆坐在榻上，通红着小脸，眼儿半睁半闭，魔怔了普通。

鼻端仿佛还嗅着佛前久久不灭的一炷檀香，寺外黄铜大钟缓缓敲起的声音尚在耳畔。她抬眼看四周，窗边矮几上的博山炉正袅袅飘散着一缕烟香，大门紧闭，却看不见屋外是否有人在敲钟。

她想起“二嫂嫂”这个称呼，就感觉恶心得够呛。

谢兰心低头看了看本身肥胖的身躯，如在梦中，轻唤道：“……明羽？”

她反手给了本身一个嘴巴。

谢海程点点头，将目光停在了十尺高的谢兰心身上。

屋里屋外的丫环们都呆了，照顾她的几个丫环吓得哭了起来。

曹氏带着谢兰心往外走，回身时，眼角一撇女人裙底下一双天足，便也不粉饰地暴露了一股子鄙夷。

屋外立着小我，中间的的丫环正伸动手，刚要拍门的姿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