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告罪
王朋磕完头，再次挺直了腰板，既忸捏又汗颜地数落起自已的罪过：
王连池年事毕竟还小，又是生于善于珠莎县这类小处所，便是再懂事沉稳，这会也杠不住如同千斤坠、泰山压的重量，苗条的身躯很快地抖成筛子。
本来呢，因着前头张更力对王朋的说法，玉拾总感觉王朋该是一副怯懦怕事的小人模样。
这会王朋听完玉拾带刺的话后，一个响头重重磕下去，王连池也跟侧重重磕下去。
久而久之，也真成了芥蒂。
就在张更力想上前一步，再次跪地为王朋求多一次情的当下，罗恭略带清冷的声音如月下幽泉般潺潺而出：
装着装着咳上了，咳着咳着便真吃药了，一吃药虽是病色不重，但也确切惨白削瘦了些。
一字字，一句句，说得有理有据，清楚明白。
被玉拾软软绵绵地拿话敲打，王朋公然在心中将反话扳正了再听，一听一入心，他的盗汗便下来了。
“下官身为珠莎县县丞，数来已有十一个月余，却未曾替珠莎百姓做些甚么，更未曾帮助知县大人做出政绩，碌碌有为，耗度工夫，更在林知县被殛毙后，下官被吓得破了胆，一病成灾，卧床两月，至两位上差到来，下官更是未曾远迎、拜见，实乃下官之过，任两位大人如何严惩，下官也毫无半句牢骚！”
这也是王朋在为自已安排后路，他总想着如果哪一日真轮到他了，那他不求独子成材，但起码得成为顶天登时的男人汉，能代他照顾病弱的老婆，保全这个家。
在王朋向罗恭与玉拾跪下认罪之际，王连池也从一旁候到转到王朋身边，一并跪了下去。
在罗恭跟前，玉拾永久是低的那头与次的阿谁。
不然他那里舍得啊！
都说眼睛最不会哄人，玉拾想着这王朋还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王朋是当事人，又是被罗恭紧紧盯着的人，挺直的腰板不由渐渐微佝偻了些，低垂的双眼已没了忸捏与汗颜的色采，而是充满棋险一招的惊心动魄。
站在一边的张更力也不好受，说到底他虽是内心有鬼，但到底也是迫于无法，王朋的环境，旁人或许还不体味，但他倒是再体味不过。
丑媳妇终归得见公婆。
王朋本无病，是硬装出来的病，还是被接连三任知县补残暴割喉殛毙而吓出来的病。
王朋一见到罗恭、玉拾两位上差，一不问何事，二不自辨，自一个跪下，便痛痛快快地告了罪，还请两人必然要严惩于他。
一前一后，两个响声。
为此，两个月的期间，王朋还真病过两回，都是郁结于心的芥蒂而激发的肺咳之症。
因而除了他，便只剩下玉拾。
像是会说话般，王连池给人的感受是少大哥成、沉稳有加，王朋给人的感受则是糟苦衷太多、力不从心。
她不开口，还能有谁来突破这个僵局？
再丑呢，也不能避公婆不见。
就这么一根独苗，又是贰敬爱的老婆生出来的嫡子，又是宗子，常日里连句重话都没有，更别说舍得恶狠狠地瞪上一眼了。
把正话当作反话来讲，听的人就得把反话扳正了来听。
一进厅堂，王朋便拂开了王连池的搀扶，毫不含混地便向上首的罗恭、玉拾跪了下去，先是告罪，再是请罪，终究任由两位上差惩罚。
而他要做的，便是拼了性命，也得保全王连池这一根王家独苗苗。
何况王连池那张脸也真是与王朋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型刻印出来的，特别是那一双不大却极其入迷的眼睛。
又一次让罗恭那家伙给蒙对了。
可在王连池面前，王朋夙来不遮不掩，也束紧了不准王连池流露半句给王夫人听到，以是那会王连池那般不管不顾地把事情的严峻性说出来时，他方会那般狠狠地瞪了眼让他疼入内内心去的独一独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不免有种兔死狗烹的悲感。
再一瞥跪在两人面前，腰板挺得直直的王朋，罗恭没说话，玉拾只好先开了口：
玉拾这回没搭话，因为该是罗恭这位锦衣卫批示使出马了。
没开口，却足让下首跪着的人压抑得盗汗襟襟。
“都起家吧，本座又非专取人道命的阎王。”
以是神采虽是无病色，但也因着横躺了两个月，神采也好不到那里去。
不成能是白白净净，更不成能是健步如飞，所幸为了真像，王朋是真的自装病，便一向躺在床榻上，未等闲踏出侧屋半步。
以退为进，确是一个险中求生的战略。
“王县丞这是做甚么？既是真病了，好好养着便是，那里来的告罪与请罪呢？”
似是没发觉玉拾这一瞅，张更力眼露庞大地看着王朋、王连池认罪叩首。
玉拾一想，还真是罪不成宽恕。
在王夫人面前，王朋再假装平静，那也是为了让老婆放心，不想老婆因他宦海上的费事事而忧心，继而减轻了长年的病症。
罗恭拿着架子，毕竟堂堂正三品的官员，还是自楚京下来的上差，王朋说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他如果不说甚么就放过王朋，实在是没有这个事理，也太丢份。
往小了说，那是罔视锦衣卫，往大了说，那便是鄙视当明天子了！
罗恭无动于衷，玉拾瞅着王家父子俩，又瞅了眼站鄙人首边上的张更力。
前一条还好，后一条罪名可就大了，轻则掉乌纱，重则掉脑袋。
王连池也争气，小小年纪已晓得为父解忧。
何况王朋心中有牵挂，人温馨地躺着，心倒是日日夜夜地思虑。
但今见得王朋，方知王连池不到及冠便能长得那般高大魁伟也不是没有事理，毕竟老子人高马大，儿子再不济也矮小不到哪儿去。
罗恭无甚神采，紧抿成一线的薄唇渐渐翻开来，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茶盖碗的边沿，不温不火的眸子落在王朋身上，似是真的在决计如那边罪王朋。
虽说不至因而极刑，但罪名还是可大可小的。
玉拾最是善于这一种。
话中有话，话中藏刀。
玉拾这个千户官儿也不小，但官么，就跟人比人一样，官比官也得分个凹凸与主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