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官哥命夭痛娘亲(2)

应伯爵与谢希大来访，一面安慰西门庆，一面奉告门外五岳观有个潘羽士，受的是天心五雷法，善遣邪，人唤潘捉鬼，常将符水救人。要西门庆去请来为瓶儿驱邪治病。

西门庆道：“望乞老先生留意加减，门生必当重谢。”

任医官客气了几句，西门庆陪坐用茶，送出门去，随即具有一匹杭绢、二两白金，使琴童儿讨将药来，名曰归脾汤。马上折磨，让瓶儿乘热吃下，谁知其血越流得凶了。西门庆慌了。又去请大街口的胡太医，这胡太医说是气冲血管，热入血室。用药以后，不见有一丝结果。

西门庆说道：“是便是。你白叟家如何医治？”

“敢是饱闷饮食，饮馔多了。”

这黄先生把算子一打，说道：“这女命辛未年，庚寅月，辛卯日，壬中午，理取印绶之格，借四岁交运，四岁已未，十四岁戊午，二十四岁丁巳，三十四岁丙辰；本年流年了酉，比肩用事，岁伤日干，计都星照命，又犯丧门五鬼，灾杀作耗。夫计都者，乃阴暗之星也，其像如同乱丝而无头，变异无常。大运逢之，多主含混之事，引惹疾病；主正、2、3、7、玄月病灾有损，财物暗伤，小口凶殃。小人所算，口舌是非，主失财物；如果阴人，大为倒霉。断云：计都流年临照，命逢陆地行舟，必定家主皱眉头，牢记胎前产后。静里迟疑无法，闲中悲哀无休。女人犯此问根由：必似乱丝不久。其数曰：

西门庆说：“实说与先生，房下如此下边月水淋漓不止，以是身上都肥胖了。你有甚么急方，合些好药与她吃，我重重谢你。”

西门庆封白金一两，使玳安拿盒儿去讨药来，晚夕与瓶儿吃了，并不见其分毫动静。

鼓吹伉俪当龙至，应合屠羊看虎威。

“不是干血痨，就是血山崩。”赵太医答道。

赵太医晃着脑袋：“话不成这等说。自古毒药苦口利于病？若早得摔手聪明，强如只顾牵经。”

“她连日饭食不进。”

芳姿娇媚生来美，百计俱全更可思。

西门庆说道：“人死如灯灭，这几年晓得他往那里去了。这是你病得久了，下边流得你这神虚气弱了，那里有甚么邪魔魍魉，家亲外祟。我本日往吴道官庙里，讨两道符来，贴在这房门上，看有邪祟没有。”说完，走到前边，差玳安骑马往玉皇庙讨符去。

莫道立室在晚时，止缘父母起初离。

何白叟说道：“老朽刚才不敢说，此人乃东门外驰名的赵拆台，专门在街上卖杖摇铃，哄过往之人，他那里晓得甚么脉息病源。老夫人此疾，老朽到家撮两贴药来，还得看老夫人的缘分。服毕经水少减，胸口稍开，就好再用药。只怕下边不止，饮食再不进，就难为矣。”说毕起家。

陈经济向前作揖，奉上卦金，说道：“有一命，烦先生推算。”因而，把瓶儿八字报出：女命，年二十七岁，正月十五日中午。

此时，西门庆恰是心急如焚，听韩道国讲东门外有个看妇人科的赵太医，即便玳安去请。乔大户闻讯来看视瓶儿，又荐了县前住的行医何白叟。西门庆想让两个先生顺次诊脉。乔大户则主张二人同请，别离诊脉，一道论病再下药。西门庆依了，派人去请何白叟。

月娘说道：“你就别再与她药吃，她饮食先阻住了，肚腹空空，只顾拿药淘渌她，她受得了？”想了想，又说道：“前者那吴神仙算她二十七岁有血光之灾，本年却不整二十七岁？你不令人寻这吴神仙去，听听他的，也许有效。”

是夜，瓶儿房里贴了符，瓶儿还是非常惊骇。西门庆赶来护她，决定次日请潘羽士遣邪，又让人去请冯妈妈来作伴。

这赵太医先诊其左手，次诊右手，便说：“请老夫人抬开端来看看气色。”

快意儿在一旁说道：“娘原是气恼上起的病，爹请了太医来看，每日服药，已是好到七八分了。只因八月内，哥儿着了惊吓，不好，娘日夜忧戚，又是繁忙，连睡也不得睡，实希冀哥儿好了，不想没了。成日又是哭，着了那暗气暗恼在内心，就是铁石人也禁不的，怎的不把病又犯了！别人有气恼儿，对人前分化分化也还好，娘又不说出来，你着紧问还不说哩。”

赵太医对西门庆说：“老爹，你问声老夫人，我是谁？”

赵太医说道：“不打紧，小人有药，等我到前边开方配药去。”

何先生因而与世人一道坐了。这赵先生与世人一一见礼，便吹了一通《药性赋》、《黄帝素问》、《加减十三方》、《令媛奇效良方》的医书药典，世人笑了一场。西门庆陪他进入瓶儿房中。瓶儿方才睡下，又被搀扶起来，靠着枕褥坐着。

王姑子说道：“哪讨气来？你爹又疼她，你大娘又敬她，摆布是五六位娘，谁气着她？”

“不是。”

黄先生说完，将数抄了，封付与经济拿来家中。西门庆正与应伯爵、温秀才坐着说话，见经济抄了数来。拿到后边讲解与月娘听。西门庆听知凶多吉少，眉头紧皱，忧愁塞胸。

不消半晌，何白叟先到。这老先生年过八旬，却非常健朗。见过礼，看茶吃了，请到房中，就床看瓶儿脉息。又把瓶儿搀扶起来，坐在炕上，挽着乌云，已是瘦得非常狼狈了。何白叟出来，在外边厅上向西门庆、乔大户说道：“这位娘子，乃是精冲了血，又着了气恼，气与血相搏，则血如崩。细思当初起病之由，是不是如许？”

次日，观音庵的王姑子来了，挎着一盒儿粳米，二十块大乳饼，一小盒儿十香瓜茄来看望瓶儿。瓶儿见了，赶紧教迎春把本身搀扶起来。五姑子先说了前次印经卷的事，把带来的东西交给迎春，要迎春去熬碗粳米弱，蒸两个乳饼给瓶儿吃。迎春立即去办了来，奶子快意儿用瓯子喂了半日，只吃了三两口粥儿，咬了一些乳饼儿，就点头不吃了。王姑子揭开被褥，见瓶儿身上瘦得只剩骨架子，唬了一跳，说道：“这才几日，我的奶奶，我去时不是好些了，如何瘦成这个模样？”

瓶儿已是日见衰弱下去，初时，还能挣扎着梳头洗脸，本身下炕来坐净桶；次后，垂垂饮食减少，描述肥胖，下边流之不止。不消几日，把个花朵似的人儿，肥胖得欠都雅了。也不下来炕只在褥子上铺垫草纸。恐怕人出去嫌秽恶，教丫头烧着些香在房中。西门庆见她胳膊儿瘦得银条儿似的，不由得望着她垂泪抽泣，衙门中也不常去。

到了前边，那何白叟不动声色，看他开方。看毕，何白叟点头，说道：“这些药吃了，人另有命在？”

“也不是泄疾。”西门庆不耐烦了。

瓶儿端的把头扬起。

西门庆再问道：“如何经事不调匀？”

花子由传闻瓶儿不好，使了花大嫂，买了两盒礼来看望。见瓶儿瘦得黄恹恹的，不比往时，也哭了一场。

这赵太医也成心机，说道：“南无佛耶，小人也总算猜着一桩儿了。”

西门庆说道：“女妇人，那里便毒鱼口来？你说这经事不调，倒有些近理。”

西门庆笑道：“赵先生，你用心看，我重谢你。”

“不是？如何面色这等黄？不然，定是脾虚泄泻。”

不幸情热因情失，命入鸡宫叶落里。”

西门庆说道：“不是此疾。先生，你再细心诊一诊。”

赵太医看了好久，说道：“老夫人此病，休怪我说。据看其面色，又诊其脉息，非伤寒则为杂症，不是产后，定然胎前。”

不等何白叟开口，忽报赵先生到。何白叟问是何人，西门庆直说了，并请何白叟只推不知，待赵先生看了脉息以后，再请一道下药。

“又不泄泻，倒是甚么？怎生害这个病，教人摸不着脑筋。”赵太医胡猜了半日，又想了好久，说道：“我想起来了，不是便毒鱼口，定然是经水不调匀。”

这赵太医说道：“老爹，无妨事，死不了，还认得人哩。”

西门庆真的问了声瓶儿。瓶儿昂首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他敢是太医。”

西门庆听罢，想了起来，即差人拿帖儿，往周守备府去探听。返来讲是吴神仙云游之人，来去不定，今岁从四月里往武当山去了。若要算命，真武庙外有个黄先生，打得好数，一数只要三钱银子，平生前后事，都如目睹。西门庆随即叫了陈经济拿三钱银子，赶到北边真武庙门首找寻，公然有黄先生家，门上贴着：“筹算天赋易数，每命卦金三钱。”

西门庆流着泪说道：“我的姐姐，我见你不好，心中舍不得你。”

“莫不是黄病？”

次日天亮，西门庆就使琴童儿骑上马去请任医官，倒是到中午才请来。西门庆没去衙门，只在家中等待。瓶儿房中已是清算洁净，薰下香。任医官诊毕脉，走到外边厅上，对西门庆说：“老夫人脉息，比前番更加沉重。七感情伤，肝肺火太盛，乃至木旺土虚，血热妄行，如同山崩而不能节制。若所下之血，紫色犹可调度；若鲜红者，乃新血也。门生撮过药来，若稍止则可有望，不然，难为矣。”

西门庆已是火冒三丈，只是忍住不发，叫小厮到前边铺子里称一钱银子，将赵太医打收回门。

瓶儿笑了：“好傻子，只不死，若要死，你守在这里就拦得住？”又说道：“我有话想对你说，又一向没说。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只要房中没人，心中就惊骇。好似影影绰绰有人在这跟前普通。夜里便梦见他，拿刀弄杖，和我吵嚷，孩子也在他怀中。我去夺，反被他推倒，说他那边又买了屋子。来缠我好几遍了，只叫我去。”

瓶儿见他悲伤，说道：“我的哥，你还往衙门中去，只怕误了你公事。我无妨事。只吃下边流的亏，若得止住不流了，再把口里放开，吃下些饮食儿，就好了。你男人汉，在房中守着干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