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吴神仙相面析贵贱(2)

说话间，斋食素馔上来。西门庆陪着神仙吃了些许。抬过桌席，拂抹洁净，请上笔砚。

西门庆见了守备帖儿，请将出去。不一会，那吴神仙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足蹬草鞋，腰系黄丝穗绦，手执龟壳扇子，自外飘然出去。年约四十高低，生得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威仪凛冽，道貌堂堂。西门庆忙降阶驱逐，接至厅上，两边见礼，神仙顿首就坐。

西门庆再问道：“射中另有败否？”

威媚兼全财命有，终主刑夫两有馀。

神仙因而接着说：“请官人走两步看。”

过了两日，刚换返来看管大门的安然儿报知：“守备府周爷差人送了一名相面先生来，名唤吴神仙，现在门首服侍见爹。”

“你行如摆柳，必主伤妻；鱼尾多纹，终是繁忙。眼不哭而泪汪汪，心无虑而眉缩缩，若无刑克，必损其身。妻宫克过方好。”

神仙旁观很久：“此位娘子，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肉重身肥，广有衣食而繁华安享；肩耸声泣，不贱则孤；鼻梁若低，非贫即夭。请走几步我看。”

西门庆说道：“老仙长会哪几家阴阳？道哪几家相法？”

先是娇儿过来。

神仙说道：“官人休怪我说，但八字中不宜阴水太多，后到甲子运中，常在阴人之上，只是多了底流星打搅，又被壬午日破了，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呕血流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

“干姜之手，女人必善持家；照人之鬓，坤道定须清秀。这是几桩好处，另有些不敷之处，休道贫道直说。”

神仙悄悄掐指寻纹，很久说道：“官人贵造：戊寅年，辛酉月，壬午日，丙子时。七月二十三日白露，已交八月算命。月令提刚辛酉，理取伤官格。子平云：伤官伤尽复活财，财旺生官福转来。立命申宫，是城头土命：七岁交运辛酉，十七行壬戌，二十七癸亥，三十七甲子，四十七乙丑。官人贵造，依贫道所讲，元命贵旺，八字清奇，非贵则荣之造。但戊土伤官，生在七八月，身忒旺了。幸得壬午日干，丑中有癸水，水火相济，乃成大器。丙子时，丙合辛生，厥后定掌威权之职。平生盛旺，欢愉安然，发福迁官，主生贵子。为人平生朴重，做事无二，喜则和蔼东风，怒则迅雷烈火。平生多得妻财，很多纱帽戴。临死有二子送老。今岁丁未流年，丁壬相合，目下丁火来克。若你克我者为官鬼，必主高山登云之喜，添官进禄之荣。大运现行癸亥，戊土得癸水津润，定见产生。目下透出红鸾天喜，熊罴之兆。又命宫驿马临申，不过七月必见矣。”

神仙念叨：

假饶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立人。

吴月娘叫道：“孟三姐，你也过来相一相。”

弓足说道：“不是穿的鞋，是睡鞋。也是他爹，因我不见了那只睡鞋，被小主子儿偷了，弄油了我的，叮咛教我重新做这双鞋。”

月娘把面庞朝着厅外。

额尖露臀并蛇行，暮年必然落风尘。

西门庆高欢畅兴地说道：“先生，你相我面何如？”

行不动尘言有节，无肩定作朱紫妻。”

吴神仙座上欠身道：“贫道姓吴名奭，道号守真，本贯浙江升天人，自幼从师，露台山紫虚观削发。云游上国，因往岱宗访道，路过贵处。周老总兵相约，看他老夫人目疾，特送来府上观相。”

玉楼说道：“又说鞋哩。李大姐也在这里听着，昨日因你不见了这只鞋，来昭家孩子小铁棍儿在花圃里拾了，不知你如何晓得了，对爹说，打了小铁棍儿一顿，说是把那猴子打得鼻口流血，躺在地上死了半日。惹得一丈青在后边海骂，骂哪个淫妇、王八羔子学舌，打了她孩儿。说她孩儿一点尿不晓得甚么，便唆调打得这个模样。这是活了，若死了，淫妇、王八羔子也不得洁净。俺不知骂淫妇、王八羔子是谁，厥后小铁棍儿出去，大姐姐问他为啥挨打，这才晓得是拾了一只鞋，问姑夫换圈儿招的打。本来骂的王八羔子是陈姐夫。幸亏只是李娇儿在中间坐着，大姐没在，如果让大姐听了，又是一场闹。”

娇儿相毕下去。

西门庆听了，益加恭敬，夸道：“真乃谓之神仙也。”因而令摆布放桌儿，摆斋管待神仙。

弓足哪肯依她，到晚夕西门庆进了房来，一五一十奉告西门庆。到次日，西门庆要撵来昭三口儿出门。多亏月娘再三拦劝。西门庆只好打发他们往狮子街屋子里看管，换了安然儿来家看管大门。厥后月娘晓得又是弓足背后挑拨，更加恼弓足。

斯须茶罢，西门庆动问神仙高名雅号，仙乡那边，因何与周守备大人了解。

玉楼说道：“你还说哩，大姐姐好不说你哩。她说：‘现在这一家子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了，把昏君祸乱得贬子休妻。想着那去了的来旺儿小厮，好好地从杭州返来，说他老婆养着主子，又说他怎的拿刀弄杖，硬把他打收回去了，又把个媳妇逼得吊死了。现在为了一只鞋子，又这等惊天动地地反乱，你的鞋好好穿在脚上，怎的教小厮拾了？想必是吃醉了，在那花圃里和男人不知饧成如何的一块，才掉了鞋。现在没法遮羞出气，拿小孩子儿顶缸，打他这一顿，又不是为甚么大事。’”

西门庆又问道：“于今如何？”

西门庆说道：“仙长但说无妨。”

玉楼走了两步。

“仙长但说无妨。”

待神仙相毕，西门庆说道：“请仙长相相房下世人。”即令小厮去后边请出月娘。那李娇儿、孟玉楼、潘弓足、李瓶儿、孙雪娥也都晓得相命一事，跟了出来，立在软屏后潜听。

弓足问道：“大姐姐没说甚么？”

神仙见月娘出来，赶紧道了顿首，也不敢坐，在中间观相，说道：“请娘子尊容转正。”

神仙念叨：

“属虎的，二十九岁了，七月二十八日子时生。”西门庆报出本身的八字。

“请脱手来看一看。”

玉楼走了过来。

西门庆舒手与神仙看。

弓足听了，一肚子是火：“没的那扯淡！甚么是大事？杀了人是大事了，主子不是拿刀子要杀主子？孟三姐，你不是不晓得，那日来兴儿说来旺儿扬言杀主，咱两个唬成甚么样儿？你是他大老婆，倒说这个话！你也不管，我也不管，教主子杀了男人才好。那宋惠莲成日在你那后边使唤，你放纵着她，不管束她，欺大灭小，和这个合气，和阿谁合气。大家冤有头，债有主，你揭条我，我揭条你，吊死了你还瞒着男人不说！早是花了钱，好情面说下来了，不然怎了？你这时推洁净，说面子话儿！摆布是摆布。我挑拨男人也罢，若不教他把主子老婆男人一条提撵得离门离户也不算，恒属人挟不到我井里头！”

“已刑过了。”西门庆答道。

“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皱纹，亦主六亲若冰炭。

口如四字神清澈，温厚堪同掌上珠。

西门庆站起家走了几步。

神仙答道：“贫道粗知十三家子平，善晓麻衣相法，又晓六壬神课。常施药救人，不爱世财，随时住世。”

神仙道：“目今流年，只多日逢破败五鬼在家喧华，些吝啬恼，不敷为灾，都被喜气神临门冲散了。”

“聪明生于外相，苦悲观乎手足。金饰丰润，必纳福逸禄之人也。两目雌雄，必主富而多诈；眉抽二尾，平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岁必定多耗散；奸门红紫，平生广得妻财；黄气发于高广，旬日内必然加官；红色起于三阳，今岁间必生贵子。又有一件不敢说：泪堂丰富，亦主贪花。谷道乱毛，号为淫杪。且喜得鼻乃财星，验中年之造化；承浆地阁，管季世之荣枯。

神仙说道：“周老总兵送贫道来，未曾观相造，岂可先要赐斋？”

娇儿走了几步。

神仙打量了一会，说道：“娘子面如满月，家道昌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山根不竭，必得贵而生子；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发福。请脱手来。”

相毕，月娘退后。

女人端脸好容仪，徐行轻如出水龟。

西门庆把座儿移了移。

神仙道：“年赶着月，月赶着日，难说呀？”

西门庆心中欢乐，问道：“我厥后运限何如？有灾没有？”

神仙观道：“这位娘子，三停划一，平生衣禄无亏；六府丰隆，晚岁繁华定取。平生少疾，皆因月孛光辉；到老无灾，大略年宫润秀。请娘子走两步。”

西门庆又道：“另有小妾辈请仙长看看。”

玉楼见弓足已是粉面通红，忙劝道：“六姐，你我姊妹都是一小我，我闻声的话儿有不对你说的？说了，只放在内心，休要使出来。”

神仙相道：“夫相者，故意无相，相逐心生；有相偶然，相随心灭。吾观官人，头圆项短，必为纳福之人；体健筋强，决是英豪之辈；天庭矗立，平生衣禄无亏；地阁周遭，晚岁繁华定取。这是几桩好处。另有几桩不敷，贫道不敢说。”

神仙说道：“请尊容转正，贫道观之。”

神仙说道：“请先观贵造，然后观相尊容。”

平生造化皆由命，相法玄机定不容。”

月娘从袖口中暴露十指春葱来。

承浆地阁要丰隆，准乃财星居正中。

西门庆笑道：“仙长远来，必然未用早斋。待用过，看命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