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母女
六姐是申氏亲生，性活泼，见两个姐姐说完，便道：“我看那洪家玉姐挺好，生得好，声儿好听，晓得得也多，也不强插话。”四姐五姐都点头，却不说多。
四姐皱眉思考，五姐道：“娘真想此与哥哥、兄弟们做亲？”申氏道：“看罢哩，另有你们，你们休关键臊，须晓些事儿了，难不成打小不学着看着，一朝嫁了便能醍醐灌顶，甚都懂了？看你们三姐，我问她，她痛点了头儿，要不是动手早，一辈子都悔怨。有个商户姐夫，你叫得出口？一辈子事。你们端的嫁与商户，虽穿金戴银，到底意难平。”
郦玉堂书房去了，申氏便与后代们说话。由来宗室便是进学测验少，一则难考中，二也是免了“与民相争”，三也是因姓了这个姓儿不免有些不思进取，是以郦家诸男，虽也读书，却与测验不订交代，做父亲多是不问儿子书读得如何。再则吴王家人丁浩繁，实也忙不过来，郦玉堂自玩自，只要儿子识得字，书法也能看，也不甚违法，他便不管。
申氏也不拘束于他，止儿子九哥儿隆生以后与他说：“家底儿总这里了，你要再生，可拿不出拿来，觉着与商户人家攀亲都雅呢，你便生去，生下来婚事上头你自出头谈判。”郦玉堂一看合座后代，再一思已从王府分出，一应家计都是前后二妻支应，劈面不说，后也收敛，总算没再添庶子庶女。
洪谦道：“那就是你想岔了。”
秀英如何肯应？林大娘子登门，她笑接着，酬酢毕，林大娘子忽地哭了出来。秀英不得不问：“你来我家里，哭甚？”心知林大娘子要作幺。果不其然，林大娘子道：“平常我也常入你家，欢欢乐喜多好，今番再到这厚德巷里来，倒是探我那薄命小姑病来。”
申氏与郦玉堂说完，一家开饭，倒是“食不言”。饭毕，郦玉堂自往书房去画两笔划儿，写两幅字儿，他也没甚天份，老是自家哄自家玩罢了，倒是后代里有几个比他书画好。
说得她娘也垂泪：“你且放心养病，怕甚？你兄弟还哩，怎会不看顾外甥？”
林大娘子原不想来，昔年恩仇她也晓得，她婆婆家里还说来，彼时嘲笑程家，现在又要求人，岂能有好？然婆母之命难违，不得已，登了门儿，却叫赶将出来。暗怨小姑子背晦：“你儿又不是金孺子，说要人家便要，说不要便不要。”
她娘尽管开解她：“文郎好生读书，有了功名，半子也不必会由他配个拙媳妇。”
秀英一想便疑与上回林氏话有关，不接话，只说：“她年青，将养些光阴也就好了。”林大娘子怎肯叫她带畴昔？秀英不接，她自家道：“她有芥蒂，内心难安哩，我婆婆便使我求到你这里来了。郎中都说她好不了了，求走个放心，想求你家大姐儿做儿媳哩。我那外甥文郎，模样也周正，孩子也懂事儿，且念着书，那处先生又极好，教出很多秀才、举人来，将来出息了，也不致屈辱府上姐儿。”
秀英愈发鉴定府君娘子连番见人必有故事，但是玉姐尚小，府君家几个哥儿父老十余岁，扈家、曾家年纪相仿，见玉姐莫非只是烘托？秀英内心又不平起来。然一思玉姐要说人家，心中便慌乱――实是舍不得。她断不敢真想玉姐能嫁与这宗室人家，一时觉是攀附，一时又觉自家闺女样样好，也不必怕了谁。
秀英面皮涨红，怎肯承诺？也不须与洪谦商讨，便道：“休要说，再说便恼了。我家玉姐才九岁，我还要留她二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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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玉堂独一好处，乃是生了副好皮郛，仅此罢了。这家要他来当，早要卖儿卖女了。他不插手，恰好。他惯做甩手掌柜，盖因本身无能，余事悉推与老婆，倒也听得进老婆一些劝。
林氏道：“我怕他们胡乱与我文郎配个娘子，人说妻贤夫少祸，再来个馋懒媳妇儿，一家子怕要饭哩。”
申氏笑道：“你头发毛了，去叫你那奶妈妈与你梳了去，你须早些睡了。”却留另三个下来发言。
这申氏家中善运营、颇充足，却总出不了仕进之人，待抢个进士做半子，离京千里，鞭长莫及，退而求其次，方把女儿与郦玉堂做妻，死了一个又填出去一个。也算是乡绅人家，故与宗室出身之郦玉堂普通，都不大瞧得上商户。
玉姐道：“平常苏先生说过都城梁接踵母如何好，我只当听故事，周遭儿这些后娘，没几个好，便看朵儿，之前也是吃不饱饭且要挨打。明天我与她家几个姐儿说话，四姐、五姐因说得少，却见她们摆布着丫环很有样儿，六姐说她大姐嫁与个少年举人，本年已做了进士。几个嫂嫂都是贤夫君，能理家。端的少见继母。”
申氏又与女儿说一回，因止见过一面，一时也没能定下哪一个来，止心中将两个生得欠都雅抹了去。至如玉姐，传闻家道也好，孩子生得也好，然洪谦止是个秀才，九哥是申氏亲子，又有些觉这等岳家实是稍低，且玉姐晓得很多，也不知是样样邃密呢，还是专好玩乐，不如再看看。
林大娘子道：“非要过门儿，先放定如何？”
申氏道：“我记取有两个生得不风雅相？”
申氏此时方答了四姐所问，吃一口茶，指身边叫她们坐了，道：“秀才功名次了些，也总好过商户人家。你们那里晓得这此中短长？如果读书人，纵不再长进，也便如此了，你说个礼义廉耻，他也要听上一听。如果商户人家，原就讲究得少，嫡庶不分，置外室，两端大，说就是他们。他们图你甚么？不过是宗室招牌，他好便利经纪买卖，便扯起皋比来做大旗，你晓得他会做甚不法活动？没陪了绑。”
洪谦浑不料，秀英却未免上了心，将玉姐叫来好生查问：“白白天州府那边，你们都说了甚，做了甚？一一说来与我听。”
四姐庶出，亦颇知礼，晓得申氏意义，乃成心攀亲，便道：“娘想得甚是殷勤，趁早不赶晚，只是……这些人家里，另有些是秀才出身，是不是，略低了些儿？”
申氏与郦玉堂剖说清楚，郦玉堂因申氏先前为后代所订婚事皆好,既是殷实人家,又不是商户等不大好说道出身，郦玉堂问过一回，便罢休交与申氏去做。
端的往寻素姐来哭，素姐向来心软，虽记前事，也说：“我管不得半子家事。”架不住人一哭二哭，焚香看着不好，忙寻了林老安人来。林老安人气急，力数说一回：“你这般哭，倒似是她已死了哩！为死人积些阴德罢！休翻了脸，两家面上丢脸！往年你们当我家是瘟神，打趣不敢开一个，现在看玉姐爹中了秀才，又没皮没脸要来粘上，要脸不要？！你寻素姐做甚？你知我知！些与我滚将出去，凡是叫我听着一丝儿不好，我与你百口算账！”将人赶将出去，那头林氏母亲还要门首抽泣。
洪谦道：“你想明白又能怎地？人不说，你要怎生承诺，怎生不承诺？只作不晓得罢了。”
四姐略有忧色，说别人时，她也会这般说，然五哥乃是亲弟，不免想他有朵解语花儿，休受人辖制，然又知申氏所言理，故而不言。
她娘道：“她家不是不承诺么？上赶着不是买卖哩，恐求了来，也要仗势压着文郎。”
秀英半晌回过神来，道：“还不是，说不明白，我就觉着她是阿谁意义。凡事不须老是明说，谁个没事，好将话往你家里引？婆婆如何、官人如何、妯娌如何……都是问，心机不一样，便有百般问法。只怪当时我没想明白……”
申氏晓得郦玉堂此人,为人不好不坏、本领不大不小、性子不软不性，平常一小我。偏又因祖上做天子，现堂兄弟还是个天子，又带了那么一丝儿讲究,又本朝重文，恐为文士讽刺,强要装个斯文,甚么名家书画、名墨名砚名纸……又好个红袖添香，老是些烧钱活动。虽说是亲王之子、今上堂兄，盖因他家人丁太多，不得一一赐赉高爵，俸禄自也未几――且挣不上本身花！
不想这林氏将死之人，性直拧，偏认准了如许于文郎无益，她娘心疼闺女，也是为她走得放心，又生出一番主张来：“那秀英凶暴难对于，她娘却好说话！我与她哭上一哭，也许便能应了，虽说外祖母管不得此事。然有个话儿出来，他家便难分辩，这事便能成了五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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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氏叹道：“我们都是妇道人家，那边见人家儿郎？只好由子及母，看他家教罢了。”
林氏道：“难不成另有旁体例么？为了文郎，我便寒舍这张面皮。”
申氏道：“且看。”因看一眼七姐，四姐便知，因七姐年幼，有些话不好当她面说。众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提及白日所见。四姐道：“曾家二姐儿不如那扈家大姐儿聪明。”五姐说：“尚家二姐儿比她姐姐晓事儿。”六姐儿又说：“那李家小娘子好不害臊，吃起来比四哥五哥加起来都多哩！”
秀英怒道：“你此人好不晓事，听不懂人言怎地？我好言好语说与你，你装耳聋，非要我说得没余地。你便听好，我家姐儿偏不与你外甥！贵足贱地，这等出息人舅母，我家留不起，小喜，送这娘子出去！”小喜一抬手儿：“大娘子，请回罢。”
“你如何能动得？”
四姐道：“你便不以貌取人了，还说程家姐儿生得都雅哩。”七姐一扭脸儿，哼了两声。
申氏道：“她是九岁还是十岁？与九哥[1]年纪相仿，倒是不急。反是四姐与五哥，要着紧些。你们爹不睬事，我且说与你们，我总怕京里又出幺蛾子！”说得四姐与五姐不由心惊，二人皆是庶出，低嫁换钱，头一个便是使庶女。
林氏道：“原这城里王秀才，也是十8、九中了秀才，出息弘远，他后娘图万家有钱，要刮来与亲生闺女作嫁奁，硬把他配与个商户女儿，又奸商又刻薄，见天打人骂狗，万秀才再没能落第人。”
那一头秀英与玉姐回了家，秀英第二回见申氏，略安静些，却也脸上含笑。返来与洪谦道：“这些女孩儿里，咱家玉姐比她们强多了。”洪谦道：“这是天然，”又问玉姐，“过得如何？”
玉姐尚不到年纪，怎猜获得秀英心中所想？只暗自嘀咕：“倒好似考较人。”秀英忙诘问：“怎般说？”玉姐道：“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她们说话，不那么轻省哩。”秀英心乱道：“那你说话便也谨慎着些儿，长些心眼儿。”玉姐笑道：“这个我是不缺。”叫秀英反手打了一下。玉姐笑跑回房，留秀英闲坐犯愁，金哥睡醒，咿呀伸手要抱，秀英抱着他也心不焉。
林氏含泪道：“求娘怜我，寻其中人来。”
反是申氏，自嫁过来，于后代之功课督导颇严。来江州时便携着西席，到了江州安息三日，便令开课。一一查完功课，连同亲生小儿子九哥，都使去挑灯夜读一回再睡。却把女孩儿叫了来，问她们：“你们看这些小娘子如何？”
申氏道：“止看嫁奁家私，有你罪受！夫贤不如妻贤，子孝不如媳孝哩。她就是凶恶，做了我家媳妇，只要没个外心，要管束丈夫便管束丈夫！五哥好性儿，再来个面团儿媳妇，如何立得了家？”
也无怪秀英心不焉，她正该担忧玉姐。间隔赵家娘子林氏病重，她娘家母亲来看她，正说着玉姐。林氏道：“我内心想订下玉姐，余者不说，她爹娘皆不是软弱人，为他家闺女，也要看顾我文郎。我去后，官人尚不到三十岁，家里怎会叫他鳏居？由来有了后娘有后爹，厥后人再养个后代，文郎更加甚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
玉姐道：“并未有甚。人又多，又是头回见，且看不出甚来。我只拣年纪相仿一处坐了，也未几言声儿。头回见面，言多必失。月姐说话多些，我还拉她衣裳哩。”秀英几次来问，玉姐想而又想，道：“还问读过哪些书，会做针线否。咱这城里有甚好吃好玩处所，有甚样铺子，又气候如何。哦！他家四姐儿问扈家、曾家几个姐姐曾算过账否。”
林氏见女儿这般，终咬牙道：“使你兄弟娘子去。”回家果使了大儿媳妇林大娘子往见秀英，欲为文郎提亲。林氏早整出一匣四件金、四件银金饰与林大娘子带着，只待松口，便拿出来作插定。
洪谦笑容儿一淡：“这是聪明人。”秀英道：“你这一身汗，叫花妮烧热水与你沐浴换衣裳去。”教唆走玉姐，秀英才问洪谦：“我总觉不对，这府君娘子待这些丫头似是分歧，倒好是相看媳妇哩，难首是我想岔了？他家何必与我等周旋？”
四姐与五哥同母，便道：“上一回那李家大姐儿和顺可亲，看她插带穿着，也是，我拉她手儿，上头止有浅浅笔茧与琴茧，想家道丰富，人不刻薄，可行？”
七姐笑了：“娘，你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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