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帝师一(5)

启春道：“那是百官之首司政封家的二蜜斯，闺名若水。”

我淡淡一笑：“家父乃是长公主府的管家。”

启春道：“恰是，因她家世崇高，资质聪慧，虽只要十二岁，可官媒早就把门槛都踏破了。”我和锦素相视一眼，都默不出声。启春又指着凤座下站立的着堇色长裙的少女道：“那是徐司秩的长女，叫做徐嘉秬。听闻读书很好，只是为人呆板，讲起理来，能够三天三夜不睡觉，直到把你讲服了为止。”我和锦素都笑了起来。

启春笑道：“本来徐蜜斯的闺名是有本而来，我不读书，公然是不晓得。”说罢回看帷边戴赤金间红宝石璎珞的都丽女孩，“那是皇商史家的大蜜斯，叫做史易珠。”说话间鄙夷的神情一闪而逝。

我见她并无轻视之意，心下一宽：“除夕乃春之伊始，恰好姐姐又姓启，可见姐姐的福分是最好的，此次必然能选上。”

启春躬身道：“臣女不敢。白虹剑是前朝驰名的武剑，听闻寒光逼人，吹毛断发，臣女虽心痒难耐，却断断不敢殿前失礼。”

启春立时鼓掌笑道：“难怪父亲常说新朝伊始，民风一新。此次宫当选女史，要不拘一格遴选人才。似mm这般，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了。”说着又学男人一揖。我和锦素都笑了。

谢采薇娇俏道：“娘娘，天然是您偏疼。您开理科，选的是读书的才女；开武科，选的是启姐姐与邢姐姐。臣女两样都不济。娘娘您若选个绣花的女状元，臣女倒还当得。”

锦素笑道：“周贵妃在入宫之前，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并且她年长陛下十岁。因为这两个原因，就只能做贵妃了。不过贵妃当年也是大婚的一后二妃之一，圣上待她，格外分歧。”

锦素双颊一红：“这只是mm的一点痴心妄图罢了。”

畴前在长公主府中，只琐细传闻宫中的周贵妃最聪明和蔼，最得圣宠，她的出身经历，却从未与闻。现下听锦素一说，甚是震惊。一时只顾呆想，隐翠香囊被我攥在手心，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我和史易珠一道走到窗前，但见延襄宫照壁后走出两个身着灰蓝衣衫的内监，各挽一柄橘色宫灯，前面鱼贯而入八对白衣宫女，各提一盏琉璃宫灯。最后走入一对内监，双手重拍，殿外值守的内监赶紧翻开殿门。殿内宫女道：“陆贵妃到，各位女人接驾。”

贵妃笑道：“穆仙，你下去看看她这张嘴是甚么做的，书也不读，剑术也不好好练，还要抱怨本宫偏疼。”

穆仙应了，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柄很有古意的长剑，款款下殿。启春站起家双手接了，向贵妃谢恩。

我笑道：“姐姐这本性子，合该托生个男儿去好好治国。”

我笑道：“启姐姐不说，我们还当这位邢女人是姐姐的亲mm呢。”

启春道：“这两位是于锦素女人和朱玉机女人。”又向我们说道，“这位是理国公的长孙女谢女人，闺名采薇。”

贵妃向谢采薇道：“采薇，本宫有日子没见你了，听闻你祖母前些日子病倒了，现在可好了么？”

锦素见我不语，又道：“周贵妃对小妹有恩，是以小妹想好好酬谢娘娘的恩德。”

我恍然道：“之前在长公主府，就传闻周贵妃在宫中最得两宫爱好，是以猎奇。”停一停，又道，“mm得周贵妃保举，如果选上了，定是去奉侍贵妃所生的皇宗子或至公主了。”

贵妃道：“那便多谢你了。本宫就赐给你金针百枚，银剪刀一套，你归去好好研习女红刺绣。待你的本领再练好些，本宫就开一个绣科，让你做个女状元，如何？”

穆仙笑道：“启女人恰是怕女人们太拘束，谈笑呢。”这恰是先前命世人膜拜的声音。

贵妃笑道：“春儿坐下吧。你既不读书，本宫就不问你了。但是你也不能偷懒，传闻你的剑术又进益了。”

我与她见礼已毕，正待扳话，忽听锦素轻声道：“有人来了。”

我不觉恋慕道：“这是mm的福分，旁人哪能比？”

我笑道：“昔日陶朱公居‘天下当中，买卖有无之路通，可乃至富矣’[8]，史蜜斯出身皇商世家，名叫易珠，倒是贴切。”

贵妃道：“名剑可贵，当出鞘与众共赏。”

我插口道：“听闻周贵妃幼时也曾理家，年纪还比这位史蜜斯小一岁。”

说罢打量锦素的装束，又道：“mm固然出身内宫，但既来参选，怎能穿得如此朴实？可惜了mm天生一副好边幅。”

我与锦素不觉难堪。锦素道：“姐姐并不看重出身，为何对这位史蜜斯……”

贵妃笑道：“你如许说，是本宫的不是了。”

世人谢过，纷繁在宫人搬来的紫檀雕花芙蓉椅上坐定。只是遵循宫规，不能深坐。宫人一一奉茶，殿中沉寂无声。

世人忙见礼。谢采薇道：“姐姐，我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你过来一下。”说着向我们点头表示。启春道了声失陪，便随她去了。

陆贵妃身边一个沉稳的女子声音道：“各位女人拜见贵妃娘娘。”世人施礼如仪，口奖饰祝。陆贵妃道：“平身。”遵循宫规，我低头不敢直视，只闻声她的声音似磬声温和澄彻。

启春笑道：“前些日子，家父说臣女整日舞刀弄剑的太不像话，但是又拗不过我，只好让家母求了宫里一个教习，向她学了一套剑舞。但是我又嫌她那剑舞妖妖娆娆的不像个模样，是以略改了些。现在这套剑舞，可谓刚柔并济，连家父也说都雅。只是一点，恐怕不能上阵杀敌。”

我问道：“嘉秬，不知是哪两个字？”

我更奇：“这些宫闱秘事，mm是如何晓得的？”

正说着，只见一个身着浅绿襦裙的少女走来拉起启春的手道：“姐姐让我好找，本来在这里和两位姐姐说话，也不睬我！”

启春浅笑道：“娘娘所言甚是。臣女自小不擅诗书，是以也不希冀能够选上，娘娘只需好好考问其他七位mm便可，不必问臣女了。”

启春对劲道：“这位邢蜜斯是我的姑舅表妹，剑法超群。固然我也自幼习剑，但在她部下过不了二十招。学问也胜我百倍。”

启春不假思考道：“贩子不务农桑，贱积贵鬻。他们家若老诚恳实地行商也就罢了，恰好四周敛财放贷，收取高息。真真脾气刁猾，废弛世风！”

【第四节 外儒内法】

锦素望着窗外垂垂暗沉的天气，抬头轻声祝祷：“小女只想酬谢母亲的教养之恩和贵妃的知遇之恩，愿上天垂怜，让小女得偿心愿。”

陆贵妃道：“赐座。”

锦素似有所发觉：“姐姐也想奉侍周贵妃的一对后代么？”

贵妃笑道：“是了，采薇精于刺绣。前次你送给本宫的香囊，连皇后都一眼看出那绣工既非出自文绣院，更非宫人所绣。本宫就将那只香囊献给了皇后，娘娘经常佩带，赞不断口。”

锦素的目光柔若春水，忙施礼伸谢。她环顾一周，又问道：“这殿中遴选的女人，启姐姐都认得么？”

我鄙人听着，不觉莞尔。贵妃笑道：“你真该做个男儿。你如许爱好剑术，还发愤要杀敌建功，看来下次，宫中应当选女武官，你必然能拔得头筹。”

锦素见我这副神情，不由猎奇道：“姐姐如何对贵妃的事情特别有兴趣？”

贵妃道：“那你就代本宫将这柄白虹剑赐给启女人吧。”

贵妃饶有兴趣道：“是甚么样的剑术？”

贵妃笑道：“穆仙，你看她这张嘴，明显本身不读书，却还这么理直气壮。”

锦素扶一扶珠花，转头看着我。我笑道：“既是启姐姐一番情意，mm就戴着好了。”

贵妃道：“春儿的礼数端方一贯是不错的。”

锦素道：“我在宫中也传闻过史蜜斯。这位女人母亲早逝，十岁便掌管家中管钥，对理财亦非常精通。却不晓得她学问上也如许好。”

我和锦素报了姓名，向她问好。她开朗一笑：“我姓启名春，家父乃是禁军神机营右批示使。我是正月初平生的，如此便唤两位为mm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白衣少女健步走来。行路带起疾风，荡起数重帘幕。殿中烛火一晃，柱影微微震颤。只见她身材苗条，身着牙白流云暗纹窄袖锦袍，蜂腰玉带，水晶坠裾，腰间系着流云百福和田青玉佩。

我顿时想起隐翠，心中春意洋洋。我是多么荣幸，虽自小家破，但未曾宽裕。

启春自发激愤讲错，双颊一红，忙指了北边长窗下一个身着珊瑚色短袄的女孩道：“那是禁军统领邢将军的长女邢茜仪。”

贵妃道：“那就好。理国公于国有功，还请太夫人好生静养，不必劳师动众地谢恩了。”说完转了亲热的口气，“倒是你，迩来如何不进宫了？”

启春一怔：“mm是亭主？”

启春起家见礼：“本日分歧平常，臣女不敢谈笑。”

启春点点头：“这殿中连你我三人在内，一共有八位女人。”说罢目光投向西北殿角一个身着秋香色明纱半袖的女孩。只见她下着茶色百褶裙，挽着草色披帛。远了望去，甚是端庄老成，似不与我们同龄。

我一一核阅，悄悄衡量谁会当选。忽听锦素幽幽长叹。我笑道：“mm为何感喟？”

我和锦素相视一眼，正要施礼，却见她大喇喇向我们抱拳道：“两位mm安好！”我俩赶紧行礼。

启春笑道：“不瞒二位mm，我今番进宫不过是充数。我平素不爱读书，专好舞刀弄剑。让我侍读，直比杀了我还难受。倒是二位mm，此番定当当选。”说罢又问锦素，“不知mm府上那里？”

锦素失声道：“她便是名动都城的才女封若水么？”

见她并不诘问，我悄悄吁了一口气。

启春不屑道：“周贵妃是北燕公主，我朝订婚王之女，出身高贵无匹，怎是她小小的皇商之女可比？”

启春自脑后拔下一枚缠丝珠花簪在锦素的髻上：“如许好多了。”

启春的丫头见她腰下的宫绦乱了，忙蹲下清算。启春拂一拂鬓边的碎发，笑道：“敢问两位mm从那里来？”

锦素脸红道：“太贵重了。素昧平生，怎能受姐姐如许大的恩德？”

锦素局促道：“小妹出身掖庭，母亲是珍宝阁的宫人。”

锦素回身攀住窗棂。窗棂摆布雕着大禹坐在大石上向百姓与鸟兽分派食品的景象。锦素不答，只望着窗外发楞。忽见史易珠带着小丫头，悄悄巧巧向我们走来。她一身红衣似冉冉朝霞，果然是繁华鲜艳的皇商之女。

我不卑不亢道：“小妹出自熙平长公主府。”

陆贵妃道：“不消如此拘束，只当是来宫中随便坐谈好了。”又转头向启春笑道，“春儿，你常随你母亲进宫，一贯不肯温馨。本日也只当是平常，本宫很爱听你说谈笑笑。”

锦素伸手欲摘，启春忙拦住她：“别取。只当是我先贺mm当选。mm必然会当选的。”又向我道，“待玉机mm当选了，我也补一份礼。”

启春笑道：“小事罢了。mm不要推让。”

启春蹙眉一滞：“怪道两位mm连个奉侍的丫头都没带着。”随即展颜，侃侃道，“前人有云，贵爵将相，宁有种乎？自来赤手起家成为一代君王、一介良臣的人可也很多。本朝太祖不就是么？我们女儿家虽不能在朝堂上、在疆场上初创一番奇迹，但能入宫伴读，襄赞内闱，也是正道。二位mm得机遇如此，可见本朝不管前朝还是后宫，都不以家世取人，可谓腐败有为。二位mm必当当选，如此才不孤负后宫娘娘们选贤立德的美意。”

穆仙笑道：“奴婢两手空空，拿甚么下去瞧都统蜜斯的口齿？”

谢采薇扁起嘴，委曲道：“启禀娘娘，家父自从晓得宫当选女官，无一日不催促臣女在家里读书。臣女日也念，夜也念，读书念得脑仁都疼了，那里还得空来给娘娘存候？”

我忸捏道：“mm有这番情意，定能得偿所愿。”

我和锦素忙走到门口，垂甲等候。余光一扫，史易珠站在我的左边，锦素站在我的右边。未几会儿，只见面前一抹长长的淡水红色裙角逶迤向左而去，前面跟着九位宫女。当下陆贵妃在上首的楠木雕花凤椅上落座。

启春笑道：“臣女这些日子新学了一套剑术，娘娘如有兴，臣女演给娘娘看。”

只见她将发丝结成十来股小辫，端方挽成高髻，以银丝穿珠绕髻几匝。秀脸白净，玉颊含笑，目若寒星，豪气勃勃。

但闻水晶坠裾一阵乱响，世人谛视，她却全然不觉得意。看她打扮素雅，却不失华贵，应是出自朱门。只不知为何她不像其他官家蜜斯那样莲步姗姗，沉寂无声。

谢采薇笑道：“臣女愿再绣一个献给贵妃娘娘，万望娘娘不要嫌弃臣女技术粗陋。”

启春笑道：“两位mm有所不知，我这位表妹是周贵妃的入室弟子，剑法得了贵妃与太后的真传。我母亲和母舅都以表妹为傲，我自也如此。”

只见邢茜仪身着樱色罗裙，腰间垂着红玛瑙扣与胭脂色宫绦，似迢迢烟水中一行夺目标烛泪。锦素道：“启姐姐一看便是将门以后，这位邢女人却不像。”

贵妃笑道：“虽说是遴选女官，倒也不必拘束。选上了天然是好，选不上也无妨。”

锦素笑道：“这并不是甚么秘事，而是朝中尽人皆知的佳闻。陛下当年大婚，普天下的人都晓得，从修仪门入宫的德妃周氏，曾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现在德妃升做贵妃，可不是恩遇深重么？”

启春见礼道：“娘娘，您就算开了武科选女武官，也是让邢mm摘了桂冠。理科也好，武举也罢，总之臣女是选不上的了。”

谢采薇起家答道：“祖母偶有咳疾，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遣医赐药，现已病愈。祖母还说过几日要进宫谢恩呢。”

锦素低了头：“小妹家贫，这一身衣衫是母亲缝制的，已是家中最好的了。”

脸上一热，身上麻酥酥出了一身盗汗。我的确想去奉侍周贵妃的后代，因她最得圣宠，她所生的皇宗子最有能够成为皇太子。倾慕权势的私心，篡夺了坦诚面对本身的勇气。锦素这一问，令我不知所措。

锦素道：“‘诞降嘉种，维秬维秠’[7]。司秩掌管敬天祭祖之事，所用满是嘉种。这位徐蜜斯的名字，非常符合她父亲的身份。”

启春道：“娘娘谬赞。”说罢将白虹剑交与身后的丫头，垂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