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先此夜筹
二人对坐灯前,摆开棋枰,于这方寸间厮杀开来。孟小满邀赵云对弈,本是想寻机摸索赵云两句,问问他方才天子召见他究竟是何企图。可她打了半天腹稿,也想不出究竟如何开口,才气既不显得她狐疑太重,又能够完整放下心来。
“此等匪类,怎可将天子安危相托?!”说到李乐,再想起本日初到洛阳时碰到的阿谁草包韩暹,孟小满忍不住连连点头。
孟小满素知赵云有忠君报国之志,起初拜见天子时听刘协话中很有珍惜赵云武勇之意,现在又见他暗里召见赵云,不免忧愁。想那刘协,毕竟身为天子,即使落魄也是大汉朝廷正统,倘他下旨擢升赵云,令其为朝效命,孟小满底子无权干与。
董昭果然早有筹办,他设下战略环环相扣,早在孟小满到洛阳之前就已经为今时本日之事埋下无数暗着,单等孟小满一到就能提子无数、大杀四方。何况这一晚,董昭言语间更不知送了多少顶高帽给孟小满,更叫她表情大好——若说出运营策,郭嘉等人必不叫董昭专美于前,但要论起恭维,董昭可真是独占鳌头了。
从到了洛阳起,孟小满说话就益发谨慎,恐怕本身话中被人抓住把柄,更把一句话衡量出三四层意义来。虽说独处之时董昭尊称她为明公,等若已自降身份为她客卿,但这何尝不是在为他本身表功——若非孟小满现在有了爵位在身,也当不起他这一声明公。
为求能安然返回洛阳,天子刘协不但下旨召各方诸侯前来勤王护驾,更大肆封官赏爵,连那昔日黄巾余党白波军也召至御前为官,韩暹、李乐皆在此中。
“鄙人符季节董昭。”董昭笑吟吟上前见礼道:“昭对曹公忠义之名敬慕好久,恨不了解,本日得见,实乃昭之幸事。”
孟小满待董昭非常恭敬,先请他坐下,而后深揖一礼,道:“公仁昔日助我使者入朝面圣,而后朝中诸事,亦多赖公仁为吾运营而成,本日好轻易得见,请先受吾一礼。”
二人假作陌生,好一番客气,待等一同进得孟小满帐中,对视一眼,均是忍俊不由。
“……”赵云闻言一震,不由抬开端朝孟小满望去,眉宇中很有惊奇神采,似对这番话非常不测。
孟小满忙伸手拦住,道:“子龙不必多礼,既是天子召见,彻夜又不该你当值,何罪之有?摆布今晚无事,无妨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董昭轻笑一声,“明公当知兴义将军的来源?”
“本日见驾时,陛下倒是也向我问了几句,”孟小满自发不出所料,心中一沉,神采中的不舍实在难以粉饰,冒充盯着棋盘,勉强笑道:“我知子龙素有忠君报国之志,本日算是得偿所愿。若子龙真蒙天子看重,我虽不舍,却也不能禁止。”
董昭来投,竟是看在她本人面上,而非仰赖昔日曹操的余荫!这对孟小满来讲,可算是最好的恭维了。
到洛阳还不满一日,她就觉出天子身边诸将实是各怀心机。目睹帝后被李乐劫走,竟唯有杨奉领兵追逐。韩暹身为大将军,却只守着那褴褛车驾毫不作为;董承在帝后二人出险以后才以庇护公卿逃生为由迟迟现身;张杨更是始终率部守在洛阳城外连面都没露,只遣人来向天子问候了一声。面对如此浑沌局势,直叫孟小满暗悔没把郭嘉带来。
来者大抵三十多岁的模样,留一把修剪整齐的小胡子,面白唇朱,脸上笑容满面,一笑起来,眼睛仿佛挤成了一条细线,身形肥腴,和本日孟小满所见的面黄肌瘦的天子公卿们截然分歧。
“甚善!”董昭见孟小满坦诚以待,终究放下心来。“明公既有此意,昭恰有一计,可助曹公成事!”
“不瞒主公,陛下召见,实为本日杀敌救驾之事,云本觉得陛下不过嘉奖几句,但越想,越觉陛下话中似是有些深意。”赵云一旦开口,就先松了口气。刘协在宫中糊口久了,言谈不惯直白,一句话中总要绕出好几层的企图,赵云闻言,虽模糊有所猜想,却也不敢妄答,内心正在烦恼,恰好孟小满也不诘问,他本身反倒憋不住了。“不知主公可知内幕?”
“若成此事,明公需再得一人互助。”董昭这才把本身的战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直听得孟小满连连点头,赞成不已。二人说得投机,很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见过主公。”赵云蓦地觉醒,方走上近前,朝孟小满见礼。“适蒙天子相召甚急,不及禀明,还请主公恕罪。”
孟小满闻言,不由暗赞董昭为人高超油滑。他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殷勤标致,既解释了董昭决意互助孟小满却又寄身张杨麾下的委曲,又不着陈迹的用本身兖州人的身份套了套近乎,更不忘避开陈宫叛曹和张邈、吕布搅乱兖州这些糟苦衷不提。
赵云临时按下苦衷,拱手应诺。
只可惜,送董昭分开时,孟小满正看到赵云从天子营帐中出来,那股镇静的表情刹时便雪释冰消,不由神采一沉。董昭为人见机,纵有所察,也未几嘴,辞了她自回营帐去了。
可白波军中人皆已落草多年,贼性难改,前来护驾并非趋于大义,不过是看在名利份上。现在亲见皇室落魄,严肃不存,便各生心机。
正如之前郭嘉所料,李傕、郭汜放走天子及百官以后不久,公然心生悔意,两贼重归于好,一起派兵追逐,意欲夺回天子。
董昭早推测孟小满必然有此疑问,眯起双眼,不紧不慢道:“明公讨董英名,天下皆知,昭旧为袁本初帐下参军,本初于河内设席接待明公,昭敬陪末座,曾闻明公高论,深感明公见地气度,远在本初之上,故早已故意交友。”
提及恭维人,董昭的确可算是人中俊彦。他清楚字字句句都在给孟小满戴高帽,可那语气神采里却全然一副为国为民,六合忘我的模样,乃至连孟小满在兖州暗中关照董家人如许的事,他也没提半句。更何况他的这番话,阴差阳错的倒也正合了孟小满的胃口。
赵云俯身捡起散落了一地的棋子,神采却不再如方才那般心不在焉,反倒似拿定了主张,轻松了几分。“昔豫让有云,士为知己者死,云亦觉得是,主公且放心。方才,韩暹突入天子帐中,对主公前来甚为不满,想是因主公兵寡势微,才敢肇事。既如此,云愿亲往酸枣,请夏侯将军率兵来援。”
“公仁请讲。”
“明公勿忧,且先听昭一言。”董昭不慌不忙,侃侃而谈道:“现在洛阳破败,后有追兵,前无来路,诸将又人殊意异。此虽浑沌之局,可也恰是明公取胜之机。”
听他这么一提,孟小满顿时恍然。兴义将军便是杨奉,此人的来源很有些庞大。他也是白波军出身,只因被董卓招安,才在李傕麾下为将,后又弃了李傕,转而庇护天子东归,才一跃而至现在的职位。之前她还觉李乐、韩暹等人来得古怪,现在总算是找到了答案。
“明公不成!昭数次越俎代庖,明公不怪,昭已感激不尽,千万不敢再以此居功!”董昭仓猝起家行礼,眼中却闪过一丝对劲:“明公胸怀天下,志存高远,实为当世豪杰,若非如此,昭纵故意策划,亦无能为力。”
孟小满本日仅率精兵三千仓促自许县赶来,说是为保驾来得孔殷,但想抢占先机之意也较着得很,聪明人一看便知。虽说有些话说出来是授人把柄,可有些明摆着的事若遮讳饰掩,那便令人不喜了。是以孟小满对董昭也未坦白,痛快的承认道:“恰是。”
董昭本在张杨麾下,现在却留在天子身边,怕是已有筹办。她又分歧于曹操本人,此前未涉朝中政局,于此并无经历,身边也无谋士,倒不如先和董昭商讨一二,也显得她将董昭视做亲信。
“那李乐自到御前,仗着本身兵力赛过别人,待陛下毫无恭敬之意,在文武百官面前作威作福,犹自不敷,现在又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恰遇明公义兵到此,也是他自取灭亡。”
“闻听明公在兖州逐黑山、收黄巾,保我兖州父老安然,昭心中感激,本欲相投,却被张稚叔强留军中脱身不得,谁知转有互助明公之机,可见此乃天意。”
自赵云来投,孟小满固然对其宠任有加、大为倚重,但顾虑心底的隐蔽心机,也极少和他伶仃相处。现在见赵云从天子帐中出来后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下不安,毕竟忍不住出声唤道:“子龙!”
“本来中间便是董公仁!”孟小满听董昭在人前这般疏离客气的说法,定是不肯让旁人晓得他同本身的干系靠近,故而也不说穿,同他相揖见礼:“本初、稚叔皆对公仁赞誉有加,吾慕名已久,可贵本日见面,公然与众分歧,来,快请到我帐中叙话。”
一思及此,孟小满对刘协方才的言语也谅解了很多,想是这少年天子处境过分苦楚,四周人个个如狼似虎,倒也怪不得他想摸索本身。虽如此,孟小满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孟小满,摸索的问了一句:“明公但是欲请天子移驾许县?”
孟小满正在烦恼,忽的对上赵云的双眸,二人之间又只隔一张棋盘,一时候竟有些慌乱,袍袖一动,拂乱结案上棋局。棋子滚落,方惊得孟小满回过神来,暗悔本身失态:看赵云这般不测模样,莫非刘协并未点破此事,倒是本身抢先把话说穿?
董昭这么一说,孟小满这才想起这段故事,怪不得本身看着董昭就觉非常面善。方才她虽遁辞袁绍曾提到董昭,但实在当时候董昭官职寒微,袁绍连他的名字也未曾向孟小满提及,若非郭嘉和荀彧提及,孟小满还不知董昭曾为袁绍效力。
只是,这董昭的美意来得也过分蹊跷了些,孟小满心中一向迷惑不解,现在毕竟忍不住提了一句。
自安定兖州后,孟小满便再不敢托大。在许县时,她对着一干臣属,把要迎天子都许的事情说得言之凿凿,显得非常孔殷,内心却始终谨小慎微,并无半分粗心。
甫一和这些文武公卿打交道,孟小满便觉出这些人待她靠近的程度,远胜陈宫的描述。可见董昭信中所言不虚,他为孟小满四下周旋的确是经心极力。孟小满纵是另有疑虑,但伸谢却也是至心实意。
董承、杨奉等人率部保着天子车驾且战且走,王公贵族、文武群臣伴同御驾仓惶奔逃,皇室的御用器物、符册文籍尽被丢弃,宫娥內侍也是死伤无数。
孟小满总感觉此人本身仿佛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对方名姓。但听他的语气,仿佛和曹操也不甚熟悉,是以放心答道:“恰是鄙人,中间是……?”
董昭初见就这般直白奖饰,放在当初,孟小满听完怕还会有几分不安闲。可现在她久居人上,这等话也听的惯了,并不羞窘,安然拱手谦道:“当今天下,豪杰辈出,吾岂敢当公仁如此盛赞!现在陛下蒙难,四方不靖,民不聊生,吾虽不敢妄称豪杰豪杰,也愿效犬马之劳,又有何德何能,得蒙公仁互助,当真是感激不尽!”
“此天赐我董公仁!”孟小满不由露解缆自至心的笑容,亦不忘回赞了一句。话已至此,她向董昭拱手为礼,干脆谦善请教:“眼下情势告急,局面浑沌,吾初到洛阳,何去何从,还请公仁教我!”
谁知比起孟小满,转倒是赵云更加心不在焉,连连落错棋子,下不数着,终忍不住道:“主公不问陛下为何召云前去?”
董昭闻听此言,见孟小满并不对劲失色,对本身又格外看重,心中对劲,这才欣然把信中还未曾提及之事陈述了一番。
“子龙可愿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