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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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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翌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日了。

“太太,苦了你了。”宋嬷嬷愈听愈心伤,“人间男人皆薄情,太太莫要过分难堪自个儿了。”

春巧秋云对望了一眼,心喜女人终究想开,齐齐应是。

人生的某个结局,不会尽如人意,但却会在冥冥当中被安排得既合情又公道,只是偶然叫偶尔,偶然叫缘分。她想,她与吴清能够只是从天上各自飘落下来的雨滴,被风一吹,在空中长久相聚、融会在一起,可掉入河里,还是要被打散、冲走,偶尔的一场相会,必定不是缘分,小指上红线的另一头,必定不姓吴。

门外的宋嬷嬷脚步顿了顿,瞧见一众丫环仓促往外走,心知定是太太发了火,便谨慎翼翼地走到她身前,忧心道:“太太,老爷方才将包嬷嬷与房嬷嬷赶出去了,似是已晓得她们是佟府的人。”

“女人?女人?”

呵呵,冯佟氏笑得一脸意味深长:“还能如何,当然是让她生不出了!”

冯佟氏脸一阴,斜瞟着她,哼道:“今儿如何了?”

她无措地紧了紧手掌,钥匙一头锋利,将手心刺得生疼,她这才恍然想起,那画早已付之一炬了。

“哼!”冯佟氏嘲笑,“他虽早早与我离心,可我自认这人间还是只要我最体味他。他若筹算撂开手当时在南门宅子便会安排一番,该发卖发卖,该发嫁发嫁。甚么都不安排,对那狐狸精一番冷待,给足了我面子,不就是打着安抚我的算盘么。我呸!跟个馋嘴猫儿似的,一月里去二十天,我才不信他能等闲撂开手呢。”

“那......吴公子好么?”

“可一个庶子......”

秋云见她如此强作欢颜,心内顾恤,想逗她至心畅怀,便噘嘴顿脚抱怨:“女人打好了快意算盘,奴婢几个大字不识一个,那里猜得出?”

晚间吃的圆子是桂花芝麻馅儿的。用的是景德镇的官窑烧制的半腰山碗,比普通的碗略扁,似盘非盘,边沿点着金云皓月,一片雾霭迷蒙之色。吃的是繁华,吃的是意境。这圆子也美、也香,可却没有那盛在旧白碗里的甜、糯,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落花生碎馅儿的,在吴家吃的。

秋云是最晓得他二人当初干系的,晓得她内心难受,踌躇半晌,终是开口道:“吴公子曾让奴婢传话,说他这辈子非女人不娶。这话虽说不能当真,一辈子那般长,谁又离不了谁呢?可他这一片情意却甚是可贵,也不枉女人那日为他遭的罪了。”

春巧的话,她似未闻声,只兀自去翻开嫁妆。从里头取出钥匙,她踢踢踏踏往大箱子奔去。待翻开了,望着只余衣裳锦缎木盒的箱内,她呆住了,画呢?那幅将她足迹支出此中的画呢?端倪明朗笑容澹泊的郎君,你当真伏于案上,低徊百转间雕刻进一片痴心的画呢?

“你......”冯佟氏也气得不轻,当着下人面被冯元连名带姓唤着,面子上挂不住,朝几个噤若寒蝉的下人叱呵一声,“十足给我滚下去!”

绿莺内心热乎,瞧瞧,跟下人说谈笑笑多松快安闲,哪似跟冯元阿谁朋友相处时,的确是心惊肉颤、如履薄冰。

每年这时,天儿一黑大街冷巷张灯结彩,百姓赏灯猜灯谜,可没冯元领着,她一介女半夜里不便出门。瞅着一溜大灯笼,她朝几个丫环喜滋滋嚷道:“你们谁去请人书些灯谜拿返来,我们晚间来猜。”

秋云瞧屋里只要春巧,便放心回道:“奴婢去过吴家一回,吴太太身子骨结实了很多,红蛇疮亦早好了。”

“啊?”绿莺回过神来,瞧见春巧一脸担忧,“女人身子还不舒坦么?奴婢唤了女人好几声了。”

多情自古伤拜别,更何堪萧瑟清秋节。

“好,已是举人老爷了。”秋云笑着,又接着说道:“吴公子说会赶赴春闱,春闱若落第便可踏进金銮面圣啦。”

如此,南门宅子的第一个上元日,虽没男主子,却也过得甚是热烈喜乐。

“呵呵呵。”冯佟氏掩嘴乐得畅怀,不住点着她,“你呀,话儿虽糙,说得倒贴切。”

宋嬷嬷苦了脸:“那今儿这番折腾岂不是没甚么用?”东西一样没要返来,人也没赶走。

瞧宋嬷嬷迷惑,她咯咯一笑,冷声道:“你说的有理,老爷是不会给她金山银山,可她若生下子嗣呢?”

她怔怔坐了半晌,忽地绽放一抹笑,边朝屋外走边对两个丫环说道:“走,去书房。我来书些灯谜,稍后我们挂上,你们来猜,如何?”

冯佟氏摇点头,笑道:“也算有点用处,起码把我跟老爷的窗户纸捅开了。对于那狐狸精的存在,畴前我是心照不宣,想晓得多些,端赖丁佩暗里查。此后能够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说,明着问、明着查,再不消偷偷摸摸、遮讳饰掩了,我内心这个痛快啊。”

她脸一热,自个儿......如何又想起那凶人来了?绿莺啊绿莺,你是记吃不记打么?用力儿摇了点头,莫想了,不准再想了!

“庶子如何了?老爷将他接回家来,养在我名下,不就是嫡子了?”

绿莺怔怔地放下银勺,低声说道:“好久未见吴家婶子了,不知她的病好了没。”

“老奴觉着今儿实在去错了,治了她还会有旁人,老爷早就不去王姨娘和刘氏那边了,也不能素一辈子不是?”宋嬷嬷吞了吞口水,顶着她的眼刀子,垂眸大胆道:“若没了她,老爷若瞧上旁人,又刚好是个良家,岂不是立马便能抬出去?日日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多膈应人,现在多费心,眼不见为净不是?”

主仆两个笑了半晌,宋嬷嬷想起一事,问道:“老爷在南门甚么也没说便家来了,以后亦没究查,太太瞧着,对那小蹄子他这是撂开手了还是......”

“莫非我挣下的家业,连银子如何花都要跟你叨教?佟素娘,你给我适可而止!”冯元话落,便甩着袖子气冲冲往外走去。

闻言,绿莺一颤,腾地立起家子往打扮台走去。

南门宅子里倒是热烈,灶房里正团着圆子,小厮举着梯子攀在屋檐,将大红灯笼在檐角上一个个挂起来。虽未点灯,却已然红彤彤一片,煞是喜庆。

绿莺内心替他欢畅,眼圈一红,不住点头:“好、好啊,我就晓得,他必然能落第的,他一身才调,定能做上大官的。”

冯佟氏绞了绞帕子,气恨不已:“哎,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瞧不惯我冯家的东西便宜了外人。奶娘你没瞧见,那小狐狸精穿的戴的用的满是上好的,便连毓婷的内室都比不上她的。毓婷但是官家嫡女啊,竟让个主子秧子给比下去了。你当时立在门口,不知你瞧见她没,哼,我可瞅了个细心,不但边幅不见很多美,更是生了一身子肥肉,颤巍巍地别提多膈应人了,也不知老爷如何就瞧上她了,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她眸光流转,面上一片兴趣勃勃:“小赌怡情,我们也折腾一把,你们每人出一百文钱,我出一两,选出个魁首,银子便十足归她,如何?”

“太太......”宋嬷嬷欲言又止,憋了半晌才忍不住吭哧道:“老奴瞧着老爷到底还是恭敬太太的,也不似太将那小蹄子当回事的模样,也就是贪个鲜,她既未进府,大哥色衰还不是被扔的命?实在我们今儿......”

她用力儿咧着嘴,想笑得喜庆些,这是丧事啊,不能哭啊,可泪珠子却顺着下颚扑簌簌往下落,她抖着唇默声道:“他必然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啊,定要娶个王谢闺秀,生七八个大胖儿子,一辈子福泰安康......”

冯佟氏不耐烦地摆摆手:“晓得便晓得罢,量他也不敢找我娘诘责,就算他不拿我娘当回事,他亦得衡量衡量他做的这肮脏事,有没有脸抖落出来!”

哎,宋嬷嬷心内无法,说来讲去现在她也搞不清太太到底是妒忌绿莺还是心疼银子了,“太太细想一番,老爷亦不是个傻的,如何会把冯家都给个外人。”再说,老爷的财产那般多,一个小巧阁真不算甚么,这连她一个下人都晓得,太太现在如何变得这般眼皮子浅,的确是......视财如命。

当时屋里动静闹得颇大,宋嬷嬷怕那绿莺是个凶暴货,再伤着太太,便伸着颈子往里瞅了好几眼,倒是瞧到几分模样,确切是个勾人的,只这话她不敢说,只顺着太太道:“就是就是,比那仲春二吃的猪头肉还肥呢。”

“女人坐着罢,要甚么奴婢去拿。”

“哈哈哈哈......”闻言,冯佟氏笑得直抖,半辈子养尊处优,脸上的肉已然刻薄败坏,下巴颏一阵乱颤,一脸慈悲,说的确不是美话:“不不不,我不苦,苦的是那小丫头,她的苦日子我不晓得何时来,可好日子但是快到头了!”

罢了,已然有缘无分,多想无益。

“那些送出去的宝贝呢?小巧阁呢?老爷此后若还是这般风雅呢?冯家的金山银山岂不是都姓了李?”

冬儿亦跟着凑趣儿,嗔道:“就是就是,女人好生爱财,连奴婢的月钱都要找机遇要回一半。”

可不是?将外头那狐狸精生的野种放到太太身边,每日见了不得跟针扎普通膈应?宋嬷嬷浑身似长了草,一个劲儿转着圈,攥动手里帕子不住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昨儿春巧去请了邢仁堂的奥妙徒弟来,绿莺擦了她的药后舒坦多了,估么再养个三五日便好了。脸还微微肿着,却已不去想冯元的筹算了,他是今儿不来亦或是此后都不来,她不惦记,奥妙说得不错:目前有酒目前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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