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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抬眼，发明窦芸还在，双眸脉脉望着他。

天子再看向纪氏等人，道，“夫人所言极是，朕虽为婿，却多年未曾体贴君侯与夫人，实是不该。本日乃窦妃忌辰，朕当过夜府中，全祀奉之仪，以表记念。”

纪氏辩驳：“陛下不是也未看上别人？前番采选，掖庭都满了，陛下可封了谁为夫人，立了谁为后？”

“飞蛾飞蛾，莫来了。”从音说，用小手去将飞蛾挡开，倒是无用，一只飞蛾绕开她的手，又冲到了灯火中去。

“哦？”天子讶然，看向窦芸。

徐恩愣了愣，忙道，“甚好。”

他……在做甚么？睡了么？

——虽是推拒了，可他待你一向甚好，你想想在弘农之时……

徽妍躺在榻上，望着帐外模糊透入的微光，有些入迷。

徐恩应下，没多久，窦芸端着一只小盘入内。

他的确承诺过此事。那亦是年节时，怀恩侯府一家入宫拜见天子。纪氏身材不适，窦芸便向天子求了二事，一是让纪氏到甘泉宫养病，二是许她到宫中拜后土。

“归正妾看不上那些人。”纪氏冷哼，“君侯未封侯之时，那些人何人看得上你？陛下得了天下以后，个个蜜语甘言，道是妾不晓得他们心中作何算计！皇后既然本是落在了我家，便定是我家的，陛下现在又不决，凭甚不去争！”

窦诚点头：“我是怕你做得过分，反惹陛下不欢畅。我等这统统，哪样不是陛下所赐！历代先帝，哪位会给即位前归天的元妃外戚封侯？陛下赐我等繁华，已是念在了旧情，若总想得寸进尺，一朝触怒圣颜，只恐甚么都要丢尽。”

“未知侯女竟通庖厨之事。”天子笑了笑，看看盘中，“如此精彩，想来必是费了很多工夫。”

——他可未曾说做这些是为了你，他说他是为了蒲那和从音！

天子看着她，目光淡淡。

本日，是徽妍入宫以来，第一次没有见到他。他彻夜在怀恩侯府过夜，而想到那位侯女，徽妍就感觉心上仿佛被甚么压着。

她说得悲伤，窦芸亦难过，“母亲……”

“你安知陛下会让芸入宫？”窦诚道，“此事你旁敲侧击了多少回，陛下会不知，你见他说过半个好字？”

“母亲是实在想不过。”纪氏哽咽道，拉过她的手，“我与你父亲，此生唯你姊妹二人。你长姊和顺贤惠，畴前在家中，常体恤你父亲与我操心劳累，为我等缝衣做羹，尽孝于前。厥后与陛下与婉结婚，龙姿凤章，一对璧人，谁不奖饰。陛□□恤，逢妾生辰，亲身陪婉过府来贺，见婉不舍，在府中过夜，隔日再走，这般交谊，又那个不羡。谁知一场时疫，便天人永隔……”

干你何事？心底一个声音问。

天子没答复，却对徐恩道，“徐内侍，听到了？”

徐恩应下，出去传话。

小童们乖乖听话，换衣以后，躺在榻上听徽妍讲故事，没多久，就睡着了。

窦芸这才暴露笑意，向天子一礼，“多谢陛下。”说罢，回身款款而去。

大雨仿佛将至，气候有些闷热，时不时有飞蛾趋光而来，“啪”一声，在火里爆一下，落下灯台。

纪氏代窦诚应了一声，转头嗔他一眼，低声道，“陛下在大臣家过夜，长安城中，另有谁得过如此殊荣？陛下对窦氏交谊，不是明摆的么。君侯莫顾虑太多，此事全交与妾，妾自在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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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费很多工夫，”窦芸忙道，“为陛下制膳，妾之幸也。”

“九年了。”怀恩侯窦诚在天子身后，长叹一口气，“陛下年年来看望，婉在泉下如有知，亦当欣喜。”

想起徽妍的那些故事，天子就不由弯起唇角。虽是扯谈，偶然想一想，他却也感觉风趣。怪不得那两个小儿肯听她的……

窦芸晓得天子又要撵她，却平静自如，“有事。”

如许的题目，迩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徽妍总会忍不住想。她晓得，天子是个勤恳的人，夜里偶然会忙到很晚才睡，说不定此时，他也与本身一样，仍然醒着。

天子看着铜镜，却仿佛有所不满，“换个带钩，那金镶琉璃的。”

窦妃陵在长安东南四十里，天子即位以后，曾经将陵墓修整，筑神道，起享殿，四周植以松柏。

纪氏方才一番言语，虽未得料想之效，可天子过夜一夜，亦是不测收成，心中欣喜。待得诸事齐备，她看看正在堂上与徐恩说话的天子，想了想，对窦芸说，“去做些莲羹来，待得晚些，可为陛下宵夜。”

天子转头看她一眼，莞尔，“恰是。”

“何事？”

“渐台？”天子讶然，望望殿外天气，饶有兴味。

徐恩又道：“亦好……”说着，阿谀地笑，“陛下穿甚么都好。”

他俄然有些挂念起漪兰殿，此时，徽妍大抵早已讲完了故事，哄那两个小儿入眠吧？想到这些，天子心中像被轻纱拂过。

天子过夜，虽叮咛不必昌大，侯府高低还是繁忙了一番。

窦芸道：“母亲命妾明日到庙中为长姊祈冥福。陛下曾承诺过，妾可到未央宫的宫庙中拜后土，乞陛下准妾入宫。”

“芸与婉甚似，常日除了爱诗书女红，亦好制膳。”纪氏说着，叹口气，“可惜婉去得早，她当年还说，待身材安康些，便日日亲手为陛下□□吃之物……”说罢，她眉头一动，低头用衣袂点了点眼角。

“侯女另有事？”天子问。

正神游，俄然，门外响起些说话声。未几，徐恩入内禀报，说怀恩侯女亲身盛了莲羹来，请天子咀嚼。

窦诚面色一变，正待再说，内里家人禀报，说宫中的徐内侍要与窦诚商讨天子过夜之事。

窦芸会心，笑笑应下，回身往庖中而去。

“……”

“如何了？”她讶然。

说实话，他对带小童也不算毫无经历。畴前在李美人宫中，他常常陪着六皇子玩耍，小童的本性，他一清二楚，晓得如何威胁利诱让他们听话。但是讲故事哄小童入眠，他则全然不知所措，六皇子入眠有保氏奉养，向来用不到他。

纪氏笑笑：“君侯莫多想，论靠近，除了杜氏，陛下还跟那个亲？芸模样教养也不差，妾便不信，陛下能挑得出比她更好的来！”

徽妍将从音的手抓住，让宫人将灯台拿开，“飞蛾就是这般，生性喜光，虽知有难，仍忍不住冲要出来。”

纪氏张张口，愣了一下，这时，窦诚忙道，“陛下隆恩，臣等感激不尽！”说罢，领着纪氏和女儿，一道伏拜施礼。

纪氏又拭了拭眼泪，向天子道，“妾亦是心疼陛下。知女莫过母，当年小女离世，妾心中晓得，她最舍不得的便是陛下。这么多年来，陛下孤身一人，室中无妇人，膝下无后代，每逢寒暑，亦无知心之人相伴，小女泉下若知，岂不悲伤……”

待得上了车，御驾在前，怀恩侯府车驾在后，侍戍卫送着，一道辚辚往长安而去。

天子看了看莲羹，浅笑，“侯女辛苦。”

“……陛下或许真的会娶怀恩侯女吧？”

“我有话说。”窦诚皱着眉，说罢，往内院而去。

夜色覆盖，漪兰殿表里，宫人点烛掌灯。

明知那是本身设定的禁地，受了引诱，仍然头也不回地扑出来，乃至深陷泥潭，走投无路。

纪氏不觉得然：“陛下岂会如此。”

祭拜以后，天子立在享殿前，四周望了望，只见绿野如翠，心旷神怡。

“传话去，准侯女明日入宫。”天子叮咛道，说罢，看看窦芸，“夜已深，侯女下去吧。”

“天然要到府中。”纪氏笑盈盈道，“年年如此，本年亦不例外。”

第二日凌晨，天子告别了怀恩侯佳耦，登车回宫。

天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再换回那错银的。”待得都穿戴好了，天子再照照镜子，这才对劲，号令备马，法度轻巧地走出去。

徐恩晓得此事天子每日必问，早已探听过，忙答道，“禀陛下，王女史带着蒲那王子与从音居次，一早便骑马去了沧池，说要登渐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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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恩将案台清算了一下，将漆碗接过来，放在天子面前。

窦诚见她如此说，亦无法，叹一声，只得走开。

徽妍晓得本身想这些矫情，但听得这些群情，仍不免挂在心头，又勾起繁乱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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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芸抿唇：“陛下为国事操心，尚不辞辛苦，妾不过做一做羹，何言辛苦。”

她哽咽一下，还待再说，天子却点头，出声道，“夫人之意，朕已了然。”

纪氏道：“若非婉的忌辰，妾便要向陛下直言芸入宫之事了！君侯，芸本年已经十五，还不入宫，莫非要一向在家拖着？”

徐恩按天子叮咛，让人将宫中未阅的文书取来。夜里，天子与窦诚叙过一番话以后，就在宿处阅卷。

徽妍笑笑，不再多说，催促二人洗漱寝息。

世人神采一动，却见天子对徐恩道，“奉告宫中，彻夜朕在怀恩侯府过夜，不回宫。”

纪氏筹办的筵席一贯邃密，待得家人呈上，只见各色食器十几样，都不大，此中食品却安排得赏心好看，如花草，如山川，如走兽，且香气扑鼻，教人食指大动。

“请侯女入内。”半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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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边说着话，边往陵外走去。身后，窦芸扶着纪氏，忽而道，“陛下，本日晚膳，也到侯府顶用么？”

怀恩侯府就在甲第当中，离未央宫不远。听到宫中报更的鼓声，天子抬眼瞅了瞅内里，不觉间，已经夜色浓浓。

天子点头，持续看动手中的奏章。

宫人忙取来金镶琉璃的带钩为他换上。

可另一个声音却道，那又如何，你早已推拒了。

你晓得他想立谁为后，他对你说过。一个声音道。

窦芸听着，放下心来，看看母亲，脸上亦暴露笑意。

徽妍展转反侧，不管如何尽力也没法安静，瞪着眼望着头顶的纱帐。

徐恩忙上前：“听到了。”

可徽妍就是忍不住想下去。天子对怀恩侯一家的恩宠，大家都看获得，徽妍听宫人们群情，本日是天子即位以来，第一次在大臣家过夜。

纪氏心中对劲，才回身，却见窦诚看着她，神采不定。

天子又问徐恩：“如何？”

天子闻言，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有些无法。

见到天子，她笑意盈盈地施礼，“妾见陛下夜深未眠，特为陛下做了莲羹，觉得宵夜。”说罢，将莲羹呈上。

“这身衣服如何？”穿上以后，他问徐恩。

他走到椸前，挑了挑，取了一套白地锦袍。

宫人放下幔帐，燃烧灯火。夜深以后，远处传来伐鼓报更之声，博山炉里仍披发着淡淡的香。

昨日的文书已经措置完，天子并不急着到宣政殿。到了寝宫，用过早膳，问徐恩，“漪兰殿在做甚？”

徽妍心烦气躁，俄然感觉本身也像一只飞蛾，并且还是一只自作死的飞蛾。

窦芸一脸羞赧，嗔了母亲一眼。

窦诚结舌。

蒲那讶然，好一会，道，“真傻……”

天子看着，莞尔，“夫人家宴，名不虚传，朕在宫中亦经常听人夸奖，说至善至美，甚于宫筵。若非在府上用过多次，朕几近不信。”

彻夜，她仿佛必定要失眠了……

纪氏笑道：“陛下过誉。不过些家常菜肴，花些心机安排罢了。”说罢，她看看窦芸，掩袖道，“不瞒陛下，陛下本日所用，乃芸亲手烹制。”

二更了。

天子一贯不喜浪费，又是窦妃忌辰，怀恩侯窦诚也不张扬，府中无结彩，只像常日一样点灯照明。宴上亦只让两名家伎操琴，简朴平实。

天子道，“伉俪一场，朕来祭拜乃是该当。”

待得入室，窦诚掩上门，道，“方才在堂上，你哭哭啼啼，想说甚？本日是婉的忌辰，怎好提这些！”

窦芸见状，忙畴昔安慰，“母亲怎又提及这些，节哀才是。”

“……我看错不了，或许明日陛下返来，就会召大臣说此事。”

达到怀恩侯府时，已是傍晚。

“怎不会？”窦诚瞪起眼，“他但是天子！我早说过你，莫总往高了看。陛下娶婉，乃是从先帝之意，婉无福，做不成皇后，陛下不是还给我家封了侯？凡事知福才是，莫总这般要强！”

蒲那和从音猎奇地看着，过了会，蒲那问徽妍，“这些飞蛾如何了？不晓得到了火中便会被烧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