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进宝看不了变戏法，有些绝望。

泛舟湖上，迎着轻柔的微风，乌篷划子垂垂漂向对岸，集会上的纷杂人声也垂垂远去，唯有梨园子的锣鼓声仍然清楚非常、震耳欲聋。

变戏法的班子锣鼓齐鸣，恨不能震聋观众的耳朵，李绮节可不想去受那份罪。并且上巳的集会她已经逛过好几次了，两边街巷都有差役和本地的乡民巡查，治安好得很，连扯皮打斗的事都很少，至于甚么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那更不成能——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敢调戏良家妇，等着被全村夫鄙弃吧。

李绮节把招财拉到本身身后：“宝珠、招财都跟着我呐，我有哼哈二将护身，又走不远，不要紧的。“

歌声明朗动听，好似夏夜里的雨打芭蕉，又如一泓涓涓细流，在浑厚处垂垂荡漾开来，余音和顺缠绵。

晴光潋滟，小舟两面开窗，船舱里设有小几，几上四只碟子，盛着些平常果点。宝珠怕船家备的果子不洁净，从荷包里摸出一把拿粉纱绢子包着的瓜子，剥给李绮节吃。

进宝和招财喜得眉开眼笑，接过钱，摩拳擦掌，凑在一块儿筹议买甚么新奇玩意儿归去处其别人夸耀。

进宝和招财不嫌弃内里的茶点，用心坐在小凳子上啃点心。

有很多小娘子在湖边放河灯，宝珠瞥见，当即道：“三娘，我们也放一只河灯吧！求个好运道。“

李子恒要陪李绮节一道去逛集会, 他头戴纱巾, 穿一身光鲜的松罗春衫, 打扮得格外精力, 仓促吃过饭, 就一叠声催促进宝套上牛车：“集会上有变戏法的，我们从速去占个好位子。“

李绮节数出铜板，从街边的小货摊上买了几只老虎、猴子形状的糖人，往宝珠、进宝和招财手里一塞：“得了，都别眼巴巴转头看了，我不爱看变戏法。明天辛苦你们一天，等会儿看到甚么想吃的想玩的，固然开口，我掏钱。“

李绮节忍不住扶额。

“天还早呢，先吃了馅儿饼，等会儿看到其他好吃的，你就吃不下了。“李绮节逛集会已经逛出经历了，取出荷包，给进宝和招财一人二十文，“这是给你俩零花的，随便你们如何使唤，转头我再让宝珠给你俩买几包果子吃。“

三月三的煮鸡蛋只和荠菜一锅煮, 油、盐、酱、醋甚么都不搁，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暗香, 吃起来却寡淡有趣。李绮节连吃几个白煮蛋，已经饱得差未几了。搁下筷子，洗了手，兴冲冲筹办出门。

宝珠啧啧几声，打量几眼船头身着蓑衣、手执双桨的船家，笑道：“本来船家还会唱山歌，唱得还蛮好听。“

进宝、招财和宝珠三人没有发觉出异状，听得津津有味，船家唱完一首，三人还热忱地鼓掌应和。

李绮节跳下牛车, 拍拍衣衿：“大哥，你去看变戏法的，我和宝珠去湖边去逛逛。“

李绮节的一碗鱼片粥才吃了一半，宝珠坐在一边给她剥鸡蛋，野荠菜汤熬煮的鸡蛋，剥开外壳, 蛋白上有一道道浅绿色的纹路, 小碟子里已经摆了三只鸡蛋了，她还在剥。

李乙叮咛李子恒：“看好三娘，集会上人多, 别走散了。“

“我们雇条划子，去湖心放河灯，岸边的水太脏了。“

进宝眸子子骨碌碌一转：“我想吃香辣烫面馅儿饼！“

李绮节侧耳谛听半晌，眉峰微微蹙起。

湖边微风劈面，风里蕴着淡淡的花草腥气。

小舟跟着水波微微闲逛，船家松开双桨，在一派繁花似锦、娟秀明丽的湖光山色中，穿骨缥色宁绸氅衣的少年翻开斗笠蓑衣，斜倚船舱，俯身看向李绮节，颊边绽放一个模糊的笑涡，清澈的双眸里满含绸缪情义：“三娘，我唱得好不好听？“

集会上喧吵嚷嚷，人声鼎沸，各种土货琳琅满目，商贩们热忱兜售货色，还价还价间，充满着好几种方言，全程鸡同鸭讲，竟然也能做成买卖，和县里的繁华行市比拟，又是一种不一样的热烈。特别因为气候回暖，很多妇人结伴出门踏青，外出的小娘子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到处香风细细、环佩叮当，李绮节总算不消被人当作是异类了。

李绮节站在堤岸边，望着湖面上漂泊着的一朵朵外型各别的彩色绸纸花灯，点头发笑：这条水流自西向东，在山脚拐弯的处所积出一个开阔的椭圆形湖泊，然后一起往东，从几里以外的渡口处汇入大江，渡口处横着一道小瀑布，河灯飘到那边，无一例外只能落得一个被冲毁的了局，可每年小娘子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在这里放河灯。

李子恒承诺道：“阿爷放心，我都晓得。“

春日里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仿若山间雪峰、月下寒刃，不必豪豪华服、前呼后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鲜衣怒马的风骚神韵，小小一只扁舟，掩不住他骨子里傲视万物、一往无前的锋利气势。

翠微远山，粼粼碧水，乌黑石桥，云树笼纱，风帘翠幕，浓淡色采交相辉映，如同一幅缓缓展开的山川画卷，置身其间，空蒙山色直逼入视线，再暴烈的性子，也会温和几分，连进宝和招财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很多。

扁舟划到湖心时，宝珠将买来的一盏河灯放入水中，彩灯浮在清澈的波浪里，倒映的花影跟着水流潺潺活动，仿佛一朵盛开在云端的并蒂莲花。

船家的兴趣仿佛很高，一边摇桨，一边吟唱，接连唱了一首又一首。从含蓄委宛的采莲曲，到活泼大胆的民歌，垂垂唱起野腔野调的小曲，到厥后，连情哥哥、情mm都直接唱出来了。

对岸是粉墙黛瓦的村庄和热烈的集会，另一边则是起伏连绵的低矮丘陵。山上绿竹松林，山间是开垦出的菜地，近岸处则是一座座农田。恰是桃红柳绿时节，郁郁葱葱的竹影绿树间异化着一树树红花，轻风过处，落英缤纷，田间幼苗青青，成片的金黄菜花仿佛一条伸展开的帛带，几只老牛在田间落拓地摇着尾巴，耸峙在牛背上的白鹭低首啄弄胸前的羽毛，偶尔听到一两句人声私语，遽然吃惊，展开美好的双翅，飞入迷蒙的薄雾山影中。

李子恒晓得李绮节常常跟从李大伯出远门，想了想，道：“让进宝也跟着你，隔一个时候给我递个信儿。“

欸乃的桨声中，俄然有人放声歌颂，唱的是一首《绣荷包》：“三月里来～百花开，缎子里荷包～绣几针，绣一个～长江～万年春～“

宝珠笑嘻嘻道：“三娘，进宝胃口大着呢，千万别纵着他！“

李子恒不放心，皱着眉头道：“虽说镇上和家里挨得近，可明天集会上一大半是其他乡来赶集的生人，你别瞎跑，得紧跟着我。“

李绮节暗叹一口气，轻声道：“杨九哥。“

集会上人流如织, 李家的牛车逆着人流，走了半个时候，才找到停放牛马的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