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九）

叶向高拍腿大笑。扬声喝道：“东海所言甚是，恰是张太岳。”

叶向高笑道：“太岳有言，以厚农而资商，以厚商而利农。老夫却觉得，太岳见地虽高，以一商字而覆以盖之，则白璧微瑕，谬之千里也。何谓商，一为制造，二为畅通，是以农为本，工为根，易为渠，不是二者而是三者也。太岳有此一误，方有了一条鞭法，固然短时无益，但是耐久下来，必定毁农遏商，国力不前。”

沈重鄙夷道：“人家总说我是奸臣，想不到您堂堂内阁首辅，国之重臣，也不是甚么忠良？”

叶向高哈哈笑道：“袁礼卿顾忌难舍，以是又装傻了。老夫问你，沈东海形同盘据，定边军如同私军，天心固然倚重，礼卿可敢保东海无后顾之忧吗。旦使朝野顾忌，旦使天子猜忌，沈东海若不反，便是身故名灭之局。”

袁可立点头说道：“太岳功在社稷，厘清田亩，至万历八年，便增加了两千万倾地步，大力兴商、鼎新赋税，至万历十年，太仆寺和太仓存银高达八百万两，太仓存粮可支取十年之用。唯有一条鞭法，无益有弊，的确值得商讨。”

说道这里，叶向高为沈重斟满酒杯，扬声说道：“老夫本心灰意冷，谁知东海脱手，竟然柳暗花明。东海三战辽东，老夫虽未目睹，却亦喜我朝又出了个戚继光。只是辽东大局，不在东海，不在定边，而在国力，以是老夫也只是欣喜罢了。直至东海再战京师，摧败东林后与天子联手，竟然抛去爵位号角，一意远赴外洋运营南洋，老夫便为之大笑光荣啊。”

叶向高笑道：“老夫便是福建本地，如何不晓得海贸的利润。想着东海即便见地有限，亦可反哺朝廷减缓民困，拉动海贸昌隆江南，谁晓得东海见地不弱老夫，竟然为大明答复斥地了另一条前程。东海，老夫敬你！”

见二人点头，叶向高叹道：“老夫自问，见地不在此人之下，唯可叹没有此人的运道。人家有个好教员，躲过了嘉靖年间的朝争，又收了个好门生，不但感念师恩并且言听计从，还摊上个好国母，心在内宫不肯垂帘。再加上交了个好朋友，便是那内宦之首冯宝。隆庆天子驾崩，又赶上了幼主继位，如此福运高照，真是羡煞诸臣啊。”

叶向高笑道：“老夫年不久矣，夙愿在望，烈酒当胸，心中只要大道，何需求装贤臣？东海，老夫肺腑已至，你还不肯说实话吗，老夫才不信，你此时赴中原，仅仅为得是南边，为得是铁山。”

叶向高鄙夷道：“东海，真当老夫老胡涂了吗？定边军节制南洋，南边商贾朱门固然不忿，却也只得低头俯就，何必五万蛮夷恐吓？宁锦固然不稳，铁山固然危及，定边军渡海北上便可救困，何必你亲赴辽东，恐吓建州？”

叶向高笑道：“太岳权重，最重赋税，官员经心，刻日甚急。除了田赋，其他皆收白银，乃至商贾贪婪，趁机压价，逼百姓低价变现。短期虽可利国，耐久却可伤民，故厥后尽废一条鞭法，固然有天子和朝臣的私心，实在也是有鉴于此。】张太岳鼎新，实为敛财，而非生财也！”

袁可立笑道：“天子放权，内宫无阻，高低受命，大权独握，与其说是辅政，不如说是摄政。千年以下也不过这一遭罢了。”

沈重沉默半晌，举起酒壶斟满酒杯，渐渐送入唇边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说道：“东林既倒，阉党独大，天子权重，机会已至。我此次赴京，便是要拍好天子的马屁，趁便改一改大明的道统。阁老，礼卿先生，其他目标亦非假，但是我的本意，倒是为大明而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浏览，更优良的浏览体验。

沈重噗嗤笑道：“阁老不信？”

沈重笑道：“阁老的意义，便是东海在位，定边不反，大明自此而昌。东海不在，皇明已盛，又是中原外洋融会，以是定边难反。”

三人对饮而罢，叶向高笑道：“以是老夫说张太岳肯兴商，却不知商事。一条鞭法便是不明贸易畅通，物以稀为贵，物以多而贱，逼百姓短期征税，又必须是白银，百姓急于变现，商贾岂能放过。并且，南北畅通，东西买卖，车船食宿，青楼茶舍，只是商事一环，却非商事底子。其底子还在于制造，一可投资工坊赢利，二可营建范围利国，三可接收用工利民，以是老夫在朝，便独重江南，搀扶东林。”

刚走了没有一刻，老二媳妇便欣喜而来，对叶老夫人镇静说道：“老太太，老爷去请老太爷示下，成果老太爷大笑，说甚么叶家帮过沈东海的大忙，又方才被他坑得太狠，天然要收下弥补丧失。还说这些子物件固然珍稀，也不过是沈东海一句话罢了，不必过分在乎，恰好留以传家。”

叶成经媳妇笑道：“两老一少，正对酒当歌，纵论古今，聊得好不热烈，才又催着上酒，嚷嚷着本日需求纵情。”

又细细瞧了一会儿，叶老夫人转头说道：“老二家的，让你夫君禀告老爷，这些东西过分贵重，叶家实在消受不起，还是请老爷退还给沈东海吧。”

叶向高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此意，老夫不会看错东海，中原昌隆，东海不反，中原危亡，东海定边。至于几十年上百年以后，是王朝更替，还是扶危救困，只要中原永昌，老夫哪还操得了阿谁闲心。”

沈重笑道：“以是，您压抑东林对我的反攻，坐视我挑动齐鲁民乱，暗助我收民南下台湾，更帮着我买卖南边，方奠定了台湾的基业。”

沈重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我之兵法，唯有二句，一会占便宜，二会花银子，至于批示、练兵，可都比不上先贤。”

听叶向高说完，袁可立也点头称是，然后盯着沈重问道：“东海，阁老与吾亲信待你，你小子却常常藏头露尾，的确不是人子！诚恳交代，你到底为何而来？”

又是一杯佳酿入口，叶向高便叹道：“礼卿。东海，老夫平生抱负，满腹经纶，却生不逢时啊。你们可知。我朝哪位贤才，最让老夫妒忌？”

见袁可立还是踌躇，叶向高便笑道：“与其过后悔怨，不如此时布局，归正东海之意不在朝堂，何不趁天心尚在，当一个忠义无双的南洋王？礼卿，不舍则两难，舍之则两合，何必斤斤计算东海是不是王臣，定边是不是王师，只要大明昌隆，何不任由东海清闲？”

叶老夫人没好气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和小伙子拼酒，让老二前去服侍，千万不成让你父亲多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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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重含笑点头，叶向高便叹道：“可惜老夫没有张太岳的命，万积年间，天子受够了权臣的经验，身居内宫三十年不朝，诸党忙于党争，又怕摆荡士绅朱门好处，力压不准江南昌隆，故老夫第一次在朝便有志难舒。天启二年，老夫起复重为首辅，本意想趁着东林在朝，天子年幼，仿效太岳推行窜改，但是东林无能，丧失辽东，威胁皇权，内部攻歼，官商勾搭，导致老夫到处受阻，陷于调和让步，最后功败垂成。”

两人对饮以后，哈哈一笑，叶向高便感慨道：“一年千万两白银，一半儿输入内帑犒军，一半儿进入南边工坊，这是老夫预感当中的。但是台湾的海盐火器，吕宋的蔗糖铜矿，安南的粮食桑麻，再加上翻开南洋，摸索天下，指导江南和南边的商贾，主动投入海贸，直接互市四海，这才是让老夫为之意动神摇的豪举。”

老二媳妇虽是不肯，却不敢违逆婆婆之命，便恋恋不舍地用力儿看了几眼，方回身而去。

袁可立笑道：“戚继光。李成梁，俞大猷 ，除了兵法或可商讨，其他哪方面可都比东海要强。≮あ书⇄阅⇉屋➶www.sHuYueWu.Com≯”

沈重笑道：“你倒是打动了，却为此持续布局，鞭策朝野南边下死手，企图逼我一力开海，不赴中原。”

叶老夫人感慨道：“到底是南洋王，公然富可敌国，一脱手便惶恐世俗，这些物件即便涣散估价，怕也不下几万金。”

沈重点头晃脑笑道：“能让阁老妒忌的，天然也只要阁老。大明立国二百余载，能压过两度执掌中枢的叶首辅，恐怕也只要万积年间的张居正了。”

叶向高点点头，叹道：“太岳鼎新，不过是厘清田亩，兴商收税。罢去烦杂，一条鞭法。太岳定边，不过是所托得人，嘉靖年间平灭倭寇，不但久战练兵，并且出了几个盖世名将。”

袁可立问道：“阁老那边此言？”

叶向高笑道：“老夫却无歹意，一是此乃大明答复之路，愿东海义无反顾，这二吗，倒是为东海身家性命考虑。”

领受母命的叶成经，方才劝止了两回，便被喝退，叶向高扭头就与袁可立、沈重一饮而尽，然后三人举着空杯哈哈大笑，让叶成经苦着脸长叹短叹。

叶老夫人发笑道：“你们父亲平生谨慎，想不到却肯风雅收下沈东海的重礼，还一收就是几万金，难不成老胡涂了？他们此时在做甚么，可还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