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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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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冠军将军

一叶蓬舟至北而来,飘浮于江浪中,起起伏伏,其状极危,幸而,操舟之人甚是了得,竹秆疾点,避过道道旋涡,险之又险的驻泊于城西柳渡口。

大将军慢腾腾的哼了一声,斜挑一眼尹奉,雪眉若不成察的一抖,挥手笑道:“幼舆醉也,何言其罪!况乎,幼舆豪宕豁达,心不系物,若遇七贤,必自携入林,岂可容俗世之心,度名流之意!”

当下,满殿附议,唯余大司徒眼皮颤了颤,不作一言。随后,司马睿眉头一拔,墨色宽袖挥展,若泼乌云,朗声道:“暨表刘郡守,冠军大将军!”

“嗯……”

当下,三名婢女欲替其持镫挡雨,却被推入草丛中,大将军冷声道:“乃何?”

……

谢鳎嘟嚷了一句,身子顺着亭柱直滑上天,翻了个身,扯过木屐枕于脖下,憨声响起:“呼噜噜……”

待净身毕,一婢奉上漆瓮与琉璃碗。

这时,亭别传来铁甲摩擦声,世人眯眼而望,只见钱凤按剑徐来,待至亭畔,嗡声道:“大将军,豫州,有信至!”

大将军喷出一口笑,继而,笑意难止,将袖一挽,背负于后,盘桓于竹下,凝睇着青翠绿竹,淡声道:“甚好,洛阳若失,建康必动!”

待得一阙《龟虽寿》咏罢,大将军缓缓开目,斜视亭外斜风珠雨,神情不尽欣然。

豫章,大将军,军府。

稍徐,大步出亭,昂立于风雨中。

尹奉面上豁地一红,硬着脖子,沉沉一揖及地,扬声道:“大将军容禀……”

纪瞻心机瞬息数转,暗忖:‘刘隗所谋,当在豫州矣,然,局势难违!’是以,只得悄悄一叹,捧笏道:“臣,附议!”

船家紧了紧船头粗绳,撩起袍摆,擦了擦手,推过窜钱,紧紧的拽着那人的手腕,颤抖着斑白的髯毛,笑道:“好儿郎,抛颅弃肩,洒血于北,小老儿岂敢再受船资。”

更有甚者,乃谢幼舆,瞥见大将军置身于绿竹丛中,却着了一身紫服,当即把琴一拔,拾起一盏竹叶青,懒洋洋的站起家来,踉踉跄跄的奔至亭边,打着酒嗝,举盏笑道:“大将军,呃……处仁兄,紫服融绿丛,实乃……呃……实乃一色,恰若,呃……恰若……”

雨水倒挂于檐,卷帘如珠。

刘隗扬声道:“刘郡守渡江伐北,劳心晋事,乃满殿诸公所共知!此等英豪,非重表不成述其功,非华彰不成言其志!”说着,看向殿左,慢声道:“诸公,觉得然否?”

三婢合撑七尺宽的桐油镫静候,状若华盖,大将军木屐踏入镫下,负手行往竹林雅亭。

大将军拍案而赞,璇即,意兴昂扬,将痰盂抱入怀中,闭上了眼睛,细捕耳畔清风,聆听淅淅雨声,蓦地一击盂身,放声高歌:“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义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乃至哉!歌以咏志。”

“诺!”

船家捋尽髯毛水渍,呵呵笑道:“非也,非也,大好儿郎岂可言愧!切莫自责,快快登陆,小老儿坚信,本日闻败,他日必闻大胜!终将一日,不闻戈马声!”

刁协一时势弱,眉头松散,捧着玉笏绕柱盘桓,继而,眼睛咕噜噜一转,大声道:“汝既未临豫州,安知豫州之势矣!”

刘隗冷冷扫了一下矮小的刁协,斜踏三步,俯视刁协,冷声道:“李矩治洛阳,渎职之责,自当惩察!然祖逖据豫州,陈雄兵于内而未援洛阳,论罪,当罚!”

“嘿嘿……”刘隗猛地一袖子,嘲笑:“汝既未临豫州,安知陈留之战?现在洛阳已失,彰功论罚,祖逖当以畏战之罪矣!”

刘隗恭敬道:“李矩、祖逖皆败,唯刘郡守独胜于胡,是以,臣议:当表,冠军将军!”

谢裒瞥了一眼刘隗,冷冷一笑,面向司马睿,沉声道:“臣,附议!”

“碰、碰碰!”击盂声若雷鸣,咏阙声若洪钟,盘荡于亭内亭外,镇风伏雨。

零陵太守尹奉瞥了一眼苇席中的斑痕,复瞅了一眼倚亭歪睡的谢鲲,离案而起,揖道:“大将军,八哥倒悬,乃不义之意也,其心难容,论罪,当罚!”

刘隗翅膀轰声如潮,纷繁捧笏而出,援助刘隗。刘隗置身于人群中,仰着脖子,以下巴对着刁协,嘲笑连连。二人自刁协怒撞王导牛车以后,愈发反面,每逢殿中议事,必将针锋相对。

太兴四年,岁在辛巳,六月初三。

“哗……”

大将军顿步于亭外,竹下,待得一曲毕罢,开朗大笑,双掌互拍,“啪、啪啪”的响声,夺风泣雨。

“罢了!”

一声裂响乍起,大将军怀中痰盂尽碎,肮脏之物刹时渗入紫服。

蓑衣人眼底泪光闪动,再不敢看船家一眼,驱顿时岸,正欲扬鞭打马,却蓦地一顿,勒马回顾,朝着亭中船夫沉沉一拱,叫道:“白叟家,他日必将复我……”

当即,刁协捧笏道:“陛下,臣觉得不当!刘郡守当然功劳着著,但是,冠军将军乃国之重担,岂可轻予!”

世人瞠目惊顾,大将军却裂了裂嘴,拾起案上竹叶青,以酒浇洗。

建康宫,司马睿身着帝皇兖服,踞坐于九五龙床,身姿矗立,神情正然,脸上堆着雍容笑容,伏于身侧的手,却紧紧拽作拳头,根根青筋好似脱背欲出。

“非也!”

钱凤道:“可需致信刘……”

钱凤垂首道:“洛阳沦陷。”

司马睿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即逝,看向殿左一群人,嘴角颤了一下,笑道:“然也,此功殊胜,该当彰表,依爱卿之意,当以何绩?”

一言既出,阖殿震惊,即便司马睿亦眯了眯眼。冠军将军乃三品列将军,虽有桓温居前任辅国将军,然华亭美鹤乃次士,入北尚不及两载,教人如何不惊!

“白叟家,谢过!”

“呵……”

“啪!”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嗯……”

“幼舆醉也!”

“罢了,其人当知,机不容失,时不复来!”大将军拉起袍摆,拧水作溪,阔步回返亭中。

大将军薄唇一展,露着乌黑牙齿,负手掂腹,笑道:“恰如何色?”

稍徐,大将军面泛红晕,眉头一皱,刹时绽放,喘出一口气,神情尽显舒畅。

刘隗神情一顿,嘴唇悄悄颤抖,璇即,亦不知想到甚,眼中豁然一亮,排众而出,朝着司马睿捧笏一揖,大声道:“陛下,刁尚书所言甚是,我等皆未临江北,故而不知江北事。故而,臣有一议,尚请陛下恩准!”

将将转过假山,丝竹声随风雨悄浸,翠竹碧绿成墙,内里,突现长十丈、宽十丈红亭,数十高冠峨戴者飘浮于此中,皆乃久负盛名之士。

舟中人披着蓑衣,牵着健马,抹了一把满脸雨水,递给船家一吊钱。

世人面面相窥,继而,齐声道:“大将军所言甚是!”

船夫斜靠于亭,挥了挥手,待蓑衣人打马穿雨而走,沉默走出亭,来到柳道中,目光追逐着马尾,喃道:“每逢战事,信使即作分歧,好儿郎,好儿郎矣!”老泪稠浊着雨水,爬了满脸,却浑然不顾,朝着雨幕,沉沉一揖。

值此浓夏之季,八百里建康,阳昼逢暴雨,雷剑狂闪于乌彼苍穹,大雨滂湃,泼珠倒豆般将江面砸作千坑万莲。

大将军斜踏一步,将谢鳎伏住,挽着醉熏熏的谢鲲走向亭中,神情泰然自如,因其挽扶谢鲲,是以衣袍为斜雨尽湿,然其却浑然不顾。待将谢鲲安设于亭角,拖曳着湿漉漉的袍摆行至左亭正中落座,身后白苇席为水所浸,色呈分歧。

萝裙扫青石,木屐踏雨声。

斯须,大将军放声朗笑,拍了一下案侧痰盂,复击一声嗡响,大声道:“倒悬八哥即若盂缶,盂者,容人丁舌恶晦也!然若以掌击之,亦可闻得慷慨之音,诸君,觉得然否?”

“然也,洛阳已失,岂可不罚!”

现在,鼻子上堵着两枚干枣,以此却味。墙角置放着精彩的矮案,内里燃着一品沉香,缕金木盆中盛着甲煎粉、沈香汁等物。

王敦踞蹲如厕,其人虽年已五十有五,脸孔表面却俊朗还是,鹅眉极长,斜斜扫入两鬓,若雪;目若渊湖,开阖沉浮;鼻似悬锋,略呈鹰坠;唇薄如纸,微微一抿,即若一线;蓄着三缕银须,不怒自威。

“陛下……”

半晌后,除毕旧袍,复着新衫,大将军挥了挥宽袖,带起香味回旋,嘴角一裂,大步迈出厕室。

刁协赤目中顾,发指眦裂,俯视着刁协,寸步不让:“不知军者,何故言军!信使报言,石胡驻五万雄师于陈留境,若援洛阳,豫州即不保矣!”说着,朝着殿内蚁嗡众臣,团团一揖,叫道:“在坐诸公,觉得然否?”

大将军喜玄谈辩论,经常于军府聚众论道,此时,玄谈方毕,复起管弦与歌舞,操琴者乃当世名流谢鲲,起舞者身姿婀娜,乃王敦新宠舞姬。

满亭衣冠见大将军返来,神情各作分歧,当即有人立品作揖,有人挽袖笑赞,亦有军府长吏陆玩淡然一笑,端着茶碗,吹茶不语。

当事时,谢幼舆醉意酣然,背倚亭柱,横琴于腿间,宽袖拔七弦,琴声幽悠,虽历风雨而不歇;亭中舞姬,莲足似点蝶,小腰若萝旋,一颦一笑,展转俏顾,夺民气魄。

大将军以香粉缚手,撩水抹擦,继而,抬至鼻下一嗅,暗香徐来,令人神清气爽,顺势以手抹了把脸,扬了扬手。

室外,雷雨如洪。

“陛下,失土之责,不容不察!”

蓑衣人怔了一怔,低垂着头,嗡声道:“白叟家闻洛阳覆陷痛哭失声,某,愧而难当矣!”

陆玩将盏一搁,捋了捋须,淡然道:“人之目,有黑有白,黑者见黑,白者观白!”

……

“好儿郎,勿需再言,且往!”

司马睿暗觉眉心胀痛难耐,却不得不容身于此,摆手道:“卿有何议,但且言来!”

一婢捧着托盘,蒲伏而前,大将军取下鼻中干枣,嘴角一弯,投入口中细细一嚼,“咕噜”一声吞入腹中,拍了鼓掌,拾起盘中竹蔑,斜眼瞅了瞅,眉头微凝,搁下,复捡一方丝巾,沉默净身。

当下,便有两婢旋来,一者居前,一者处后,侍前者为大将军却冠,解却身上衣袍,居后者为大将军揉捏腰下。

“妙哉!!”

大将军声音由然一拔,悄悄敲了下案面,“噗”的一声脆响,若冰飞渣,立即将满亭华冠震住,让人犹置冰窖,各中滋味,难以言述。

音歇,舞止,世人目光随大将军而动。

“呼……”

殿中嗡声如潮,犹盖殿外风雨声。

刘隗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大司徒王导,复扫了一眼殿左纪瞻、谢裒、蔡谟、周顗、阮孚、陆晔等人,淡然道:“洛阳之役,李矩失城,祖逖遥顾,唯有汝南郡守、平虏中郎将刘浓,率八千悍卒出轩辕关,三战三捷,斩首万余,力护十余万晋民,此功,不容不彰。”

刘隗歪嘴一笑,捧笏躬身……(未完待续。)

“诺!”

“这……”

“陛下圣明!臣,另有一议!”

“哈,哈哈……”

谢鲲长眉一扬,喷着浑浊酒气,奔入雨中,将脖一仰,缓缓饮尽杯中酒,醉眼乜斜,指向大将军,裂嘴笑道:“恰若绿身红顶之八哥,倒悬也!”言罢,好似酒气上头,身子一软,斜斜扑向大将军。

刁协怒指刘隗,略尖的嗓音充满大殿:“刘侍中此言差矣,洛阳复陷于胡酋,乃我晋室举国之恸,刀协闻之,亦然痛肝寸断。然,洛阳乃李矩治下,与祖豫州何干?岂可相提而并论!”

十余侍女身着各色锦裙,沿着屏风跪于苇席,手中抱着托盘,内置金漆瓮与琉璃碗,瓮中泛动着东山采来的泉水,琉璃出自华亭,浅浅埋着香澡粉,泛着缓缓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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