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红楼抱美
沿着十里平湖，穿过华榕道，迎亲的步队鱼贯而入朱红大门，到得此地，刘浓一马抢先，遥行于世人之前，他要去将陆舒窈抱入马车中。陆纳与其并肩行骑，指引着陆舒窈的内室。实在何需陆纳引领，刘浓心知，舒窈必定便在《云胡》院，他们结缘的处所，小仙子曾在那边荡秋千，而他一眼得见，咏了一首《蝶恋花》。
斜月挑檐，星光摇影。
“不累，稍后便至。”刘浓走得极慢，深怕摔着她，谨慎翼翼的抱着娇小小巧的身子。
刘胤早已等得不耐，一扬马鞭，乌黑的健马拉着马车，漫向岗下。
阳光，于此时，从门口泄入楼中。
富丽的马车停于林下，健旺的白马头戴红绒，时而扑扇着耳朵，俄而打着镇静的响鼻，刘浓身着吉服骑着飞雪，领着迎亲队踏出了山岗，直奔华亭陆氏庄园。总计九十九人，加上新郎便是一百人，寄意着百年好合。
世人鼓掌大赞，桥然扬了扬了嘴角，瞥了瞥满面东风的刘浓，暗中却在腹诽：瞻箦恁地性贪矣，一束发，多少发丝也……
“妙哉！！”
陆舒窈缩在他的怀里，小手贴着他的胸膛，触觉着那怦怦的心跳，小嘴一弯，甜甜笑起来。
依循吴人古礼，迎亲需得老友伴随，在他的身侧，青一色的高头大马，乌衣后辈。袁耽、谢奕、褚裒、祖盛、桥然、萧然，环围在列，另有朱焘与王羲之。本来并无朱焘，何如朱刺史一大早便赖在迎亲马背上，不肯下来，非来不成。至于懒洋洋的王羲之，他是不得不来，因为迎亲所用的白鹅乃是白将军。
刘浓微浅笑着，脚步垂垂放慢，想起了昔日，便是在楼，小仙子提着裙摆，行于他的前面，踩落一地金铃扬。也是在此地，少年郎摒除了统统顾忌，愿与那系铃的小女郎相知相惜，共渡此岸。本来聪明娟秀的小仙子作如是想啊，她在要这里，等候她的郎君，抱她下楼……
一大群陆氏族人守在岗下，等候已久。
西迎八里，按礼，祖盛勒马，以雁头对着刘浓，笑道：“瞻箦，志对劲满乎？”
小静言从角落里窜出来，指着刘浓，飞扬着眉，大声道：“美鹤，但是欲娶我阿姐？如果如此，当经三问八难方可，静言现为首难……哎，哎哎，美鹤，美鹤……”
迎亲步队如绢流淌，漫出陆氏庄园，刘浓骑着飞雪盘桓于马车边，神情不凡。看得尚未结婚的祖盛与袁耽极其恋慕。
两方即将相汇，王羲之卧蚕眉一抖，慢条斯理的拍了一下白将军的头，对着刘浓，淡声道：“瞻箦，何为洁也？”
天公作美，碧空如水洗。
桥然挑了挑眉。
刘氏颤抖动手接过茶碗，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小女郎，仿佛梦中，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浅浅抿了一口，拉着陆舒窈的手，抚了又抚，垂怜道：“玉莲中生，华朱紫家，端庄高雅，笔织书麻，罗敷恐亦不如也，我儿有福。该当白首及老，生生不弃。”
陆舒窈眸子唰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身后，见无人，亦不知想到甚，把嘴咬得樱透，低声道：“夫君，如果，如果夫君与舒窈一向这般走下去，即，便是死生契阔也。莫若，莫若歇，歇……”难以持续，两把小梳子唰个不断，朱红丝履悄悄踢扬。
刘浓目光温和，看着烟云中的庄园，笑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此情，当为洁也。”
守侯于楼下的人，洋着笑容，谛视刘浓抱着小女郎踏入阳光中，小女郎的面庞伏在夫君的怀中，弯着嘴角，娇羞无穷限。
雁性高洁，毕生独一一妻，乃忠贞不渝之象。
祖盛居于队前，不时的逗弄着马前雁，王羲之与他并列，挑着卧蚕眉，与白将军对眼神。
刘浓答道：“桃夭芳香，宜室宜家，乐在斯也。”
“嘎，嘎……”
少倾，也许是他咏累了，停顿了一下，并且用手松了松颔下冠带，好似欲奋发精力再续，谢奕从速趁人不重视，驱马到其身侧，一阵低语。便见王羲之挑眉飞了一眼刘浓，面上淡淡一笑，放声道：“吉洁如素，斯华斯美，当为室家！”
“叮铃铃……”
一步踏入东楼，看着静候于室口的抹勺，刘中郎嘴角愈裂愈开。
……
一起上，雁声与鹅鸣，不断于耳。
刘浓低头看着怀中的美人儿，融身于那眼眸里，悄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抹勺托着金盘，陆舒窈风雅的捧起一茶碗，螓首微垂，呈奉于刘氏，柔声道：“娘亲，舒窈奉敬此盅，愿娘亲不弃孩儿姿薄织陋。”
刘浓剑眉一扬，不过十余丈尔，岂能可贵住他，当即翻身上马，大步若流星，钻入红楼中，一撩袍摆扎于腰际，绕着朱红绣柱回旋而上，红色舄踏得又快又疾。
来往行人见之，皆知本日乃刘、陆联婚之日，纷繁避在道旁，指指导点、私语不休，感慨着迎亲步队的豪华，自永嘉南渡后，南北同业于道，便若凤毛麟角，何况王谢袁萧后辈，一个不拉。
铃声浅弱，如丝似缕，缠绕于耳间。
“娘亲……”
殊不知，当他纵马欲行之时，陆纳却叫住了他，指着高高的红楼，笑道：“瞻箦，且往！”
刘浓当即递茶于丈母娘，张氏笑道：“甚好，甚好，良材佳质，当作天合。”
是以，当大礼拜毕，刘浓奉茶之时，陆侍中捧着茶碗，重重假咳了一声，挑着眉，板起脸，训道：“瞻箦，令夭，令夭乃我陆氏……”
陆舒窈浅含笑着，微微扬起玉手，伸向她的郎君。
继而，两把小梳子一唰，齐齐一黯，沉入湖底不现。（红盖头，是南北朝后的事。）
陆玩与张氏坐在高大广漠的正堂里，刘氏与其并肩而居，如坐针毯，眼泪汪汪。张氏笑容如花，陆玩目不斜视，眉正色危，捋着短须的手却在微小颤抖，看着斑斓娇小的女儿，即将许以别人，内心有着不舍，重生些许揪疼。
“雁……”
“嗯。”
“舒窈……”
刘浓早已有备，朗声笑道：“何期比翼鸟，何寄连理枝，愿为一束发，慢漫赋衰老。”
“夫君……”张氏摇了点头，及时将陆侍中的话头掐断，笑盈盈的凝睇着跪于身前的女儿与佳婿，眼眸中，忧色荡如波纹。
“夫君，曾记否，昔年此楼？”小女郎眸子绕着绣柱，内里绣着浮水鸳鸯。
刘浓懒得理她，脚步斜斜一踏绕过，穿过各色襦裙花海，来到小仙子身前，握着她的手，蹲下身来，迎着小女郎的眸子，不作一言，随即，将她打横一抱，揽着腿弯，渐渐下楼。小巧精美的朱红丝履上绣着比翼蝶，跟着迈动的法度，一扬，一扬。
嗯……
“夫君……”
“驾！”
刘浓挥着衣袖，快步行于楠木廊中，院内院外，大红灯笼高桃，此起彼伏的欢笑声洋洋漫洒。因他有诺在身，不成喝酒，故而，诸般烦琐礼节下来，神采半分不减，星目还是吞吐，尽作光辉，嘴角笑容则始终扬着，合法东风对劲时。
待至华亭刘氏庄园，翘首以待的来宾堆云簇海。
复迎八里，迎亲步队来到小山岗，将入华亭陆氏庄园。
刘浓浅笑道：“整天蕴怀于心，岂敢忘怀。”
“美鹤擅咏，信手拈来尔！”
当铃声停滞时，陆舒窈渐渐转过身来，一寸一寸乍现，美得不成方物。头戴降珠华胜，九缕金苏云翼浅垂至眉际，中有一珠，璨若星斗，可还是不若小仙子的眼眸，那弯弯的细眉下，储藏着星月坠湖，颗颗绽放着夺目却和顺的光辉，忽闪明灭。
舒窈，终至华亭……(未完待续。)
祖盛再道：“瞻箦，比翅于飞，剪尾作双，终不改乎。”
朗朗的咏声漫遍岗上岗下，足足半个时候畴昔，王羲之犹在咏诵，迎亲的人死力忍耐，候于华榕道口的接亲步队，一个个神情古怪，刘浓剑眉一挑、一挑，便连飞雪也不断的扇耳朵，悄悄的刨着蹄，仿若欲将那咏诵的人踢翻在地。
小女郎明眸浅浅一睐，咬着嘴唇，柔声道：“夫君知否，舒窈常梦此楼。梦中，舒窈居前，夫君处后，偷窥着舒窈的铃儿……”说着，偷偷瞧了一眼夫君，见夫君微浅笑着，嫣然一笑，脸颊红晕层染，深深的酒窝里，注满了浓浓的情义，细声再道：“夫君如果累了，我们便歇会。”
一时候，千众失声，尽皆侧目。满心满腔暗觉，郎才女貌，当如是。并蒂玉莲，当如是。天作才子，当如是。穷尽卫风与楚辞，皆难以表书，此时的美女。
刘浓心中柔情寸展，浅笑着走向她。
夏季初绽，洒下道道丝缕光芒，悄悄漫浸林梢，偷偷斜绕檐角。
不知不觉中，刘浓摸出了另一枚金铃，悄悄挥动着。铃声追索着铃声，一起蒲伏，一起往上，当红色舄衔上楼颠时，满眼嫣红。花海如丛，刘中郎的目光穿过层层锦云花丛，直直定在那背对着他的小仙子身上，嘴角扬着足以熔化万物的笑容。
正婚礼，寂静厉穆。纪瞻位于高台之上，念诵着烦复的祝贺致辞。伴跟着致辞，刘浓携着小仙子款款行于朱色喜廊，红色舄与朱翼蝶齐迈，阳光便若柔麈，缓缓的拂着，刘中郎貌胜潘安，英姿骄人，陆令夭雍容华贵、美若天仙。
小仙子浑身袭红，梳着烟云髻，朱色深衣，朱色带，俏生生的跪坐在同色苇席中，浅浅露着欺霜赛雪的皓腕，以三根手指捏着小金铃。
王羲之裂了裂嘴，大声咏唱着迎亲赋：“雁北于南，鹅浮于水，阳鸟中和，挽颈对曲。今为采葛，于林之下，子佩于矜，求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