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汉有游女
殊不知，三人皆不肯分开吴县刘氏，犹其是刘胤虎目滚泪，把头磕得震山响，宁死不从。至于曲平与北宫亦各有谋算，北伐伊始，合法建功立业之时，此时立族，言之过早。再则，各自家属已无人，即便分门立族，亦有力照拂，莫若归属刘氏尚可得以昭拂，以待他日功彰。诸如曲平，江南唯余小妹一人，莫非让年仅十一岁的小妹独立流派乎？
蓬舟如叶，贴着绿水缓缓纹荡，矮案置于船头，案上铺着洁白的左伯纸，边角随风翻卷。婢女掌着桐油镫替小娘子遮挡着岸边落叶，小女郎跪坐于案后，正行临书，如雪皓腕推荡之时，笔下笔迹凸现，婉若游龙，华似春松。
“不必了，函谷关，可得，即得。”刘浓抹过颤抖的手指，取下头盔，挟于腋下，大步走出军殿。
“小娘子，巨舟，火甲……”婢女一瞬不瞬的盯着东面，减轻了语气，稍后，眸子一转，补道：“白袍！”
竖日。
刘浓眯了眯眼，望了一眼北向，冷声道：“谋战于事前，暨待战事到临，莫论何如，当斩石勒南侵之手！”
“小郎君，来福来。”刘胤抹了一把脸，仓促起家，欲替小郎君系盔，在其心中，刘浓永久乃昔日的小郎君，莫论他是镇西将军，亦或成都侯。
火骑慢道，未入吴县，与县城擦肩而过，直奔华亭。
“蹄它，蹄它……”
“诺！！”
荀娘子来得极急，马势如龙奔，秀足踏蹬，高高勒起马首，人随马起，声音略冷：“笑甚？”
刘胤引诸将走颍川，韩潜与罗环、曲划一人赴陈留，刘浓抖了抖肩上白袍，按着楚殇，朝众将含了含首，继而，拔转飞雪，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向东，身后火云蔟雪莲。
“主母……”
“小郎君，来福，来福在……”刘胤再也禁不住了，颤抖着嘴唇，挪膝至案前，颤抖的伸脱手，想与昔年普通替小郎君捂捂，却不敢，几翻几次，悄悄碰了碰小郎君的手甲，哑声道：“小郎君，莫悲，莫悲……”说着，说着，冷静垂首，蒲伏于案前。
刘浓由上蔡回江南，红筱率炎凤卫从随，火红骑甲护送着白骑墨甲与一辆牛车，车中坐着晴焉。
待火云穿透烟柳，离亭即已在望。
“唉……”
斯须，小女郎见舟中人转走目光，细眉堆云，轻声叮咛。
刘胤沉沉跪地，抖得身上铁甲哗哗作响，肩头犹自微微颤抖，半晌，斜眼看着郎君悄悄颤栗的左手，暗觉胸口憋闷，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的放柔声音：“郎君莫悲，桥小娘子珍惜郎君，郎君该当珍惜已身，如此，方不负桥小娘子苦心矣。”说着，抬开端来，冲刘浓浑厚一笑。
荀娘子理了理额际红稠，深深的看着身侧雪莲牛车，喃道：“吾来送游思，并非送汝。”言罢，引马靠近牛车，与牛车并肩而行。
刘浓微微一笑，铁手按着裙甲，借着甲叶的摩擦力起家，拿起案上牛角盔，抱于怀中，看着窗外朝阳拂林梢，眯眼道：“游思怕冷，江南较暖，华亭亦有壁炉暖身，明日，吾即送游思归华亭。汝娶雪女，乃不负人也……”说着，冷静将盔叩于首，欲系颔巾，却扯了几番亦未扯出盔带。
晨风习习，悄悄吹落青叶片片。
笑得极其丢脸。
小女郎俏生生立于桐油镫下，眸子不避不让。当是时，黄镫，青叶，绿水，红裙，诸色涂抹一气，恰好道尽江南之婉约。
亭畔，白袍如浪，萝裙似海。刘氏、曹妃爱、陆舒窈、碎湖、兰奴、留颜等，数十人静侯于亭，神情各自分歧，有焦心，有悲凄，亦有温馨。待乌墨甲与火骑拥着雪莲牛车，浅现于道口，刘氏搭着陆舒窈的手一紧，泪水却滚了下来，放声唤道：“虎头，虎头……游思，游思，我的儿，我的儿啊……”唤着，唤着，胸口一阵急剧起伏，抚着额头，仰天即倒。
小女郎眉心浅凝，拾起镇纸往外挪了挪，镇住翻飞的边角，漫不经心肠道：“巨舟来往，不过兵甲于内，有何为奇？”
刘浓剑眉微皱。
“郎君……”
“白袍……”身袭红裙的小女郎眉心忽凝骤放，继而，神情一怔，雪指轻抖，坠墨一团，稍徐，颤抖动手将笔搁于砚角，缓缓起家，转首看向东方。只见巨舟东来，舟首摆列着红甲若火云，当中一人，身着墨甲披白袍。
柔然公主骑着她的焉耆马，伶仃于小山坡上，目送镶嵌着雪莲的牛车隐入柳丛深处，标致的大眼睛汪起两湖雾澜，泪水未滚落，因她仰起了头，天上未飞纸莺，却有一只鹞鹰无声掠过。见得此景，不知何故，她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少倾，巨舟与蓬舟擦水而过，前者驶入枫林渡，后者漫向建康。蓬舟上的小女郎回过甚来，凝睇着白袍纵骑，踏着长长的船板，奔向柳岸深处，方才缓缓转首，幽幽一叹，轻声道：“走吧。”
刘浓无法，只得作罢，遂后单独留下刘胤，破天荒地的过问刘胤的婚事。刘胤乃刘氏半子，刘浓自是待他分歧。
“怀信，来福……”刘浓背抵着身后墙壁，头微歪，闭上了眼睛，却无泪可流。
薛婉儿穿戴最为标致的裙纱，俏倚于小红马，凝睇着火凤携牛车缓缓远去，眸子一闪、一闪，待再也看不见了，毕竟心中一酸，趴于马脖，扑落泪珠成行。
“是，小娘子。”
是日，刘浓殿议文武，豫州各郡之事交由郭璞、薛恭等人，若遇战事则由荀娘子兼顾全局。殿议时，成都侯对诸将表扬以功，韩潜等人皆有晋室之任命，归属于镇西将军府，再不复以往仅韩潜一人得晋室承认。
很久，很久，落针可闻。
“娘亲……”
待至三十里外，荀娘子勒住马，眯着眼睛看着道旁风吹柳，浅声道：“游思得君慕怀，幸也，不幸也。君得游思爱恋，幸也，不幸也。”言至此处，眸子一闭，稍徐，缓缓开眼，沉声道：“莫论何如，速去速归，依吾度之，佐近两月，战事必起！既得江南粮草辎重，他日该当以攻代守！”
……
荀娘子柳眉微扬，冷冷一笑，转眼间，复见晴焉将牛车边帘挑开一条缝，心中由然一痛，抬手抓了一把青柳叶，从边帘裂缝伸出来，悄悄放开，而后，寸寸缩回击，眯着眸子，喃道：“游思，游思，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灌娘，别过。”言罢，眨了眨眼睛，艰巨的扭过甚，待风浸干脸颊，“啪”的一抽鞭，策马疾走。
刘浓沉默一声轻叹，心中莫名感慨袭来，眼睛微眯，轻声道：“汝可知，人间之事，不如者常居十之八九。世事与世人皆分歧，一旦错失，即不再来。”声音空远，仿若不具魂。
刘浓未答。
火凤长龙漫下峰城，穿行于柳道。
俄而，四目一对。
绿萝怀中抱一个，手里牵一个，紧随厥后。其他诸女寂静，刘氏只顾抹着眼泪，亦未上前，曹妃爱挽着她的手臂，眸子淡然，心中却微悸：‘如果平常，他，他必定早已奔来，见过娘亲……’(未完待续。)
霎那间，惊声连缀，一干娇娥七手八脚将主母扶住，陆舒窈缓缓抚着刘氏背心，待其顺过气来，凝睇着缓缓漫来的骑队，镇了镇神，朝绿萝使了个眼色，伸手接过粉嘟嘟的小徐徵，抱于怀中，金丝履轻展，迎向白骑黑甲。
刘浓沉默，驱马慢行，一起无言。
待至河西桥口，刘浓与北往诸将道别，把怀中的小绮月交给其母郑氏，对扛着大枪的小棘奴笑了一笑。小棘奴定定的看着成都侯，好似会心普通，缓慢的看了一眼小绮月，挺直了胸膛。
稍徐，也许婢女垂首观小娘子练字较久，抬开端来，转动着脖子，蓦地，眼神一滞，轻声道：“小娘子，有巨舟……”
刘胤闻郎君问及此事，铁塔般的雄将神情竟显扭捏，心中暗自一阵揣摩，即知郎君乃因桥小娘子之事，故而问及，抬眼看了看静坐于案后的郎君，嗡声道：“郎君容禀，刘胤愿娶雪女为妻。”
……
将将奔至东哨，身后传来短促马蹄声，蓦地一回顾，却见荀娘子领着百骑追来。
……
刘浓勒住飞雪，回身浅笑，未作一言。
“石虎，终有一日，吾必取其首……”
“靠上去。”
其间，因华亭旧部俱得晋室表书，比方刘胤升任颍川郡丞，且为六品和戎护军，前则乃刘浓任命，后者则乃晋室正名，是故，除镇西将军府之饷外，尚可食晋室三百石。故而，待殿议毕，刘浓调集刘氏旧部，欲应昔年之诺，待回江南，即替刘胤、北宫、曲平三人另立流派。
苇絮映吴水，蓬船绕叶分水。温婉的吴水即若吴女之目，轻扑缓睐间，即将舟与人剪于视线。
载余光阴，桥小娘子早已成为汝南一景，深受上蔡之民恋慕，万民得知桥小娘子将于本日归江南，纷繁默候于道旁两侧，更有甚者乃是自固始、平舆而来，有人跪地悲呼，有人喃唱：“汉有游女，不成求思；汉之广矣，不成泳思；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成泳思；江之永矣，不成方思……”声音轻微，深怕吓着了车中雪魂。
蓬舟分水，即临巨舟，一者危若山，一者轻似苇。小女郎仰起螓首，欲寻舟首人，却见白袍泛动，人已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