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死生契阔
二人并排而行,两颗心怦怦乱。
刘浓吃紧挑帘而出,站在车辕上四周张望,仿若正在寻觅。
刘浓疾步迎上前,朝着陆纳一个揖手,而后挽袖在背后,洒然笑道:“劳烦祖言前来相送,刘浓不堪感激!”稍顿,再问:“竹叶青,可够?”
非是一品沉香!
“格格……”
哦,本来如此!
杨少柳跪坐于书室案后,眉间神采淡然,目光则投入案上竹简,而那冷香便是自其身上泛出,竟压过结案上燎浮的沉香。嫣醉侧跪于其身后,正用乌黑丝帕缓缓的绾着她的头发。三千青丝之梢,尚在滴水!
陆舒窈看着大步踏来的月衫美郎君,软软的笑着,待他靠近时,将簦一递。刘浓伸手接过,将簦向她倾斜,笑道:“你怎不早些知会我?如果逢不上,怎生是好?”
“唰唰!”
言至此处,稍顿。
“祖言!”
踏上牛车,来福引牛而走。
陆纳行礼,二人对揖。
冷冷的声音飘起,随后再道:“晋室立于江东,主掌朝柄者却为北地世家。吴郡虽有顾陆,然会稽亦驰王谢袁萧。吴郡名誉,汝已略有积储,此时前去会稽甚好!不过,汝亦需知,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诗书功课皆为本,切不成落下!我曾听闻谢幼儒不但擅书,亦擅文章。而文章……”
刘浓接过锦信,淡然揣入怀中,并未当场折阅。而是徐步迈至高台,面对肃立静杀的白袍,沉声一番鼓励嘉奖后,方与来福向庄熟行去。精甲之魂,可敬不成亵!
刘浓回过神来,嘴角缓缓轻扬,见庄门已不远,干脆跳下车来。快步徐行,漫眼四瞅,仿似桃林深处藏着的斑斓小仙子会俄然呈现,然直至门口亦并无非常。
“吱呀!”
陆纳挥着酒壶,放声大笑。
半晌,默无声气。
“唰!”
“瞻箦!”
“七哥!”、“格格……”
唉!
刘浓与陆纳快步而行,两人皆成心避开此事而谈及会稽。
闻声,刘浓脸上神采微顿,借着撩袍时,悄悄拂去心中惭愧之意,淡然笑道:“阿姐,明日我便要前去会稽,庄中表里之事,尚望阿姐多加照拂。”
“啊!!”
半晌后。
刘浓上前抓住她的手,抹去她鼻尖上的汗珠,柔声道:“舒窈,你来送我,我很欢乐。只是今后,切莫再让民气忧!”言罢,漫眼俯视山下,却瞅见两辆牛车停靠在小山另一侧,心中微奇,问道:“抹勺呢?又去闲逛了么?”
桂香飘摇,民气暖软。
稍徐。
碎湖迎来。
刘浓听着身后的声音,面上笑意浮起,行动迈得轻疾,到中楼与娘亲说了会话。刘氏心中不舍儿子,可事关儿子学业亦未曾相阻,刘浓哄了哄她,便行向西楼。此番前去会稽肄业耗时较久,庄中表里事件虽各有章程,但亦需奉求杨少柳帮忙照拂才是。何况,张芳之事,毕竟是李越在乌程一手摒挡……
刘浓面上微微一红,若真论厮杀,何需百合,五十合内,罗环定能胜也!而恭维,确切亦难为他了!晓得其意在何,遂朗声笑道:“明日,我便将前赴会稽,庄中表里武曲皆由需汝节制,切不成懒惰!如果来年庄中积储不足,便再增加一百白袍!”
陆舒窈站在车边,笑得极甜。
悄悄松得一口气,摇了点头,踏入庄中。
悄悄瞟一眼刘浓,见其双手按膝,身子微作前倾,神采间亦颇是恭敬,明显正用心聆听。她心中极是对劲,嘴角丝巾微翘,漫声续道:“文章,却非我之长……张芳之事,莫要忧心,切不成因石而顿步!凡是有异,皆会遣人知会于你……家中之事……”
“哈哈!”
便在此时,牛车猛地一顿,来福在辕上大声叫道:“小郎君!”
竖日,凌晨。
人行于廊,浅浅脚步声回荡。
碎湖对着小郎君的背影浅身万福,脸红红的,一颗心乱跳。一侧眼,瞧见女婢们神采有异,轻咳一声,漫眼掠过,淡声道:“核一遍,别粗心。”
阔剑横切,称身旋斩,突地向前急刺,随后缓缓抽回,定在胸前。而后两指作并,至上而下缓缓抹过剑身,剑阔三指,极沉极雄。
刘浓心惊而微怔,尚带着些许难堪,蓦地感觉身侧一软,暖香暗浸。稍稍侧首,便见堕马髻悄悄倚着本身的肩,随后听她幽幽的喃道:“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呼……”
揽香入怀。
嗯?!
此番前去会稽肄业,因时候较长,前去跟从者亦众。总计牛车五辆,白袍八人,绿萝、墨璃皆伴同服侍。刘浓坐于首车中,因心中有事,手里捧着《庄子》,目光却不时掠向帘外。陆舒窈说会来送饯,可他前去会稽,并不会颠末华亭陆氏庄园。
陆舒窈轻声道:“七哥来了的。”
“唳呀!”
待目送两车遥去,刘浓正了正头顶青冠,随后便挥着宽袖大步疾返,心中虽有暗潮澎湃,面色却浑然不改。心道:陆纳言中有音矣!看来南北之壑,仍如壁垒森严,何况我尚是北地次等士族,更是难以加难!若不能立名于外,何谈死生契阔,何谈洛阳!
杨少柳心中更恼,眉间却缓缓放开,漫不经心的将竹简卷于案左,而后叠好双手,冷声道:“庄中事件,外事有刘訚、李催运营,内事亦有碎湖掌管,部曲戌卫则在罗环,何需我多言。”
室中铺着白苇席,绣着朵朵碗大海棠,除却脚上行动,着袜而进。将将踏进,暗香四下漫来,幽幽冷冷,令民气神为之一清。
车行慢漫,帘外蝉鸣却短促,天气已然中午。
门开了,夜拂微微欠身万福,慢声道:“小郎君请进,久候了!”
“小郎君!”
稍后。
“嗯,无事……”
而后,刘浓怔住。
庄中,女婢们仓促来去,往牛车中放着各色物什。
待行至转角时,刘浓顿住身形,正了正冠,拂了拂袍摆,方才转过廊。嫣醉正从室中踏出来,偏着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眉头一皱,朝着室内轻声道:“小娘子,小郎君来了!”
“嗯?”
刘浓岂敢与她辩论,双手挽至眉前,深深长揖。
想的过分入迷,刘浓行经身边时,她犹未发觉。
西楼,静悄悄。
半晌。
罗环阖首,喜道:“是,小郎君!”
刘浓心中微奇,却亦不敢鲁莽,行至门前轻声道:“阿姐!刘浓前来道别!”
火线便是分岔口,莫若改道?
唉!
碎湖掩嘴轻呼。
满满三车!
“阿姐……”
“啪!”
刘浓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揖手道:“承君吉言!”
来福奇道:“小郎君,找甚?”
罗环按刀而来,沉声赞道:“小郎君剑术大进,百合以内,罗环恐亦难胜!”而后,再正色补道:“小郎君,罗环非是恭维!”言罢,按着刀的手悄悄颤抖,浓眉亦同。
陆舒窈微微抬头,小梳子悄悄唰了一下,诱人之极。刘浓心中情动,稍一伸手,手中便多了一只小手,阖在手内心,将将好。
漫遍会稽……
转过厅室,香气更浓。
此时,阳光斜斜透过半月窗,拂于其身,恰作生烟!
罗环是武人,不擅恭维。
油纸簦下人,明眸若湖月,皓腕凝霜雪!
碎湖歪着脑袋,打量着车中物什,眉头微微皱着,尚在思考可有遗漏之处,心道:小郎君肄业会稽将近三个月呢,不成有失!琴、衫袍、笔墨、册本、财物……
“是,碎湖阿姐!”女婢们从速齐声而应。
“扣!”
陆舒窈一声娇嗔,随后侧眼看向刘浓,本身却忍不住格格的笑起来,悄悄递过一方丝帕。
刘浓笑唤:“碎湖。”
“嗯……噗……”
另,保举一部民国女频小说《斑斓繁华乱世歌》女主很不错,会盗墓。
杨少柳等得半晌也不见他落座,眉梢略扬,见他犹自呆呆鹄立,亦不知在想甚。心机稍转便恼,眉心随即浅凝作川,苗条玉指在竹简上悄悄一扣,声音脆响于静室中。
“起吧,阖族之主,岂可等闲求人!”
刚才走神了……
夕照余晖湮尽,天气暗淡如铁,刘浓心中星月却已然升空,敞亮如雪。诚如杨少柳所言,吴郡之地,他已颇具申明,只需渐渐蓄养维系,静待今后定品便是。而主掌朝柄的王谢袁萧等北地大阀皆在会稽,若不趁着及冠之前而往,尚待何时?行路难,道中多岐,真的懦夫,当披剑直行!若只想图得安闲,他大可安然以待两年后陶侃拔擢。别人不知,他岂会不知两年后陶侃便会东山复兴!
颠上有几树桂花,正值七月末,暗香恰是浓凝时。青丛巷子曲折绕颠,略陡。陆舒窈在前面,抓着裙摆,露着金丝履与小金铃,行得轻巧而欢畅,踏得铃声轻扬。
唇左凝笑,迟迟未散。
庄门前,刘浓道别娘亲与杨少柳,踏上牛车。
本来只想择三十人而入,但碎湖知贰心机重武,干脆由罗环精挑百余,扩至三百。刘浓恐其伤得庄中底子,尚且问过碎湖,其言无妨,因不需再还杨小娘子债务,待得来岁尚可再增。如此亦好,缓缓增加,终有一日,白袍所向,动如雷霆,挡者披靡。
“啊!”
刘浓将手放开,淡然一笑,随后便向中楼而去,边走边道:“带上必备的便好!”
陆舒窈笑道:“如果逢不上郎君,我便赶至会稽再送你!”
刘浓神情一愣,随后心中狂跳,挑帘而出。
“是,小郎君!”
言至此处,微顿,目光漫向会稽方向,端倪间颇显憾意,半晌,转回目光,凝睇刘浓,负手笑道:“罢!有瞻箦前去,亦足矣!陆纳,静候华亭美鹤之名,漫遍会稽!”
来福一声清扬鞭响,牛车穿出桃林,背对初日漫向远方。
在信的背后,有着一行娟秀的隽永小楷:我的郎君,明日舒窈将为君送饯……
轻风拂过,柳絮冉飘。
来福腰挎重剑,穿出营房,大步而来,待行至近前,笑道:“小郎君,有信至。”
“舒窈……”
然,路分歧矣!
咦!
闻言,陆纳正在对着酒壶急饮,猛地一口喷洒而出。这回,刘浓未能如同前次普通避过,恰好被其喷中,脸上挂满酒珠。
刘浓亦步亦趋的护着,深怕她一个不谨慎摔着。
“小郎君……”
一眼。
二人由另一侧下山,刘浓在前,陆舒窈随后。前者一步三回顾,后者提着裙摆缓缓往下挪,一起皆是谨慎翼翼。而她的脸红红的,方才……
锦信又是成双,顾荟蔚来信较简就三句话,皆是玄论非关别的。刘浓粗粗看过,淡淡一笑,将其揣入怀中,非为别因,而是其论更加精难,一时解之不得。抽出另一枚锦信,暖暖的香气袭来,嗅得人通体舒泰。陆舒窈,小诗一首,温宛尔雅,满满尽是思念。
刘浓笑道:“我作的《夏季桃亭》图,祖言看后,如何说?”
“嗯!”
波浪卷礁,鸥鸟群涌,蓝墨般的海水,层层推荡至天涯。
刘浓稍稍阖首回礼。
陆纳斜斜歪靠着车辕,手中捉着酒壶徐饮,木屐则在轱轳上闲逛,面上的神情颇是古怪。
哼!右手抹左手,觉得谁不知?
说着,竟回身踏进室中,将门掩了。
陆纳笑道:“若非阿父管束较严,定与瞻箦一同前赴会稽,会一会王谢世家后辈。”
自西楼而出,已是一个时候后。
“好香啊!”
汗颜!
碎湖淡淡的应着,眨了两下眼睛,恁不地见小郎君站在面前,猛地一惊,忍不住的今后便退,想万福见礼,谁知脚下没站稳,身子直直的向后便倒。幸而刘浓隔得近,从速疾探一步,伸手拦住其腰,将其往回一拉。
“嗯?”、“啊,小郎君!”
“谨慎些!”
沉沉吐出胸中之气,刘浓洒但是笑,回剑入鞘。挑一眼岸边练习战阵的三百白袍,脸上笑容更盛。
二人行至山颠,刘浓出了一把汗,陆舒窈却格格的笑着,快步行至桂花树下,站定。而后背对着他将双手叠在腰间,缓缓回身,缓缓浅身万福,嫣然笑道:“陆舒窈,见过郎君!”
导气,归引。
“嗯!”
“舒窈,谨慎些!”
刘浓微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竟愣愣地心道:难怪嫣醉得掩门,原是刚沐过浴啊!这天,确切较闷……
……
刘浓心中更窘,手上微微加劲。
陆舒窈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小山岗,轻柔笑道:“我们去那边,可好?”
注:这些都是闲事,江山想以刘浓带着大师进入晋时,多方面明白此中风骚,诸如世家间的头绪构成等等,故会触及这些事。不过,江山在此承诺,定将还大师一个活生生的刘浓……
垂袖静候门外,心中稍显忐忑,迩来杨少柳见了他,端倪颇是冰寒,功课上更是极其严苛,到处寻他费事。而刘浓只能胆战心惊应对,若非即将远行,亦委实不肯前来打搅。
“舒窈!”
陆舒窈渐渐笑着,声音如铃,待见刘浓面呈涩然,笑声悄悄凝在嘴角,轻声道:“大有长进呢!作画非比其他,偶然,偶然……偶然易,偶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