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桓氏七星
来人不屑的一笑,脸上七颗黑痔一阵乱颤,脚下却半晌不断,朝着刘浓直直便撞。
刘浓微浅笑道:“见人行过,略有所知。”心中却道:唉,刚才那厮,输得只剩中衣,如何不知……
“请!”
桥下,有人俏生生立于轻舟之上,手中捉着一支横笛,漫声咏道:“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彼其之子,美如英;彼其之子,美如玉!我有一曲,愿献于君尔!”
褚裒抚掌笑道:“昔日曾闻,王驸马王武子与卫叔宝同业,经常感慨:明珠在身侧,朗朗而照人,令人神形皆秽。今始方知,真不为虚也!”
刘浓负手立于桥上,放目而逐远,但见得两排水舍伸展至天涯;河中有蓬船,叶叶点点;间或黄莺掠过林梢,脆脆啼出如画江山。
唉,小郎君,惹人眼总好过惹人谋算哪……
褚裒叉着腰,挺着胸哈哈大笑,随后侧身问刘浓:“瞻箦,可知樗蒲,可曾行过?”
嗯……
“妙也,隽誉好似其人,卓卓不群也……”
当此时,红日在顶,绿水鄙人,半月小桥洁白得空,桥上的郎君面如浑玉、目似墨湖,眯着丹凤眼,神情幽但是萧洒。
夏风摧柳摇作絮,桂花香满袖。
“啪啪!”
半晌前。
刘浓跟着褚、孙二人踏出院中,漫眼打量其间风景,院子不大,然小巧新奇;三栋六角飞檐的画楼品形作列,高低共有三层;相互间隔较远,中有几所柳亭,曲水四布,小径清幽;来往之人寥寥,可闻鸟鸣啾啾,倒也是个高雅之地。
抽出一半的重剑还鞘,从怀里抽出个大布囊,笑嘻嘻的大踏步跨去。
公然,话将落地,那被笛音迷住的人群恍然回神,随后一个个的女子手牵动手,款款漫上桥来,朝着刘浓嫣然的笑着,浅浅的万福,而后竟仿佛晓得布囊是用来何为的,纷繁取出随身照顾的香囊投入此中,再轻柔的盘上几眼,方才依依不舍而去。不消多时,大布囊便塞得鼓鼓的。有人未带香囊,但是这难不倒山阴城的女儿们,站在车辕上,掂着足尖,摘了一把桂花,朝着美郎君便洒……
院门前有两名侍从,见得三人行来,上前扣问:“何家郎君?”
褚裒看了看三栋画楼,笑道:“至酒楼吧,待食毕再至弈楼看看!”
“且看路!”
身侧传来一声唤,将刘浓生生抽出。
褚裒、刘浓顺指而巡,但见青青两岸,远远的,红裙绿纱层层浮动……
“啊?”
“季野,安国!”
孙盛道:“几尾鲈鱼,能值多少?大不过百钱矣!”
“非也!”
刘浓眯眼与其对视,唇左微微翘起。
“壁玉作雕尔……”
亦不知何时,路人缓积渐滞,桥头桥尾,桥下河上,观者愈众。
三个少年郎君缓缓而行,来福与两名褚、孙侍从不远不近的辍着。经得武林水遇袭,来福再亦不敢粗心,不但连夜派受伤白袍回华亭遣隐卫前来,且小郎君但有所行,皆是环围成群。但是本日小郎君却言,山阴城乃王谢等朱门堆积之地,断无人敢惹事行凶。若侍从浩繁反惹人眼,只命他一人跟从。
这时,来福已至,扯着个大布囊,呵呵笑道:“小郎君,我来收香囊……”
思及此地,刘浓心中蓦地一震,竟微微顿步,抬首望向不远处的弈楼,双眼缓缓微眯,心道:七星脸,恒温!莫非,东晋第一豪赌与赌中圣手,将于此时……
“嗯?”
侍从在前,刘浓三人在后。大堂宽广并无案席,快步徐转木梯直上二楼。身入此中,顿晓豪华为何物,琉璃作墙,翡玉作树,楠木廊上展铺金边紫苇席,沿廊则有书、画裱于两侧。去屐而入,漫眼观过,皆是名家手笔,其间竟有一幅画乃是曹不兴之《龙头祥》。
来人顿失阻力,往前冲出三步,方才制住身形,随后霍地转头,指着刘浓,大声问道:“汝乃何人?”
孙盛心中一惊,一尾鱼便作价千钱,虽是世家后辈见惯豪华,亦不由喃道:“怎可如此事靡矣?”
褚裒浑不在乎的笑道:“味美则可!但有万金,只为博我一笑尔!不过,若论事靡,如此算得甚!瞻箦、安国,且随我来!”
曲尚未尽,笛音渐远,轻舟悄不见,余意悠回旋。
孙盛奇道:“季野,路报酬何对我投之以目,指之私语?”
“嘿嘿!”
两相角力,断裂!
刘浓立足于画前,细细品摩,《龙头祥》整幅画共四卷四龙,此画为《赤龙卷》,但见云蒸霞蔚,龙起苍茫,蒲伏连绵于清溪之上。日中龙,云中龙,水中龙,三龙一体。只得数息,心神便已悄随,为其所慑,教情面不自禁的陷于窜改当中。
孙盛红着脸,搓动手,惭然道:“水清玉润矣,掷果盈车,作墙于野,戏而拦之……”
三人落荒而逃,怕再被反对,只得改走水路。
“钱塘褚氏!”
一眼之下,恍若猛兽伏笼,令孙盛禁不住的后退半步。
侍从淡但是应,引着三人前去左边之楼。
褚裒瞅了一眼画,笑道:“龙腾云而起,然画无翅可飞,待食毕再来观画。”
樗蒲,嫣醉与巧思经常玩,便是来福与罗环亦偶有较量。樗蒲别名五木,近似后代飞翔棋,有棋盘色作红、黄、蓝、青、白;棋子五枚,有黑、白、犊、雉四莳花色,可生十二类组。
来人凝睇半晌,渐渐挽起双手,揖手道:“别过!”
随便夹起片鱼肉,略作一尝。
孙盛指着某处苦笑。
便在此时,褚氏侍从笑道:“来福,刘郎君被围。”
刘浓淡然一笑,身子微向右边,手掌缓缓收回。
“怪人!”
三炷香后,人群逐步散去,唯余满地落花。
“瞻箦!”
“浑如玉也……”
孙盛笑道:“昔日张季鹰盘桓于洛阳,得遇秋风而思江左鲈鱼,即命驾而归,不想却是以避过杀身一劫!常日亦常啖鲈鱼,然始今方知,味有分歧。”
刘浓稍作行礼。
来福猛地一惊,顺手便欲撤出腰中重剑,身子则快得一步已然回转,眯眼向前一望,面上神情缓缓而放,嘴角笑意浮出来。小郎君,确切被围了!
“别过!”
一输倾可国,一输可尽家。
“啊?”
绿扬畔,水道边。
褚裒将丝帕一扔,淡然笑道:“百钱?千钱不止!”
相传为老子西出函谷关,经过胡人之地携回,初时归为棋类,可行兵道。然,光阴一久,世人久行此中发明关窃,因而乎便沦为赌弈之所用。再因其变幻多端,行之简朴长幼皆宜,且只凭运气,刹时便代替六博成为赌中佳品。而六博亦不简朴,荆轲因其与人决于闹市;南宫万因其而怒砸国君致死;汉文帝更因输棋,一怒砸死吴太子,从而导致七国大乱!
刘浓面色微窘,挥手拂落袍襟花瓣,淡然笑道:“非也,只是首见蒙爱尔,日久便会习觉得常。贤人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
褚裒手一挥,大声笑道:“华亭美鹤,刘瞻箦是也!”
来者行得甚快,回身时便已将至近前,披头披发,浑身高低只着中衣,埋首速行亦不看人。领在前面的侍从见之面色微变,悄悄避于道旁树下垂首不言,孙盛避得稍慢半步几乎与其撞上。那人猛地一顿,快速抬开端来,打横挑了一眼。
“哈哈!”
“锵!”
孙盛面带微忿,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问萧氏侍从:“此乃何人?怎地如此无状!”
褚裒正筹办咏诗,闻得此言蓦地一愣,随后摆布环顾,顿时惊怔。只见舟泊车靠,即将塞河堵路,顺着世人视野一瞧,果然有很多人对着孙盛指指导点。
樗蒲?赌棋……
按理此类歌舞酒坊,应是粉黛罗绮半窗倚,丝竹弦管终不断。然此坊分歧,悄悄一排红楼,孤然立于长街之末、竹林之侧,未闻半丝靡靡之音,不见半点烟霞著色。
“然也!”
“行路人!”
酒坊知名,唯有一面白帜随风轻扬。
言罢,挥撩袍摆,便欲吃紧拜别。
刘浓本欲观画,何如褚裒兴趣颇高,亦不便拂其情意,只得跟着二人下楼。褚裒叮咛萧氏侍从,命其领世人至弈楼。孙盛笑言那边不成行棋,何故非得前去再破钞。
突地,有人娇声问道:“敢问,何家美郎君耶?”
言罢,按膝而起,踏向室外。
兰陵萧氏起于汉初萧何,持续至今已近五百年。衣冠南渡时,因萧氏族人、家随、部曲过万,王导为其特设《南兰陵郡》将其安设。为彰显萧氏郡望显赫,亦为收萧氏之心,且于山阴城中划得一片地界,为兰陵萧氏别业。如此一来,萧氏投桃报李亦与王氏交好,朝野表里相互援助。
默食无言,色香而味美,确有分歧;特别是那一壶鲈鱼,亦不知用得甚辅料,极尽鲜美,缠舌不去。三人空肚已久,仓促将案上各色吃食扫得精光,而后相互看着相互对笑。
四下里赞声不竭。
褚裒笑道:“此乃兰陵萧氏财产,只欢迎士族,商贾与民户不得进。”
萧氏侍从微微一笑,点头不言,反将手一摆,表示三人持续随其而行。
褚裒瞅了瞅位于院中最深处那栋红楼,故意逗弄孙盛,遂回顾笑道:“此楼名为笛楼,虽处于其间,却极少得闻管弦鸣音,安国可知为何?”
“为何移步?”
侍从问道:“敢问三位郎君,意欲入酒楼,尚是至弈楼?”
褚裒将嘴一抹,戏谈笑道:“安国可知,此鲈鱼作价多少?”
孙盛嘴里奇特的喃着,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挪了挪。谁知他这一挪,那些投视而来的目光,顺着挪出的空地直直穿了畴昔,齐唰唰的注向桥之另一侧。
心中正作奇,却见侧面树下有个女子双手合在嘴边,朝着孙盛娇声呼道:“哪位郎君,可否移步?”
“啪,啪啪!”
孙盛眉头微皱,突地眼睛一亮,似想起甚,面色数变,若幡然觉悟,双掌一拍,惊道:“莫非,莫非此弈楼,乃是赌弈?樗蒲!刚才那人是输光了!怪道乎脾气恁大……”
来人走得两步,身形一滞,随即轮起两脚,将断裂木屐甩飞,而后赤着脚,噌噌噌拜别。
刘浓此时已回过神来,漫眼望向四周,但见人群愈集愈多,不过已非初次经历,心中并不惶恐,淡然笑道:“二位休得讽刺,抬爱过火,刘浓接受不起,我等快快起行吧!”
刘浓心中震惊,悄悄感慨曹不兴之能,将所思所欲尽束于一画,焉能不慑人!嗯,舒窈作画取意已然妙绝,但若与曹不兴相论,则高低立判矣!桥游思呢,她之捕神,恐未几让……
清风悄来,撩起袍摆,更增仙姿。
“吱!”、“嘎”、“咔嚓!”
而另一侧,是刘浓的背影。
入得室中,酒菜已上案。刚才那一会观画,竟去得小半个时候!
褚裒笑道:“此弈非彼弈!”
孙盛笑道:“我怎得知,季野何不一言吐尽!”
正按着剑胡思乱想间,突地眼睛一凝,眉头亦跟着皱起来。只见,远远的有小我影颇是熟谙,华袍高冠背对而行,模恍惚糊总想不起……
刘浓眉锋轻挑,避之已是不及,干脆踏前半步,单手作推。来人浓眉倒竖,挺着雄浑身躯猛力对冲,便听得稠浊之声响彻不断,而脚下木屐则分毫进步不得。
少倾,笛声婉扬,似偶遇盼期,丝丝惹人愁畅。鸣笛之人绿衣胜水,闻笛之人迷离哀伤。刘浓极目随下,见得碧水摇摆倒映天上、桥下,恍若隔世离殇。明眸似水,柔而不伤。恰好一对,宛尔似笑。
褚裒嘴角一歪,正欲作言,身后却响起一阵短促的木屐声。
嗯,味道极美!
褚裒拍着肩上余香,忍着腹中饥饿,颤着眉梢感慨道:“瞻箦,美则美矣!然亦生受不起也,今后教人如何敢与瞻箦共行矣!”
待至酒楼。
孙盛奇道:“另有一楼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