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那就让我父皇选吧。”

夜已深了，繁星之下，满身都裹在黑衣里的老寺人站在门口，宁静地施礼：“殿下。”

段云琅几近想笑：“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么？”

但是天子家事，何其庞大，他一个外人，又如何便利多言？

刘嗣贞跪了下去，“请殿下容老奴去彻查此事！”

段云琅的笑容就如许僵在了脸上。

他从没见过如许失态的殿下。

“我母妃究竟得了甚么病？”段云琅俄然减轻了语气，眼睛里的光灼亮得骇人，却也因过分灼亮而转眼燃烧，“她的脸――那清楚不是甚么平常的病吧！”

刘嗣贞望着段云琅背着灯火的身影，少年身形矗立，又被幽微的夜光拉生长长的孤清的一条。他想，或许殿下心中，对贤人还残存着一丝后代对父亲的渴念之情，只是他本身不肯承认罢了。殿下现在做的每一桩事，说是为了天下也可，说是为了皇位也可，但归根结底，实在殿下只是为了让阿谁高高在上的父亲，多看本身一眼罢了吧？

刘嗣贞竟有些被骇住了。

段云琅死死咬着牙，直到牙根都发疼了，才终究开口：“我晓得了，感谢阿公。”

段云琅看他好久，终究，低下身子，双手去扶他。刘嗣贞却仿佛较上了劲，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梗着脖子道：“殿下！为德妃计、为储位计、为天下计，高仲甫，都是不除不成！”

刘嗣贞顿了顿，而后身躯笔挺拜下，额头重重地砸在了空中，“老奴不知。”

“老奴已将袁贤后事打理好，请殿下放心。”刘嗣贞也未几话，出去关门便独自道。

刘嗣贞细心揣摩着这句话，心头渐觉寒意：“您是闻声高方进同别人说的？这听起来……这听起来……”

“老奴明白。”刘嗣贞暖和隧道，“殿下，天忘我覆，地忘我载，日月忘我照。这些话，可千万莫在旁处讲了。”

“阿公来了。”段云琅本已迎上前来，脚步却又顿住，转头道，“请坐吧。”

段云琅回过甚来，目光低垂，不知落在了甚么上面，“阿公。”

第103章――重门掩（二）

刘嗣贞迟缓地点了点头：“奴明白了。”

段云琅看着老寺人深深垂下的头颅，心头俄然涌起一股无能为力的哀思来，“我当初觉得，左不过是宫里人争宠，说不定就是许贤妃……我虽没有证据，但非论如何她都是我的仇敌。可高方进……高方进这是如何回事？”他的声音垂垂沉入无底的深渊，“刘嗣贞，你奉告我，我们与高仲甫斗了这么久了，我们……可有半成的胜算么？”

“阿公，”段云琅低声道，“我母妃，究竟是如何死的？”

刘嗣贞倒难堪了：“这个，还真不好选……”

“换谁？”

“张士昭。”

“高方进说的。”段云琅看着他的模样，真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拉着陌生人的衣角就要哭出来了普通，“他说……我母妃死了那么多年……就连贤人都帮不了她……”

“贤人对德妃也是至心的，他必然也在想着为德妃报仇……”

刘嗣贞抬开端，正对上段云琅一双红透的眼瞳。那么深的痛苦，就在这一刻毫不顾忌地披离而出了，少年面色惨白，唯那一双眼睛还在发烫，烫得能够见出恍忽的水汽。

他想，殿下毕竟是长大了。

“老奴在。”刘嗣贞忙道。旋而他又觉出不对――殿下方才这一声唤，竟带着依约的孩子气，那神采有些苍茫，更有些寥寂――

刘嗣贞惊奇地抬起眼来，“殿下，这内常侍的位置，可不能随便与人……”

段云琅皱了皱眉，想及当初许贤妃一头热地给本身“选妃”，还不就是这个张士昭在背后拆台。刘嗣贞看他神采，已了然殿下看不惯那人，道：“会换的。”

“我如何随便与人了？我父皇莫非还是外人？”段云琅仿佛有些烦躁，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反讽。刘嗣贞的神采顿时沉默下来，段云琅沉着了半晌，才道：“这内常侍的位子上，与其安设高仲甫的人，不如安设我的人；与其安设我的人，不如安设圣上的人。这天下，或许有一日会是我的，但起码现在，它还是贤人的。”

“你选了谁？”

“够了！”段云琅俄然截断了他的话，“他没有至心，阿谁男人，他没有至心！”他伸袖一拂，书案上的东西哗啦啦翻倒在地，咬牙切齿隧道，“阿谁男人，他不配有老婆后代，不配有天下万民！你晓得吗？他不配！”

一瞬之间，刘嗣贞在陈留王的眼底瞥见了某种极度的刻毒，像是无数根锋利的刺，埋葬作万劫不复的圈套。这类刻毒刘嗣贞已见过太多次，各种百般各怀心机的人，在朝堂的机锋当中，在军伍的争夺当中，在每一次或明目张胆或欲盖弥彰的殛毙当中……

他竟不知本身是该欢畅，还是该可惜。

如许苦心孤诣地帮贤人将内侍省归入囊中，他本身得了甚么好处呢？贤人反还感觉都是本身贤明，慧眼看破了陈留王和高仲甫的争斗呢。

而段云琅发了这一通火，浑身的力量也似刹时被抽散，他颓唐地坐在了地上，与跪着的刘嗣贞平视，渐渐又开了口：“阿公，我只是……我闻声高方进提及我母妃的事情，我整小我都……”

刘嗣贞被这一问，却也胡涂了：“这……殿下是传闻甚么了？”

“但是殿下……”刘嗣贞晦涩隧道，“既有高仲甫这么一个大停滞摆在面前，殿下缘何还不能同贤人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