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审分览第五(2)
人主自智而愚人,自巧而拙人,若此。则呆笨者请矣,巧智者诏矣。诏多则请者愈多矣,请者愈多,且无不请也。主虽巧智,未无不知也。以未无不知,应无不请,其道固穷。为人主而数穷於其下,将何故君人乎?穷而不知其穷,其患又将反以自多,是之谓重塞之主,无存国矣。故有道之主,因此不为,责而不诏,去想去意,静虚以待,不伐之言,不夺之事,督名审实,官使自司,以不知为道,以柰何为实。尧曰:“如何而为及日月之所烛?”舜曰:“如何而服四荒以外?”禹曰:如何而治青北,化九阳、奇特之所际?
齐简私有臣曰诸御鞅,谏於简公曰:“陈成常与宰予,之二臣者,甚相憎也。臣恐其相攻也。相攻唯固,则危上矣。愿君之去一人也。”简公曰:“非而细人所能识也。”居无多少,陈成常果攻宰予於庭,即简公於庙。简公喟焉慨气曰:“余不能用鞅之言,乃至此患也。”失其数,无其势,虽悔无听鞅也,与无悔同。是不知恃可恃,而恃不恃也。周鼎著象,为其理之通也。理通,君道也。
凡冠带之国,舟车之所通,不消象、译、狄鞮,方三千里。古之王者,择天下当中而立国,择国当中而立宫,择宫当中而立庙。天下之地,方千里觉得国,以是极治任也。非不能大也,其大不若小,其多不若少。众封建,非以私贤也,以是便势全威,以是博义。义博利则无敌,无敌者安。故观於上世,其封建众者,其福长,其名彰。神农十七世有天下,与天下同之也。
不二
田骈以道术说齐,齐王应之曰:“寡人统统者,齐国也,愿闻齐国之政。”田骈对曰:“臣之言,无政而能够得政。譬之若林木,无材而能够得材。愿王之自取齐国之政也。”骈犹浅言之也,博言之,岂独齐国之政哉?窜改应来而皆有章,因性任物而莫不宜当,彭祖以寿,三代以昌,五帝以昭,神农以鸿。
六曰:失之乎数,求之乎信,疑;失之乎势,求之乎国,危。吞舟之鱼,陆处则不堪蝼蚁。权钧则不能相使,势等则不能相并,治乱齐则不能相正。故小大、轻重、少多、治乱,不成不察,此祸福之门也。
五曰:明君者,非遍见万物也,明於人主之所执也。有术之主者,非一自行之也,知百官之要也。知百官之要,故事省而国治也。明於人主之所执,故权专而奸止。奸止则说者不来,而情谕矣。情者不饰,而究竟见矣。此谓之至治。至治之世,其民不好空言虚辞,不好淫学流说。贤不肖各反其质,行其情,不雕其素,蒙厚朴素,以事其上。若此则工拙愚智勇惧可得以故易官,易官则各当其任矣。故有职者安其职,不听其议;无职者责实在,以验其辞。此二者审,则无用之言不入於朝矣。君服性命之情,去爱恶之心,用虚有为本,以听有效之言,谓之朝。凡朝也者,相与召理义也,相与植法例也。上服性命之情,则理义之士至矣,法例之用植矣,枉辟邪挠之人退矣,贪得伪诈之曹远矣。故治天下之要,存乎除奸;除奸之要,存乎治官;治官之要,存乎治道;治道之要,存乎知性命。故子华子曰:“厚而不博,敬守一事,正性是喜。大众不周,而务成一能。尽能既成,四夷乃平。唯彼天符,不周而周。此神农之以是长,而尧舜之以是章也。”
知度
庄王围宋玄月,康王围宋蒲月,声王围宋十月。楚三围宋矣,而不能亡。非不成亡也,以宋攻楚,奚时止矣?凡功之立也,贤不肖强弱治乱异也。
七曰:听大世人议以治国,国危无日矣。何故知其然也?老耽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陈骈贵齐,阳生贵己,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儿良贵后。有金鼓,以是一耳也;同法律,以是一心也;智者不得巧,愚者不得拙,以是一众也;勇者不得先,惧者不得后,以是一力也。故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夫能齐万分歧,愚智工拙皆极力竭能,如出乎一穴者,其唯贤人矣乎!无术之智,不教之能,而恃强速贯习,不敷以成也。
吴起谓商文曰:“事君果有命矣夫!”商文曰:“何谓也?”吴起曰:“治四境以内,成训教,变风俗,使君臣有义,父子有序,子与我孰贤?”商文曰:“吾不若子。”曰:“本日置质为臣,其主安重;本日释玺去官,其主安轻。子与我孰贤?”商文曰:“吾不若子。”曰:“士马成列,马与人敌,人在马前,援桴一鼓,使全军之士乐死若生,子与我孰贤?”商文曰:“吾不若子。”吴起曰:“三者子皆不吾若也,位则在吾上,命也夫事君!”商文曰:“善。子问我,我亦问子。世,变主少群臣相疑,黔黎不定,属之子乎,属之我乎?”吴起沉默不对,少选,曰:“与子。”商文曰:“是吾以是加於子之上已!”吴起见其以是长,而不见其以是短;知其以是贤,而不知其以是不肖。故胜於西河,而困於王错,倾造大难,身不得死焉。夫吴胜於齐,而不堪於越。齐胜於宋,而不堪於燕。故凡能天下完身者,其唯知是非赢绌之化邪!
王者之封建也,弥近弥大,弥远弥小。海上有十里之诸侯。以大使小,以重使轻,以众使寡,此王者之以是家以完也。故曰以滕、费则劳,以邹、鲁则逸,以宋、郑则犹倍日而驰也,以齐、楚则举而加纲旃罢了矣。所用弥大,所欲弥易。
楚王问为国於詹子,詹子对曰:“何闻为身,不闻为国。”詹子岂以国可有为哉?觉得为国之本,在於为身。身为而家为,家为而国为,国为而天下为。故曰以身为家,以家为国,以国为天下。此四者,异位同本。故贤人之事,广之则极宇宙,穷日月,约之则无出乎身者也。慈亲不能传於子,忠臣不能入於君,唯有其材者为近之。
汤其无郼,武其无岐,贤虽十全,不能胜利。汤、武之贤。而犹藉知乎势,又况不及汤、武者乎?故以大畜小吉,以小畜大灭,以重使轻从,以轻使重凶。自此观之,夫欲定一世,安黔黎之命,功名著乎盘盂,铭篆著乎壶鉴,其势不厌尊,实在不厌多。多实尊势,贤士制之,以遇乱世,王犹尚少。天下之民穷矣苦矣。民之贫苦弥甚,王者之弥易。凡王也者,贫苦之救也。水用舟,陆用车,途用輴,沙用鸠,山用樏,因其势也者令行。
位尊者其教受,威立者其奸止,此畜人之道也。故以万乘令乎千乘易,以千乘令乎一家易,以一家令乎一人易。尝识及此,虽尧、舜不能。诸侯不欲臣於人,而不得已。其势不便,则奚以易臣?权轻重,审大小,多建封,以是便其势也。王也者,势也。王也者,势无敌也。势有敌则王者废矣。有知小之愈於大、少之贤於多者,则知无敌矣。知无敌则似类怀疑之道远矣。故先王之法,立天子不使诸侯疑焉,立诸侯不使大夫疑焉。立适子不使庶孽疑焉。疑生争,争生乱。是故诸侯失位则天下乱,大夫无等则朝廷乱,妻妾不分则家室乱,适孽无别则宗族乱。慎子曰:“今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一兔足为百人分也,由不决。由不决,尧且屈力,而况世人乎?积兔满市,行者不顾,非不欲兔也,分已定矣。分已定,人虽鄙,不争。”故治天下及国,在乎定分罢了矣。
赵襄子之时,以任登为□令。上计,言於襄子曰:“□有士曰胆胥己,请见之。”襄子见而觉得中大夫。相国曰:“意者君耳而未之目邪!为中大夫若此其见也?非晋国之故。”襄子曰:“吾举登也,已耳而目之矣。登所举,吾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终无已也。”遂不复问,而觉得中大夫。襄子何为?任人,则贤者毕力。
夫成王霸者固有人,亡国者亦有人。桀用羊辛,纣用恶来,宋用唐鞅,齐用苏秦,而天下知其亡。非其人而欲有功,譬之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舜、禹犹若困。而况俗主乎?
八曰:六合阴阳不革,而成万物分歧。目不失其明,而见白黑之殊。耳不失其听,而闻清浊之声。王者执一,而为万物正。军必有将,以是一之也;国必有君,以是一之也;天下必有天子,以是一之也;天子必执一,以是抟之也。一则治,两则乱。今御骊马者,使四大家操一策,则不成以出於门闾者,不一也。
人主之患,必在任人而不能用之,用之而与不知者议之也。绝江者托於船,致远者托於骥,霸王者托於贤。伊尹、吕尚、管夷吾、百里奚,此霸王者之船骥也。释父兄与后辈,非疏之也;任庖人钓者与仇敌仆虏,非阿之也。持社稷建功名之道,不得不然也。犹大匠之为宫室也,量小大而知材木矣,訾功丈而知人数矣。故小臣、吕尚听,而天下知殷、周之王也;管夷吾、百里奚听,而天下知齐、秦之霸也。岂特骥远哉?
执一
慎势
管子复於桓公曰:“垦田大邑,辟土艺粟,尽地力之利,臣不若宁速。请置觉得大田。登降推让,进退闲习,臣不若隰朋,请置觉得大行。蚤入晏出,犯君色彩,进谏必忠,不辟灭亡,不重贵富,臣不如东郭牙,请置觉得大谏臣。平原广城,车不结轨,士不旋踵,鼓之,全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若王子城父,请置觉得大司马。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若弦章,请置觉得大理。君若欲治国强兵,则五子者足矣;君欲霸王,则夷吾在此。”桓公曰:“善。”令五子皆任其事,以受令於管子。十年,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皆夷吾与五子之能也。管子,人臣也,不任己之不能,而以尽五子之能,况於人主乎?人主知能不能之能够君民也,则幽诡愚险之言无不职矣,百官有司之事毕力竭智矣。五帝三王之君民也,下固不过毕力竭智也。夫君人而知无恃其能勇力诚信,则近之矣。凡君也者,处安静,任德化,以听其要。若此则形性弥羸,而耳目愈精;百官慎职,而莫敢愉綖;人事其事,以充其名。名实相保,之谓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