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访女冠入俗赴宴 曼舞扬殿奏悲音
我心甚是诧异，这叶宸妃究是多么人物，竟敢直呼天子其名？
她回身踱了两步，又回转向我，慢声道：“凡心已净，道才是皈依。”
清言赶了上来，扶了我手：“主儿，谨慎门槛。”
我笑道：“观内虽无签，但心内却有上上签。”
“拜见王。”王后领众妃下拜，我自不例外。
“二哥，明是他气我，怎说是顽笑话？”容玉叉起腰，又嗔道。
叶宸妃展颜拉他袖子：“是为妾身一人，还是都宴请了？”
身穿藕粉裹胸桃花高襦裙，外披金洛广仙衣，脚套夕梦昭瑶覆，飘飘入仙，不由令民气神一荡。
话说王后安氏问药事，我将清言之语诉出，安氏要命太医来诊，却听得叶倩儿一声笑道：“那药我也曾吃过，想来玥姐姐必是空吃下肚才致坏腹的，”见我点头，她又向安氏道：“娘娘不必忧心，这坏腹不药而愈，或是，”她含混凑我笑着：“让王多爱几次，不就完整病愈了？”遂大笑起来。
那容玉仙姑“啧”了声，努嘴道：“天子乃万岁，在我处胡说此道混账话，这是故意，要折我之福么？”
王笑着轻捏她一把，道：“她不是。”又略带深意看着我道：“但，是他的转生也不决。”
“谁疯魔了？”容玉仙姑道：“高朋们不到前面去喝茶，来此处偷听女子家常何为？”
我刚好对着女冠，细一看，竟和王有几分相像。
“露沾雾染芙蓉脸，莲见那边是清楚，长夜不晌眠，星月何灼灼……”唱道此，四下无声，暗有抽泣，几不成闻，循声瞧去，乃容玉掩面而泣。
王宠溺向仙姑点了点指，拉了我手便入了观内。
她再打量了我，看了看王与紫轩王，又作请势：“娘娘请。”
清谈笑着请礼：“我家主儿正侍君王侧，待奴婢如亲人。”
头挽飞仙髻，戴插婉芝琉璃紫金钗，六翼绯玫孔雀珠簪，耳悬八宝坠，颈有快意环，手带琳琅镯，薄粉敷面，眉远黛，间中一点红，凤梢纤，绛染眼皮，唇轻点朱。
“无趣，便是开宴，如何都尽管悲伤呢。”叶倩儿站起，嘟嘴道。
果不其然，只见她朝我一伸手：“姐姐请。”
王假装不见，只向那女冠道：“容清扰了容玉仙姑，该死，该死。”
王略带不快，但又很快停歇：“早晨朕做东开宴，爱妃务必赏个脸？”
只见一女冠盈立在车前，闻言行一道礼：“天子驾临，有何贵事？”
人间万物皆如此，越是要辩白清楚，越是如坐云雾，一旦出离了，便恍然大悟。
又搬上一琴，急弹而行，宫女随音而起，舞人只响铃。
容玉又领世人入了后厅吃茶，茶具皆已备齐，几人吃过了茶，又各下了几盘棋，已是高舂。
“这话但是疯魔了。”紫轩王先踏步而出，王在厥后，两人面庞几近一模而刻，若不是服饰有别，一时也难辩白出来。
“果然是神仙拍巴掌，分歧凡响呢。”我由衷道。
容玉只一笑，便领世人出了观。
我暗点头，自从得知宁妃之秘，我便熟读此辞。
“哦？”王挑眉看了看我，又笑对她们道：“晚时朕作东，宴请各妃退席，才子们可赏光？”
“暖香锦梦鸳鸯，冷月暗笼轻雾，劝君莫惜漫金杯……”舞人独抱琵琶坐在舞童莲座上，轻启唇，莺歌逸出。
此观只供了两神仙，正殿供奉的，并非玉、上、太三清，而是女娲娘娘，而侧殿则是慈航抱子像。
清言暗言道：“宁妃所作，主儿应听过《菩兰辞》”
我心有所惑，不由透露，她又笑着拍我手，道：“道不似佛般贫寒，可惜你不是男儿身，不然我就入俗跟了你去。”
我随他进观，却不见有道姑走动奉侍，细一留意察看，此观与官方道观果然是有大分歧。
王一揽我肩头，对他道：“就你这蛮脾气，谁敢沾惹，何人敢来气你？”又对紫轩霸道：“容轩，你不足暇乱逛荡，如此清闲，不如朕许你一官半职，帮衬帮衬，如何？”
但王不但不恼，反之赔笑道：“不吃陈醋吃干醋，询婉娘，敬爱不成爱？”
王却道：“晚些开宴，容轩，你下帖子把泰妈妈及各处太妃请来。”又向容玉道：“仙姑今晚可成心出世，听那骚动热烈之俗曲滥词？”
我撑身而起，他却一揽我入怀，掀起车帘道：“何事颠簸？”
王怒而沉默，辇车不知该向那边往，只好一向向前，忽听得树上有鸟在闹架，我便伸头去瞧，一个颠簸，我却挨到他上身去了。
“本是光亮正大，哪是偷来着？”王走至我身侧：“可求了甚么好签？”
“臣弟坚拒。”紫轩王不加心机，也未几说别话：“每日要逐处去问安，臣弟也没少闲着，实在不想谋那烦事。”
紫轩王只玩弄动手上菩麝串，这个他仿佛一向未曾离身。
我心跳个不断，恐怕她让我出去。
安氏道：“顺手玩耍罢，并不值得甚么乐事，刚才是与新晋昭仪顽笑，故此乐了。”
紫轩王与我随后便到，天不竞向紫轩王请了一礼，便仓猝前走，赶至王身后，低头跟着。
天不竞和清言在背面跟着，见他如此，也不好多问。
我刚要劝说，便闻声一人笑道：“说着是顽笑话，如何就当真恼起来了？”
我还是安步走向右席坐间，清言立于我身后。
话刚毕，他便掌不住大笑，未等他笑完，容玉便啐道：“厚脸没臊的，谁瞧你了。”又道：“本觉得是个端庄人儿，没想到是个贫嘴饶舌丫头。”
正想问清言启事，便听得一声鼓震全殿。
容玉仙姑嘴一扁，眉怒一挑：“不端庄也是与你同根生的，你是得了她何好处，如此护她？”
王挑眉，佯怒道：“你这张贫嘴，也不怕朕恼了？”
天不竞慢条斯理与清言紧跟背面，如果容玉有回望之意，天不竞必忙躲不及，那镇静模样我不由帕掩偷笑。
我燃了香，递给王，转头却见容玉不住看着我，我便笑向她道：“仙姑拜神仙拜多了，竟也如神仙普通。”
仙姑嗔看他一眼，我又道：“王此言差矣，看这神仙，”我眼瞧着那慈航抱子像：“是个慈悲美泥人儿，可惜啥事不干，只干瞪眼望着呢。”
我亦叹了口气，问道：“冒昧问公主一事，明显放着大好韶华，锦衣玉食，为何要入道，忍耐那戒律规条？”
她这才展颜与我出了侧殿，徐行来至女娲像前，冷静燃了香，上了一柱，又递我一柱道：“上香要心诚，求子才得灵。”
韦良妃又道：“姐姐笑话了，王带着天公公，想必是刚从那坤仪宫来，又带着个嫩脸儿，自是都宴请了。”
不知觉已到吃苦殿。
容玉仙姑轻哼一声，又略看了我一眼：“我说呢，你这高朋动了甚么兴趣来看我，本来是有了新宠，怪不得容光抖擞的。”而后，又敛了笑，对我再细看打量，颤声道：“哥哥，这不是……怎会，他……他复活了？”
我抿嘴低头，假装不懂。
宸贵妃叶氏，领着珍贤、韦良、凌淑、萧德四妃出来接驾，我从速福礼。
“拜见王。”王后安氏领众妃在殿门接驾，又对容玉笑道：“本日是多么之风，把槛外人也吹来了。”
我一福行礼：“公主请。”
又有舞童捧莲上殿，舞人抖铃，舞童进位而旋，慢拢舞人，舞人跃出而退。
“有何事所乐，竟不待朕来？”王带着天不竞，徐行出去。
未几时，容玉起家道：“各位高朋稍坐，我去去就来。”便去换了身俗世衣裳，只见她：
她们仅是嘴角强颜罢，眼中但是冷冽砭骨。
公主“咭”声笑了：“观内本并无签，怎得求签？”
韦良妃道：“只怕王是贪着那鲜劲罢了。”
天不竞忽顿步，也阻了清言前向，拉她谨慎慢退至一隐处。
叶宸妃拧着身，捂嘴笑道：“饶你一回也罢了。”又问：“此女子有何宝贝，怎去哪都带着？”
展眼望去，王与安氏同座，叶宸妃一阶低右坐，容玉与紫轩王居左而坐，余妃嫔亦在右席坐下。
舞者、丝竹管弦皆就位，各妃之席已备，统统皆伏贴。
紫轩王也笑道：“此签不过是观姑拜石榴，但求心灵犀。”
王却走向她：“现侍何主，待你可好？”
我环顾一瞧，又垂下眸。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那容玉也未几言，有礼一笑，便从众嫔妃旁走入殿内。
王瞅了我一眼，并不言语，只让她随行。
王与容玉同上辇车，我却无位可坐，只得与紫轩王同业。
我为她不由捏一把汗，只见她站起到殿中，拿过琵琶，舞童与舞人见机退去。
再向王看去，他也似有所感，抬头轻叹。
说罢，叶宸妃欲诉何事，他已怒不听闻，遂又拉了我手，愤然回身上了辇车。
我接过，拜了上香，道：“求子还不如求个至心。”见她面带疑容，又道：“这深宫大院，公主是晓得的，是非骚动必最是避不过，但求君心知我心，便满足了。”
紫轩王应下，容玉抿嘴道：“既是皇命所邀，若真拒，倒显得不识汲引了。”说罢，眼瞧着紫轩王。
天不竞虽闪躲着容玉，但仍奉侍得头头是道。
叶宸妃顺手挥了下，又嘲笑着向王礼了安，道：“有了新人忘旧人，问容清，可恼不成恼？”
我红脸啐她一口，王后与余妃也笑了起来。
我成心慢下步子，紫轩王也不断留，直走进殿。
容玉仙姑听了。怔愣半日，才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知而负心，知又何用？”她回神，自发讲错，掩笑道：“娘娘别往内心去，这不过是一时感到罢了。”
王怒挑眉，淡声道：“韦缜儿，此宴你不前来也罢了。”
王赔笑道：“仙姑言错，朕来你处祈福还来不及，怎会专来要你折福？”
琵琶急催，忽停下来：“禀王，倩儿才疏学浅，此音尚不入耳，若王能准，倩儿望高人来奏。”
王只笑看她，道：“准，让她来罢。”
“只是相像罢了，甚么转生不转生的，冲话撞了神仙，可细心他们罚你。”那容玉仙姑说完自顾勉笑起来。
知他用心逗弄，众妃只奉迎轰笑，他携了我手，叮咛了天不竞几句，便出了殿外。
我与他同坐了辇车，复行至一掖庭处，其华比金碧殿更奢三分。
容玉仙姑吃笑着，扯着他衣袖道：“要真恼了，这兄妹情分不免也太轻浮了些，”她作请势：“莫磨蹭了，快出来上香才是端庄。”
王又笑道：“你终算是被治了一回，说人家贫嘴饶舌，你又哪处端庄了？”
乐声止，舞童坐下，莲举过甚，一派纯真。
清言与天不竞在宫门外侯着，无旨不进。
容玉仙姑一嘟嘴：“你俩莫把话岔了……”
琵琶奏和，丝竹起响，有宫女数十，云衣飞彩袖，翩然至殿中会合，当鼓声再震，又分部站定，而殿中已有一舞人盈立，秋波盈盈，含笑踏步，金铃齐响。
我深吸气，不必回身，也听得出是紫轩王到了。
我偷瞄王一眼，只见他与安氏私语细细，叶宸妃一脸不屑，再看其他嫔妃，正襟端坐，少不时，媚眼乱飞，顺向看去，乃紫轩王之席。
话音未落，我忙堆笑拉着她：“是妾身不好，给仙姑先陪个不是，妾身传闻女娲娘娘是极其灵验，不知仙姑可否引拜？”
“起。”王扶起安氏：“梓童兴趣不错，但是赢了很多？”
我看在眼里，自是不明以是，只见王眼一亮，那怒容全消，从速下了辇车，那辇车阶高，我欲慢落地，他已横抱了我下去。
再往上看那观匾，只见有真书云：“平贤观”三字，又见摆布贴着一春联：“喧闹繁华何为家，清尘俗世观有贤。”
我见女冠一脸兴味，不由感到羞赧。
紫轩王拍其背，才说了两句，她便收了泪。
清言在殿外正与宫女酬酢，刚与我对上一眼，便想迎上来，往旁一看，又却步不前。
王扶起安氏，叶宸妃又笑道：“公主这身，可谓艳压群芳呢。”
王发笑：“她就算入道，也只是个俗物儿罢了，怎会真像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