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氍毹礼(二)
但见梨园里八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胡子大邓就在此中。他们肩上扛着大大的一卷长毡,从那颤巍巍踏地作响的法度便可知其分量不轻。来到台西侧,他们将那长毡谨慎地放下地来。这时雨梅等人都让开了位置,明天的真正配角终究退场了。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年青人从背景搭出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来。这便是戏曲界的祖师爷——唐明皇。相传,他曾在皇宫梨园内指导宫人们吹奏鼓乐、排练歌舞,梨园弟子之名便由此而得。这位天子还亲身扮装上戏,不扮正生正旦,却专演滑稽丑行。以是梨园行有个端方,扮戏须得丑角先开笔,别人以火线可上妆。皆是因为对祖师爷的畏敬。不过话又说返来,看起来这不务正业之风自古有之。他唐明皇尚且如此,难怪后代多少大族后辈沉沦歌乐,竞相效仿呢。
“是呀,今儿个咱也亲目睹识见地这个宝贝!”说话的是位六十高低的老太太。她系着厚厚的紫地儿金纹棉披风,斑白的发髻间插着根代价不菲的簪子。人虽肥胖,看上去却非常结实。在她身边有个美丽的丫头端着茶碗服侍着,这丫头一身翠绿。与别府丫环分歧的是,她腰间竟斜别着一把盒子枪,站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氍毹上织就成精彩图案,正中为椭圆,核心镶嵌有方形花边。但见那正中椭圆内绣有一日一月,日内描金乌,月内绘玉兔。两个圆轮相映生辉,远观又似一张八卦太极图。最奥妙之处,在于这日既是月、月既是日,乌即为兔、兔即为乌。观者从左方看明显是单足金乌,可转到右方再瞧却变成了捣药玉兔。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辨真假,只随人们的臆想在阐发着哪是月、哪是日。大家有大家的观点,大家眼中有大家眼中的风景。一时候人们群情纷繁,不由得连宣称奇,啧啧赞叹。
“好,此物可谓国宝!”连一项沉默的云长官都不由收回了赞成。他身后的众看客更是按耐不住,都很想亲身上前去触摸一下那块毯子,好好体味一下这百年奇珍的风味。
舞台的两侧各扑灭了一挂千响红爆仗,鞭炮过后,松文精力抖擞来到台中。冲上面抱了抱拳道:“各位高朋高朋,各位父老乡亲!明天是我们芳苑梨园的晒氍毹大典,谢各位赏光观礼。此不时候恰好,祭礼开端,请上祖师爷!”
再看四周的花边,倒是内画青山、外淌长河。那银色丝线就埋没在河水当中,如果盯得久了,便感觉这河像是在蜿蜒活动,缠绵不息直向天涯。那山于工艺上原没有甚么特别,只是细心看来,每座山岳旁竟都绣有小字。用撰文将泰山五岳之名按东西南北的方位记录其上,预示着中华万里江山,江山日月齐聚会。全部一块巨大的氍毹毯,就是一副恢弘的中原乾坤图。至于那织纹的细致,流苏的精彩,自是不必详提。由此各种,皆美不堪收,足可见其打造者的奇巧心机和深切企图了。
“展氍毹!”松文又是一声高喊。观礼的人群一片骚动。那位陈老板道:“早传闻这芳苑梨园有个奇怪玩意儿,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吴老夫人,明天我们终究有幸一见了!”
言归正传,再回到戏台上。先前那八位壮汉正在渐渐地将氍毹毯一点儿一点儿向火线滚展开来,一副惊人的画卷闪现在人们面前了。
再回看松文,见祖师爷已请上,便带领梨园世人于雕像前焚香行了大礼。叩首结束后分站两旁,真正的好戏才收场。松文大声叫道:“上氍毹!”这一声却把人们的目光全吸引向了台口。
这老太太不是凡人,她乃是本省雄师阀吴敬西的亲娘。娘儿俩个盗贼出身,靠枪杆子打出的天下。现现在吴敬西在外督军,将老娘安排于燚阳城涵养天年。老太太闲来无事,也常去戏园子听戏,是这芳苑剧院必不成少的座上宾。
此氍毹精选上等粗丝绒线编织,在现现在已难寻到与之相仿的质料。浅显戏台上用的毯子多为红色,而此物倒是五彩的。中间夹有金银丝线,乍一展开,在激烈的日光下,人们只感觉面前流光闪闪,分外明耀。“晒氍毹”之名便是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