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了夜，各道门锁已经落下了，我提着灯，天香要随我出去，我摆手，“你不要动，我去去就来。”她非常踌躇，“蜜斯，这......”

我一拍桌子，“姓叶的，反了你！”

天香从箱笼里把那灯替我寻了出来，我欲研磨丹砂，天香替我挑灯，说：“蜜斯，夜里作画，把稳伤了眼睛。”

叶少兰盯着我，“蜜斯也不是平常闺秀，半夜里提着汤往一个男人屋里闯？”

“先生有恙在身，还是早些歇息。”我同他告别。

我嘟着嘴，还能画点甚么，童叟花鸟，我也只会画花，旁的也画不好，唯有蔷薇山茶这一种，尚能看看。

本日是这位少年状元郎君二十二岁的生辰，我转过甚，“蓬蓬祝先生生辰欢愉，万寿无疆。”

他看着我，说：“好。”

叶少兰端着碗，一勺一勺往嘴里灌，我咧着嘴，“先生，好喝吗？”

他笑了，我也笑，“先生莫非不想万寿无疆？”

他同我说感谢，我躲在廊后，心道，总算来得及。

我抽了一匹白绢出来，放开在桌上，笑言道：“此时现在，美人做伴，红袖添香，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呢。”

旧年夏季，我在街上见了一个八角的走马灯，灯儿一转，画上的人物就活矫捷现，真似走马观花普通，我去问那人卖不卖，他说那灯不卖，是做给家中小儿的。返来以后，我便本身强想着做一个八角灯，成果换了五六种木头，用了三四种绢帛，始终做不成八角的，最后堪堪成型了一个六角灯。我本身感觉不快意，便丢在了一旁，现在想起来，亦算是个我亲手做成的礼品罢。

“蜜斯如许看我何为？”

他唇边有欣然笑意，“帝王且不能千秋万代，我等凡人又岂会万寿无疆。”

脚步在离我背后的廊柱仗远时停下了，我屏住呼吸，免得他发明我。

天香从那头剪一段蜡烛，我点头，“这有甚么意义，我们去捉些萤火来，那才都雅。”

我撇嘴，“你又不会武功，我会翻墙，你会吗？”

我的确觉得他的舌头出了弊端，如许的味道，或者说这底子没有味道，他如何能感觉好喝呢。我盯着他的嘴，不知要不要找简大夫来替他看看舌头。

灯有六角，我画了三支蔷薇山茶，一支花开一半，一支含苞待放，只要一支枝叶花朵两相和，待上了色，我同天香道：“还缺了灯火。”

天香在我房中守着，我穿戴窄袖的衣裳，几个起落就翻出了内院，外头也有值夜的侍卫，我提着一盏灯，多有不便，在外头察看半晌，终究拐进了叶少兰的小院子。

我问天香：“旧年我做的阿谁灯还在吗？”

叶少兰笑了，我鲜少见他笑，别说大笑，就是浅笑，也是极少的。他这么一笑，还漩出一个酒涡来，“这汤没放盐，想来蜜斯是不精于厨事，以是忽视了。不过没放盐总比放多了盐强很多，起码没放盐还能喝得下去，放多了盐嘛......”

我舀了满满一碗汤递给他，“先生请用。”

好久不闻动静，我正要转头检察，却听那头说：“蓬蓬，多谢你。”

我排闼出去，丁香提着灯笼迎上来，“蜜斯，我方才闻声你......阿谁，你方才是不是同叶先生发脾气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如若不是此时夜黑风高，就凭天香的扑萤的姿势，当真担得起小扇美人的奖饰。她慢悠悠的，我接太小网，起家就是几个旋扑，她仍在水池边转悠，我拉了她胳膊，“快走！”

“本日真的是你的生辰？”

他说：“这鸡汤就是少兰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廊下有微光，他瞧见了地上的走马灯。我看着他，他已经拆开了装萤火虫的小布袋子，一时候，萤火漫天，各处流光。

他语气还是悄悄浅浅的，“鄙人说的不对吗？”

叶少兰已经起来了，我躲到檐下的梁柱前面，门一开，他便走了出来。

我睃他一眼，“我看先生也不是病得很重嘛，还是那么伶牙俐齿。”

打更的响了一遍锣，甚好，还未过子时。

这当然是句废话，这汤没有放盐，滋味能好到哪儿去？叶少兰咽下碗中最后一口汤，竟点了点头，“好喝。”

天香剪了烛芯，盖上灯罩，又替我磨开朱砂水墨，嗔道：“蜜斯快莫谈笑，想想画上甚么物件才是闲事。”

叶少兰的屋子里燃着灯，我转头一看，他的剪影就映照在窗上，我无端想起一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转头看他，“真的？”

他说：“那就只能请蜜斯也喝一碗了，既然鄙人遭罪，蜜斯也不无能看着。”

他不解，“甚么？”

说完，我就抬腿往外头走，那头一道声声响起，“本日少兰生辰，少兰感激蜜斯的美意，对于方才的不敬之言，少兰很抱愧。”

“我传闻你本日吐血了，才去厨房熬了一锅汤，你瞥见没，我袖子都被灼了一个洞，我美意来看你，你却说我名节有亏？叶清臣，你在这里说我不要紧，如果出了这崔府，仍教我闻声你说我崔家的半点闲言碎语，我就捏断你的喉咙。”

“放多了盐又如何样？”

他屋里的灯已经灭了，我将走马灯摆在他门口，又摸出装有萤火虫的布袋子，萤火虫畏光，只得装在不见光的灰袋子里，我轻手重脚，正要将萤火虫装进灯里，屋内就有了声响，“谁？”

我本欲回身要走，只闻声他的脚步声向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