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除夕（一）
目睹着要过年了，厨下杀鸡宰鸭，蒸炸煎煮，府里各处大门、角门、仪门处都张贴了新春联，前不久才办的老太太的寿宴上用到的金粉寿字灯笼也全拿下来，换上了迎新年的大灯笼，本来的全扔给了采买王大娘摒挡，这又是一笔银子。
老太太爱看戏，眼下一家人团聚，喜气洋洋，是以她点了《五女拜寿》和《锁麟囊》。
李氏夙来不待见邱姨娘，但想到待会儿另有事相求，便也笑道：“推让甚么，我这个没功绩的都点了，老太太叫你点，你就点罢！”
接着轮到陆夫人点，陆夫人不爱热烈，点了《浣纱记》《出塞》这两出，都是不该景的戏，接着又递给二房的李氏点了两出，最后便递下去给后代们点，场面上妾室等闲没有说话的余地，是以也不能点戏。
茵茵传闻，收那身胭脂红妆花棉裙，留那妈妈喝了口茶，别的给了两吊钱算作新年的亨通。
绿翘为她梳了个繁复的堆云髻，从玉菁给的金饰里挑出一整套红玛瑙头面装点在发髻上，两边凤尾簪上的短流苏垂在耳际，行走间微微扭捏，繁华喜庆中又不平衡皮灵动。
祖宗未几，祭奠的贡品倒是很多，肥羊、猪头、牛心和其他各色点心生果足足摆了一供桌，家人不敷，婆子仆妇来凑，一大师子人直跪到家祠外很远。
老太太更把本子递到她手边，“一年到头都是在筹划家里，你有大功绩，很该你点。”
镂金丝钮交领长袄，配白绫绣花裙，雪地红梅八幅斑斓长裙，底下裙幅阔大，每一幅上的梅花形状各别，绣得繁复，裙幅上缀的绿色叶片层层叠叠，远看真仿佛瞥见梅花盛开的盛景。
反而接下来陆夫人点的两出悲戏，很合他的表情，她垂垂沉入出来。
最后在世人催促下，邱姨娘点了两处热烈的武戏——《穆桂英挂帅》和《定军山》。
陆家原只是乡野之流，因陆润生的父亲陆鸣疆场上救驾有功，后才逐步起家。
邱姨娘和老太太还不晓得，仍在乐呵，茵茵、玉菡和玉芙等人倒是心领神会，伐鼓骂曹骂的是谁？玉菡气得鼻子都歪了，立即也把戏本子抓过来，点了出四五出武戏回击。
不像金陵城中的百年世家，家祠中先人牌位层层叠叠，小山一样，陆家家祠中只要戋戋四层排位，不很气度。
谁知陆润生却道：“叫府里给菁儿她们也照着做一身。”
那妈妈脸不红心不跳的，笑道：“该当的，六蜜斯便不叮咛奴婢，奴婢也会替蜜斯想到，把蜜斯的衣裳做好。”
老太太喜好热烈，是以也由她们去。
而不能融入却要假装融入，更令人怠倦，他听到戏台上传来的渺远的女声，唱道：“一顷刻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衿。我只道铁繁华平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倾刻清楚。”
府中绣坊更是日夜赶工，给蜜斯太太们做新衣裳。
茵茵的目光超出世人落在九思身上，当他全神灌输听戏时，她也当真听着。
离得远些的奴婢也自有她们的消遣，在抱厦内围炉吃犒赏的酒水滴心，一面谈笑话、抽花签，好不欢愉。
……
兰香冷哼一声，慢悠悠走出来禀报茵茵。
兰香当日在绣坊受了礼遇，是以用心嘲弄那妈妈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妈妈日理万机的人，竟亲身给我蜜斯送衣裳来，这叫我们蜜斯如何敢穿？”
茵茵没叮咛做新衣，因先前给做的几身冬衣她不舍得穿，特地留了身最好的下来，想着等过年时穿上，未曾想绣房的妈妈竟然按她的尺寸做了身新棉裙过来。
待祭奠完，世人一同去前厅用早餐，用毕，各自归去歇息，中午便又去二房用了午餐，紧接着去老太太的翠微堂。
他向来腻烦过年过节，因自知不是陆家人，每逢佳节倍思亲时思的都不是他们。
一旁陆夫人脸上垂垂挂不住，玉菁也绷着张脸，低头冷静抿茶。
离翠微堂近些的漪澜院、七录斋、红豆馆、芳生斋等几个院子里本日无事的丫环都过来看戏了。
“爹爹！”玉菡拖长了调子唤他，无法道：“女孩儿家的衣裳是不能重样的呀！”
但是老太太实在看不惯陆夫人点的那两出，便用心把本子递给邱姨娘，让她也点。
玉菡脸上是粉饰不住的对劲，“勉强看得畴昔罢，随便选出来的式样。”
翠微堂乃内宅的正屋，是以最是阔大，每年的年夜饭都在老太太屋里用，戏也开到翠微堂正厅。
她点完了，玉菁便把本子要过来，点了出《伐鼓骂曹》。
茵茵对本身本日的打扮很对劲，兴兴头头去了翠微堂。
是以陆家属亲多平常百姓，陆鸣封伯爵时，曾拨了上千两银子重修宗祠，也有复兴家属的意义，后发觉越是肯出钱，人家越讹他，乃至平白无端多出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府里打秋风，或谋差事，烦人得很，背面他便与族亲们渐行渐远，甚少走动了，每年祭祖也就在陆府偏院的家祠中。
由兰香服侍着洗漱完，茵茵的眼睛还没展开，打着哈欠坐在镜台前任由绿翘为她篦头，等打扮好，人才差未几复苏过来。
他如坐针毡，可世人兴头上又不好离席，是以只能坐下去。
孙姨娘也来拥戴叫她点戏，陆润生感念她的不易，也叫她点，一时候，她成了众星捧月的阿谁玉轮。
几位姐妹的目光都不由落在她身上连陆润生这个不大懂女子衣裳的见了也夸：“菡儿本日这身衣裳很都雅。”
邱姨娘受宠若惊，却又恐怕陆夫人听不见似的，用心大声推让道：“妾身那里敢点，这分歧端方，老太太您点，您点……”
“是么？”陆润生仿佛头回闻声这个说法，连连点头，“本来如此。”
紧接着，世人向老太太存候，说了些祝贺的吉利话，大师随便闲谈半晌，吉时一到，两房男女长幼便跟从陆润生前去家祠祭祖。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唯有陆九思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
到了除夕那日，一大早茵茵便教兰香从被窝拖挖出来换衣梳洗，比常日足足早了两刻钟。
“想我浣纱女三十未嫁，与寡母同居，哪不足食与将军充饥……”
辈分高些的挤在屋内、门槛、窗牖前看戏，小奴婢则在院子里听。
她发觉本日从主子到丫环，大家都换上了新衣，姐妹中她自个儿这身只算平常，玉菡的衣裳才最出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