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琼枝秀,几曾识干戈(二)
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约莫还在歌舞弦管间喝酒作乐,不管魏军打到了那里,也懒得理吴相权势有多大吧?
行至拐角处,正与我议论得欢畅的沈诃若俄然沉声喝道:“甚么人?”
永兴帝大怒,当即令人将吴德交廷尉严加审判,另命有司彻查丞相吴鑫及吴氏相干官员被弹劾诸事。
袖手看着?当日我受的各种摧辱,岂是袖手看看便能了事的?
吴皇后见娘家不保,带太子在武英殿前长跪不起,力辩父兄冤枉。
这一夜,天然又没睡好。觉得经了那么多磨难,我已经真的快把他给忘了,可只是在惊鸿一瞥的背影以后,统统的影象,似在顷刻间复苏。他的清秀眉眼,他的柔韧薄唇,他的栗色长发,连同他嬉笑怒骂的一点一滴,如此清楚地闪现在脑海中,让我再也没法压服本身,以为我真的能够忘了他。
自萧彦入京,朝中有言官弹劾丞相吴鑫徇情补用官员,集结党朋,乃至文武百官多出其门下,把持朝政。
沈诃若隔了好一会儿才白手而返,一脸的惊奇。
我的眼眶一阵发热,不想让人笑话,忙背过身去,悄悄抹去泪水。
应当……不是阿顼吧?
火已燃起,我何妨再去浇上一桶油?晏奕帆那等聪明人,天然心领神会。
奏表上去第二天,言官便被吴系官员以构陷朝廷重臣之罪下了狱。吴鑫尚未及对劲,便有翰林院大学士宋梓为首,带领一批谏议大夫、监察御史联名保奏该言官,并持续弹劾吴相闭塞言路,荐拔亲朋,谗谄忠良,有违君父重托。接着便有处所巡抚举证,说吴相贪财纳贿,卖官鬻爵,并有贪污盐税之事。吴相一系死力回嘴,反指宋梓联络朋党,为人教唆,把锋芒直指迩来势头正旺的惠王萧宝溶。
我强笑道:“是个甚么样的贼人?没追着么?”
阿顼,当真是你么?
我把侍女送来的银耳莲子羹亲身舀了一碗,送到萧宝溶跟前,嘿嘿笑道:“这是三哥和端木先生教诲有功!嗯,也该感谢吴皇后,不然,我还是个只知整天在三哥跟前嬉笑玩闹打雀儿。”
他迷惑问道:“公主,比来你没获咎甚么人吧?此人技艺极高,今后夜间最好少出门,平时也须很多带些技艺高强的侍从才好。”
我怔了怔。
萧宝溶已经垂下眸去,洁白的肌肤靠近半透明,淡天琉璃般不实在。云过天青的轻纱广袖微动,连舀着羹汤的姿式都清雅得如同月下横箫,水边奏笛。
晏氏是永州驰名的士族,晏奕帆自七年前调任京师,便为萧宝溶一身才识气韵佩服,今后成了惠王府的常客。驻扎城外的永州将领晏采宸,恰是晏奕帆的堂兄弟,二人我都见过,恰是惠王这一支的得力助手。
闹得正短长时,刚大破魏军的征西大将军萧彦俄然上奏,呈上传闻攻破广陵时在魏营找到的一封信笺,倒是卑词要求魏军撤兵,愿割舍江北统统城池,奉北魏为上国,与北魏划江而治。这信笺虽无落款,笔迹却与吴鑫类似,一时朝中哗然。本来吴系官员中一些奸刁之人看出些苗头,也开端保持沉默,暗中张望。
但闻大片刀剑出鞘的啷当声,我忙掀帘往外看时,只见一道淡色的人影长发披垂,缓慢地掠过一旁住民的围墙,跳下檐瓦,隐没到屋脊以后。
随即换来府中谋士,令他悄悄地去另绘一份邃密的京畿设防图来,将这名特工和设防图一起交给刑部尚书晏奕帆,“就说惠王和文墨公主说了,这特工背后必然有南朝重臣为内应,让他好好鞠问。”
萧宝溶浅笑道:“抓着个没用的小特工,交给兵部措置罢!”
眼看着沈诃若毫不逞强地带人越墙而追,我一时怔忡。
我听了回报,笑嘻嘻地拉萧宝溶去看热烈。
我一边应了,一边已神思恍忽,满心的慌乱,竟把智珠在握的镇静感冲淡至无影无踪,再启程时,已经提不起一丝兴趣和沈诃若说话谈笑了。
我固然被救回,并垂垂养回本来的明丽丰润,萧宝溶看来却更瘦了,一抹平淡苗条的背影远远拂过一树榴花时,仿佛会反过来被那树榴花拂倒。
可侍卫们已经找遍都城,不是说没有近似的少年投店么?
阳光亮媚暖和,榴花刺眼夺目,他的身姿却平淡如碧水,沉寂如深潭……
可我的身后半晌没有动静。
正让多找些画师过上,画上几十上百幅,好再叫侍从去细细寻访时,萧宝溶传闻此事,特地赶来见我。
可惜这最混乱的时候,萧宝溶又规复了府中的笙箫弦管,朝中大家皆知萧宝溶夜大开筵席,只为赏惠王新编的一支曲,或新作的一阙词,恍若完整不知朝中的喧闹纷繁。
沈诃若答道:“不清楚。此人仿佛跟了我们好长一段路了。出敬王府时我便觉出仿佛有人影明灭,细察又不见踪迹。刚拐角时我又看到了一样的人影,也不知是何用心,以是想擒下来问一问。谁知此人技艺实在高超,我自认技艺也不差了,竟然让他给跑了!”
如此闹腾了四五日,这些笨伯竟然还是回报没找到。
萧宝溶那双云淡风轻的眸子蓦地揪痛。他欲言又止:“阿墨……”
这天底下,应当无人能将他那等红着脸对我横眉竖眼的高傲敬爱神情画出吧?
“如何没到端木先生那边去?”他一边问着,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画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个少年是谁?”
是幻觉么?
我转头看时,萧宝溶竟然已经踏出房门,缓缓地顺了铺着五彩鹅卵石的小径,倦乏般地冷静往前走着。
我嘲笑道:“谁说没用了?”
沈诃若抱着肩细细地想着:“这夜里还真的看不太清。不过感受他的年纪并不大,长得挺俊的,身材颀长矗立,还背着把剑……但一向未曾脱手,仿佛只想逃开……”
我忐忑问道:“此人的模样……你可曾看清?”
天未明,我便叫小落传话出去,让人去帮我找了个伎俩高超的画师带入府来,听着我的描述,不竭点窜描画,直到近中午,才将阿顼的大抵面貌画出。冷静凝睇时,只觉表面虽是近似,只是眉宇间的豪气和倔强始终差了太多,更别说那双流光灿烂泊了层墨蓝的眸子了。
萧宝溶看我安排着,皱眉叹道:“丫头,你还真有些从政的天赋。”
两今后,吏部尚书晏奕帆结合大理寺卿上奏朝廷,所擒特工一名,搜出宁都详细攻防图,并招认是兵部侍郎吴德供应,传闻吴德在出使过魏营时,与魏帝达成了某种和谈。
非论能不能找到阿顼,我都得站出来,和他一起分担这统统。
我亲身安排着惠王府的侍卫,让他们务必挨个堆栈挨个客房一一查找,不准有一处讹漏,就是挖地三尺,也务必将阿顼找出来。
和沈诃若计议到了很晚,回府时已靠近子时,惠王府几次打发人过来查探,恐怕我闹出甚么乱子。
沈诃若见惠王担忧,出府后遂带了本身的侍从先送我归去,以防不测。
萧宝溶喝了一口羹汤,微不成闻地轻叹一声:“我甘愿……你整天只知在我跟前嬉笑玩闹打雀儿……”
——如果,那跟从着我的人真是阿顼的话,他在宁都人生地不熟,必然会投栈,没来由找不到。
他毕竟也是清闲惯了,俄然被迫至最火线,对付那么多勾心斗角的朝政大事,约莫也累坏了。
我平生第一次独立与人商讨这些朝政大事,表情荡漾,一起全无倦意,兴趣颇高地与沈诃若隔了马车围幔谈笑。
萧宝溶叹道:“吴家败局已定,我们只袖手看着吧,何必再肇事?”
我索然地盯着画像,说道:“是我……喜好的人。如果不是我被弄到魏营去,他应当……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吧?可现在,我找不到他了……”
倒是不测埠让他们发觉了一名乔装成南人的北魏人,并在他身上搜出了京畿设防图。
何况,如果是阿顼,他恨我践约也罢,怨我拿阿堵物热诚他也罢,他都该会和当日在相山山道上那般,毫无顾忌地冲过侍从的刀剑,前来与我相见,然后大声地指责我吧?
月光浅淡下,那飞扬的长发固然看不出是黑是褐,可那淡色的衣衫……如何很像是烟黄色?另有那背影,如何那样像我的……阿顼?
我再不管萧宝溶的一脸倦乏,生拉硬扯地将他拽上马车,径奔皇宫。
我跟端木欢颜学了一段时候,对于根基的设防图已能看懂,一眼看出这张丹青得很大略,应当是从核心直接探听来的讯息。
我原觉得萧宝溶必然会走过来,以他一贯的和顺体贴,好生地委宛安慰我,让我靠住他的肩头,叫我不要抽泣。
我不能让我风华绝世的三哥,如许一日复一日单独蕉萃,单独烦忧,损了他那冲淡含蓄傲笑烟霞的名流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