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二婚

不晓得是他喝了酒还是我脸上大红明白的脂粉涂得像个妖怪，他看了我好久，久到我低着头都感觉心底开端忐忑。

我听到丝毯上传来脚步声，声音不大，却能感到它的逼近。

“主公麾下部将浩繁，闻得喜信都来道贺，将军走不开。”一个圆脸老妇走过来，替我将鬓上珠钗扶稳，和蔼地说，“夫人稍安勿躁。”

胡思乱想着，我等了会，却发明四周已然一片沉寂。

我点头，没有言语。

看得出这里住着一个筹办随时拔营的仆人，只不过姑息婚礼的需求，榻上结了五彩新帐，地上铺了丝毯，案上摆了合卺之物。这极尽简朴的统统，彰显了他对这个婚礼的全数诚意。

“你见过我？”我问。

咦？

嗯……唇形挺标致，不宽不厚，有点薄；脸型也不错，前庭饱满，鼻如悬胆，很有几分长安纨绔引觉得豪的那种精美——不过很可惜，他的肤色有些黑，并且眉毛太直太浓，眼睛太黑太深，特别看着人的时候，眼底像藏着锋利的锐光……

没甚么可慌的，因为不是第一次。一样的蜜烛，一样的嫁衣，乃至嫁奁还是那些箱笼都未几很多。两次嫁人，前一番是从长安嫁到莱阳，此次，婆家把我嫁给了别人。

仆妇羞赧地抿唇笑笑，道：“见过，我是长安人呢。”她的口音带着长安特有的调子，非常熟谙。

“该唤夫君……”他手臂很有力，炽热的呼吸带着酒气。

韩恬不敢不去，战战兢兢地开了城门赴宴。魏傕倒是热忱，美酒歌伎，高谈阔论。半酣时，他忽而笑问韩恬，说他听闻先帝司徒傅寔的遗女在莱阳府中，确否？

全部过程，我一向保持着一个长安高门女子应有的风采，坐姿无可抉剔，没有抬眼。

内里喧华的军士和伶人仿佛都被逐走了，变得悄无声气。我身上琳琅的金饰和衣物都撤除，脸上的盛妆也洗褪，身上只穿戴轻浮的寝衣。我看到魏郯的脚朝我迈来，暗影覆下，未几，我的下巴被一只手悄悄抬起。

这老妇姓张，传闻是我那位新姑氏的亲信，特地从雍都赶来为他们主公的宗子筹办婚礼。

阿谁素未会面的夫君魏郯，之前我从没传闻过他。

张氏正领着几名侍婢东摆摆西放放，内里的声音突然清脆，一阵冷风入内，烛光摇摆。

我忍不住转头，视野相触，俄然，他手臂一伸，我斯须已经被他按在了身下。

这是没有体例的事，我在长安的时候，魏郯的父亲魏傕在洛阳任北部尉，而他的祖父魏谦固然曾官至太尉，却已经告老在野。在大小官吏多如牛毛的长安，一个洛阳北部尉的儿子，即便他的出身也算高门，也仍然像牛毛里的一只虱子那样虚无。

一句话点醒韩恬，他唯唯连声，第二天就把傅寔的女儿傅嫤送到了营中。

行帐的布帘被撩起，我看到一道身影立在门前，暗影交叉，那身影如夜风般清冽，像要带走一室的烛光。

正如二兄畴前说的，装模作样是我的本性。

没错，我，韩恬的儿媳。哦不，应当说是前任儿媳。

老妇仿佛很对劲，转而叮咛侍婢去备些洗漱用物，一会将军来了好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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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来了。”张氏喜笑容开，我身边一名婢女赶紧将我手中的纨扇摆正，把脸遮好。

当统统人都退了出去，我坐在榻上，真真正正地与魏郯独处一室。

很不幸，虱子也有变成吞人大虫的时候，现在，我就要嫁给如许一只大虫。

烛光仿佛被甚么挡住，白底绣花的纨扇上只余暗影。我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像青草中混着酒气和汗气，斯须，手上的纨扇被按了下去。

“夫人真美。”一名仆妇替我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小声道，“比畴前更都雅了。”

那嗓音低低，似漫不经心。

我坐在榻上，听着内里的喧哗。

“将军……”那身材坚固而沉重，我被压得难受，想把他推开。

伶人的吹打，士卒的笑闹，集约而稠浊。隔着行帐传来，更显得四周死寂一片。帐内的统统都很简朴，一榻，一案，一席，前面一只漆屏，中间还立着整套锃亮的甲胄。

那阴暗的眼底近在天涯，我几近能看清本身映在此中的脸，心俄然没有前兆地跳了起来。

背着光，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他背书一样，罢了，唇角的暗影弯了弯：“我记错否？”

身上，魏郯仍瘫在我身上，脸却歪在一旁，安稳的呼吸中尽是酒味。

下巴上的手松开，魏郯在我的身边坐下来。我听到他长长地呼吸一口气，躺倒在了榻上。

兵临城下，莱阳城内一片发急。韩恬的降书递出去，魏傕没有回应，却以当年同朝之谊为名，在军中设下酒宴，“请”韩恬出城话旧。

我抬眼。

魏傕把我要来，是要把我嫁给他的宗子，魏郯。

我记得上一次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如许的状况。那位夫婿不堪酒力，被人抬出去的时候已经像一滩泥，合卺酒都是第二天赋补上的。

我的目光定在他的唇边。

他的脸和身材沉沉压下，我不由地紧紧闭上眼睛。

“不错。”我安静地浅笑。

此人已经睡得苦涩。

实在，我的内心有些绝望，乃至感到被触怒了。这些年来，我少有丧事，本着得过且过之心，二婚都已经不计算了，他还提这些做甚么？

我将手中纨扇半遮，低头不语。

我愣了愣，展开眼睛。

烛光点点，在他的脸后烂漫会聚。魏郯看着我，那双眼睛幽深如夜，像一头兽温馨地打量着它刚捕获的猎物。

周遭温馨极了，我听到内里的军士仍在笑闹，并且能感遭到上方一道目光将本身脸上的每一寸扫过。

我十五岁嫁来莱阳，现在已经二十。对于一个新妇来讲，这春秋算是很老了。

脑海如同绷紧的弦，我传闻过这会很痛，严峻的第二天都不能下地……

看未几时，我从速垂眸。乳母曾经教诲，女子面对男人的时候，要永久一副害羞带怯的模样。

傧者指导她们隔案对坐，摄衽洗漱以后，赞者唱起祝词，二人分食盘中的肉，又饮下各自半边匏瓜中的酒。苦味伴着酒气满盈在口腔，我的眉头皱也不皱，用力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鹅的新篇，欢迎跳坑~</P></DIV>

面前只剩下纨扇上洁白的经纬，踏云衔花的雀鸟前面，只能看到金黄的暗光氤氲流淌。

“傅嫤。”他开口了，声音低而迟缓，“司徒傅寔之女，传闻你父兄押往法场之时，你披麻带孝，一起丧歌相送，世人皆觉得孝烈。”

“同牢合卺，甘苦不避。”赞者浅笑地说。

一名侍婢过来把我搀起，我眼观鼻鼻观心，缓缓迈步，身上的璎珞环佩撞击出清脆的叮叮声。

“将军，该合卺了呢。”幸亏这时张氏开口，我听到面前的男人应了一声。

先帝驾崩，争斗从内宫中伸展开来，天下大乱。各地军阀争相盘据，数载以后，河西魏傕雄起，挟天子迁都雍州，阵容如日中天。年初，魏傕与盘据东方七郡的董匡大战。董匡连连败退，魏傕则乘胜追击。上月，魏傕围莱阳，莱郡太守韩恬闻风，不战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