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碧血剑(96)
李自成道:“你们‘左革五营’的五位主帅,个个有智有勇,见地不凡。仿佛老回回哪、左金王哪、革里眼哪、争世王哪、你蔺兄弟哪,既会带兵,又会安民。牛金星啊,那叫甚么?这叫做出将入相,都是宰相之才,是不是?”牛金星躬身道:“五位主帅的确都是出将入相之才,他们归附皇上,既是皇上的福分,也是五王的福分,这叫做明主功臣,相得益彰啊。”
李自成大声道:“刚才高必正制将军说的话也有些事理,我们倒不是怕弟兄们操我们的娘,就怕他们灰了心,兵戈不肯冒死。当今大半个江山还没打下来,关外的满洲兵,也还得好好对于。”
他转头向着李自成道:“大王,你倒说说这个理看。我向来是曹操的老朋友,但是我做人有甚么含混了?曹操当年投降熊文灿,操他娘的不要脸,老子跟他断交,碰上他的步队,老子就冒死的打,可有半点手软?厥后他转而跟了张献忠,老子才跟他重行套友情。前年他转投大王,还不是我拉拢的?大王封他为‘代天辅民威德大将军’,那好得很啊,他为大王出了很多力量,步队也大了,攻陷很多城池。刘将军你就喝醋,曹操的位子高过了你,你就说他的好话,造他的谣。大王听信了阿谁姓陈王八蛋的谎言,说曹操要向朝廷投诚,要杀大王,那满是假的。大王先动手为强杀了他,厥后大王说悔怨得很。这都是你们强要分老兄弟、新兄弟闯的祸。大师拿起了刀子跟官军冒死,个个是好兄弟,有甚么老的新的好分?你瞧着我们新兄弟不扎眼,那么你们老兄弟就把我们新兄弟杀个干清干净好了。刘将军,你想杀尽我们新兄弟,只怕也没这么轻易呢!”他边说边伸袖子拭血,眉毛、胡子上全沾满了鲜血,神情可怖。
李自成皱眉道:“这些名号,将来老是要改的。有功之人,封王、封公、封侯,封大将军、副将军,一个也不会落空。”众将轰然称谢。
……当时官军四周八方围住了,几次突围不得,我无可何如,便想吊颈,以免落入官军手中。双喜死力劝止,说道拚死一战,就算给官兵杀了,也要多拚几个。我部下将官好多人出去投降了。我走进一座古刹,身边只宗敏跟从着,我向居中而坐的关帝爷爷作了三个揖,对宗敏道:“宗敏,我们深切绝地,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自成浅笑道:“袁承志,这个喻上猷,在崇祯部下做御史的官,跟你爹爹曾一殿为臣,他识得天命,向我投诚。明朝的官儿中,他是个晓得好歹的,我封了他做兵当局尚书,算是个大官了。我们大顺朝今后该封甚么官,该办甚么事,他会好好说的。”袁承志应道:“是!皇上应天顺人,普天下万民推戴。”
那喻上猷道:“启奏皇上,五王的称呼,是草泽豪杰杀官造反时号令之用,此后仿佛须得改一改。倘若要封王,请皇上别的封个有点气度的王号,何况老回回马将军、革里眼贺将军两位就没王号。横天王王将军、改世王许将军两位的王号,也得改一改。”牛金星拥戴道:“是啊!畴前我们要变天改世,以是叫做改世王、争世王、横天王。现下天下事皇上的天下,皇上的天下千万年,再叫甚么‘改世’、‘争世’、‘乱世’,就不铛铛了。再说,金蛇是条小金龙,‘金蛇王’的称呼,也得改一改才是。”
袁承志听了世人争论,蔺养成说得比较有理,保全大局,目睹众将群殴,蔺养成与老回回势孤,给二十多人围住了,已给打得头破血流,李自成却不着力制止,左金王、革里眼、争世王刘希尧三人走畴昔想劝,却给老兄弟们拦住了不得近前。
刘宗敏道:“启奏皇上,那一年在鱼腹山中被围,你三卜三吉,关老爷说得清楚不过,你射中要做天子。就算新兄弟们不来归附,你还是要坐龙廷的。那日老兄弟们烧了行李财物,杀了大老婆、小老婆,就是决计跟从你杀官兵、打天下。皇上啊,民气是肉做的,就算他们一个个都不骂我,不操我刘宗敏的老娘,六合知己,他们本日要抢回当年烧了的行李财物,抢回一个大老婆、小老婆,我刘宗敏也决计不忍心杀了他们!”说到这里,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我跪下来向关帝叩首,说道:“关老爷,小人李自成受官府逼迫,给财主鞭挞,受逼不过,起来造反,只盼能让天下的苦人兄弟有口饭吃,活得下去。算命的、看相的都说我有天子之分,射中是要做天子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本日小人身在死路,命在瞬息,请关老爷指导明路,到底小人此生当代是不是有做天子的命?倘若没有,小人一小我死了也就是了,不必累得千万兄弟们都送了性命。”
袁承志想辩:“我没打老兄弟。”但见李岩向本身使个眼色,下颏向外一摆,当即会心,应道:“是!部属辞职!”回身出殿。李岩也躬身道:“部属辞职。”
一个高高瘦瘦、穿戴青色短衣裤的人踏上一步,嘶声道:“大王,弟兄们兵戈出不着力,那倒不打紧。我们不是要弟兄们拚了本身性命来为我们打天下、坐龙廷。弟兄们大师实在苦不过,不起来杀官造反,个个就没了性命。我们不是为了妄图金银财宝、为了要抢花女人,我们是给赃官财主逼得活不下去了,这才冒死。各位兄弟,对不对啊?”
我拿起神案上的杯珓,站起家来,双手过顶,祝告说:“关老爷保佑,请你指导明路。”恭恭敬敬的向上抛起,劈啪一声,杯珓落下地来,我闭了眼睛不敢去看,如是恶兆,就由宗敏一刀将我脑袋砍了下来,也不消担惊受怕,受这没了没完的煎熬。只听得宗敏欢声大呼:“阳珓,阳珓,大哥,大吉大利!”我展开眼来,只见面前一对杯珓都是背脊向上,是大吉大利的阳珓。我还不信,又向关老爷祝告,再掷一次,还是阳珓。我再向关老爷祝告,第三次把杯珓丢得好高,眼睁睁的盯着,见一对杯珓落了下来,在地下一阴一阳,俄然间那阴珓翻了个身,变成阳珓。
李岩等晓得李自成袭杀外号曹操的罗汝才,是中了黄州姓陈墨客的反间之计,不但自伤大将,并且两军自相残杀,逼得罗汝才一支精锐之师投向张献忠。众大将大家心寒,均觉罗汝才功高战勇,部下了得,只因大王狐疑他想篡夺己位,便即侵犯。这一件大冤案,对李自成的大业打击沉重。李岩当年曾极力劝止,李自成却信了刘宗敏等人之言,变成大错。厥后李自成也深为悔怨,但他并不认错,现在老回回忍不住抖了出来,李岩等猜想以李自成生性之忌刻,老回回此后不免要遭抨击。
李自成向众兄弟一个个瞧畴昔,深思:“毕竟是宗敏他们老兄弟靠得住,他们决计不会反我。老回回、乱世王、争世王、左金王、革里眼这些人,他们本身义气深重,跟我有甚么义气?一碰到好机遇,只怕还会杀了我为曹操报仇呢!”向侄儿李双喜、老兄弟刘宗敏、表弟高必正等瞧了一眼,想到了四年前在鱼腹山给官军围困的事:
我抽出身边宝刀交给宗敏,说道:“我要请关老爷指导,我把杯珓掷下去,如果是阳珓,吉利的,我们冒死再干!如果阴珓,那是菩萨教我们不必多伤性命了。三次都是阴珓,你就一刀砍了我的头,提了我首级出去投诚,叫众兄弟都不必打了,保住本身性命和家人的性命要紧。大明天子气运还在,我们干他不过。天意是如许,没甚么好说的。”宗敏把刀接畴昔,往地下一抛,说道:“大哥,我决不能杀你头,倘若菩萨教我们不干了,我换上你的衣服,冒充是你,你砍了我头出去假投降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摇了点头,说道:“兄弟,不可,他们认得我。你砍我的头好了。”
制将军高必正朗声道:“启奏皇上:昨夜晚营里有兄弟大声叫唤:‘天子就让你做,大师都是拚了命来的,普天下的金财帛物、花花女人,莫非你就要一人独吞,总该让兄弟们也分一些吧!’一小我叫,几百人和,弹压不下来,军心不稳得很。”蔺养成怒道:“甚么军心不稳?都是你这类人在放纵部下。他们抢了财物女人,还不是将最好的分给你?”
袁承志当即跃身上前,将脱手殴打蔺养成与老回回最凶的四五人后领抓住,提在一旁,顺手点了轻微穴道,让他们一时不能再上前打人。这般几次提开,蔺老二人身边便无殴击他们之人。两人神情狼狈,满脸是血。李自成只说:“本身兄弟,不成动粗。”袁承志大声喝道:“皇上有旨,不成脱手打人,大师该当遵旨!”
老回回脸上鲜血一滴滴的往衣衿上流,他指着本身的脸,说道:“刘将军,你瞧瞧,是我打了大王的老兄弟,还是大王的老兄弟打了我。我们同在大王麾下杀官造反,该当同心合力,同生共死,你如何又分甚么老兄弟、新兄弟,岂不让大师寒心?刚才若不是这位袁兄弟拉开打我的人,我早给你们老兄弟打死了。”
十几名将领纷繁说道:“乱世王,你说得好,我们都是豁出去了,不得不干!”
李自成挥挥手道:“马兄弟,旧事不必提了。曹操人也死了,他的部下都去投了张献忠,另有甚么说的?”他提到曹操,仿佛有点心灰意懒,也似有些惭愧于心。
世人渐渐温馨下来,仍不断口群情。权将军刘宗敏叫道:“李岩、袁承志,你们殴打大王的老兄弟,打成本,吃成本,拉拢左革五营,拉拢曹操的旧属,是用心造反吗?”袁承志道:“我是禀承皇上的旨意,制止众兄弟动武,几时打过人了?曹操、刘备、关公、诸葛亮,他们死了几千年啦,另有甚么旧属?我去拉拢他干么?刘将军,你说话有点胡里胡涂!”刘宗敏怒道:“甚么胡里胡涂?老回回马守应,莫非你不是曹操罗汝才的好朋友?老回回,你本身倒说说看,你殴打大王的老兄弟,是不是想为曹操报仇,要为他昭雪啊?”
十几名将领大声叫唤:“老回回,你打我们老兄弟,想造反吗?”世人拥将上来,向老回回、蔺养成二人打去。李自成只是大呼:“本身兄弟,不成动粗!”但他叫声温和有力,世人竟不睬会,反打得更加狠了。目睹老回回、蔺养成二人势弱,瞬息间落于下风。
李自成举起左袖,本身拭了拭眼泪,心想:“这江山,老是依托老兄弟们打的,如果让老兄弟寒了心,大师不肯为我出死力,明朝虽已推倒,另有满清雄师呢,张献忠的兵力就不比我差。老回回他们的‘左革五营’看来也挺靠不住。牛金星先前还说,百姓说甚么‘十八子,主神器’,这‘十八子’不是说我李自成,而是李岩,上面另有一句‘山下石,坐龙椅’,连起来就是:‘十八子,主神器,山下石,坐龙椅。’操你奶奶的,还挺压韵呢。山下石,可不是个‘岩’字吗?那金蛇王袁承志,是李岩的义弟,部下的兵将勇猛善战,可轻视不得呢!”情不自禁的横眼向李岩瞧去,见他一脸安静无事的模样,伸出双手,仿佛向人哀告,说道:“各位兄弟,大师静一静,听皇上的叮咛。我们本身好兄弟,只能分歧对外,可决不能本身人打本身人,本身人杀本身人。”
三卜三吉,我更无思疑,两小我精力大振,出去跟众兄弟说了,大师都叫:“李大王射中要做天子,大伙儿干下去,个个有好日子过!大王坐龙廷,大伙儿也决计差不了!”就如许,好多兄弟烧了行李辎重,杀了本身老婆、儿子,免得碍手碍脚,轻骑急奔,从郧阳、均县杀入河南。官兵再也围不住,恰好碰到河南大旱,数万哀鸿都跟班了我,从南阳攻宜阳,杀了知县唐启泰,攻入永宁,杀了知县武大烈,如许一来,官兵再也阻我不住了。我们打一仗,胜一仗,一向攻进了北都城……
高必正呼的一声,纵出身来,喝道:“蔺将军,你跟从大王,还不过年把半年,就来对我们老兄弟呼呼喝喝,还不是想把大王的老兄弟们赶的赶、杀的杀,让大王孤零零的真正成为孤家寡人。你们左革五营,十三家的老朋友,就想本身来坐天下、坐龙廷。”蔺养成大怒,喝道:“放你的狗屁!”高必正猛力一拳,正中蔺养成右眼,顿时鲜血四溅。他待要再打,身后一名满脸斑白胡子的大汉抢将上来,在高必正背心上重重一推,将他推开数尺。
李自成回想起那日在关帝庙中投掷杯珓的景象,身子一颤,不由得出了一阵盗汗,心想:“那日伴着我的,如果不是老兄弟刘宗敏,而是老回回、左金王、革里眼这些新兄弟,倘若我掷出来的不是大吉大利的阳珓,而是不吉倒霉的阴珓,他们必然会砍了我的头出去投降,既保本身性命,又有功名繁华,为甚么不干?”
李自成顿时肝火勃发,心想:“你说决不能本身人杀本身人,明着是骂我杀曹操是杀错了。他对我无礼,暗入彀较想杀我,你又不是不晓得,老子倘若不是先动手为强,给曹操先下了手,你李岩莫非会给我报仇么?你满肚皮鬼计,不错,你会给我报仇的,你率领众兄弟,去杀了曹操,那可不就是‘山下石,坐龙椅’么?哼,哼!”当即大声叫道:“袁承志,你出去!你新来乍到,不能打老兄弟,听到了吗?”
李自成道:“很好,蔺兄弟,你很会说话。依你说,该当如何?”阿谁高瘦男人名叫蔺养成,混号“乱世王”,是“左革五营”的主帅之一,投入李自成部属未久,不算是李自成的老兄弟,但他领稀有万名部下,勇悍善战,李自成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蔺养成道:“大王,部属只会奉你号令,带领了兄弟们打官军,天下大事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