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碧血剑(79)
单铁生道：“沙寨主想必晓得云贵五毒教？”沙天广点头道：“那倒闻声过，传闻他们使毒的本领入迷入化，武林中人闻之丧胆，我们是不敢等闲开罪的。但五毒教只在云贵一带横行无忌，向来不到中原。伤了程帮主的，是五毒教的人吗？”单铁生道：“那倒不敢肯定。只曾传闻，五毒教的镇教之宝，是一条小小金蛇，他们当这金蛇是神通法物。袁相公外号‘金蛇王’，不知算不算犯了他们的忌呢？”
马车走完石板路愣住，主子打起车帷。袁承志下得车来，见一名身穿绣金绯袍的王者站在滴水檐前迎宾，他快步抢上前来拱手为礼。袁承志料知此人便是惠王，按礼该当跪下叩拜，但想本身不是宦海中人，此人是天子的叔父，也可说是在杀父仇敌这一边，可不肯向他下跪，只随便做个姿式。惠王仓猝伸手拦住，笑道：“可不敢当！袁大盟主请勿多礼。”两人相互作了个揖。青青等人也随便拱手为礼。只单铁生遵循宦海端方，跪下叩首，说道：“卑职顺天府捕头单铁生拜见王爷千岁！”
袁承志万料不到他俄然捧出这很多金银来，不知是何企图。他发掘过建文帝所遗的珍宝金银，又劫过百余万两漕银，见了这大堆金银，也不觉得异，只微微一笑。
袁承志听了，心道：“本来惠王的想头跟曹化淳一模一样，只盼闯王进京以后，他仍能保得住身家性命。”便道：“惠王爷的一番情意，鄙人必然会禀告闯王，不过鄙人年青，只怕在闯王跟前说话没甚么分量。”惠王与魏涛声连轮作揖，说道：“多谢！多谢！”魏涛声道：“‘金蛇营’虽成军未久，但传闻功绩极大，说出话来，自也是分量甚重。”叮咛下人，将桌上金银包入一只只布承担中，放在袁承志脚边。
袁承志带同青青、洪胜海、胡桂南、铁罗汉等世人来到大厅，青青身穿男装。单铁生跟在前面。沙天广陪着客人出去，一一引见。袁承志见来客五十来岁年纪，一脸英悍之气，服饰华贵，手指上戴着个老迈碧绿翡翠班指，见到袁承志后执礼甚恭，恭恭敬敬的行下礼去，袁承志仓猝行礼，宴客人上座。
袁承志见对方当朴拙意邀客，先前曾听单铁生说惠王爷爱好技艺，喜好交友武林朋友，面前北京不久便有大事，无妨多结识些有权有势之士，转头问洪胜海道：“如何？”洪胜海不明内幕，但想惠王爷是皇亲国戚，结识了无益无损，便点了点头。袁承志向魏涛声道：“惠王爷如此美意，我们却之不恭，便随魏总管同去拜见便了。”
袁承志心道：“这些买命钱，也一定是惠王本身掏腰包。多数便是盗来的库银，我一半去分给‘金蛇三营’，一半上缴闯王。”
大家喝得几口茶，惠王向魏涛声道：“魏总管，小王的情意，你来讲罢！”
惠王肃请袁承志等一行走进大厅。厅上两排椅子，都铺着大红绣金花的椅套，灿然生光。惠王请袁承志等一行在西首一排椅上坐定，献上茶来，他本身坐在主位，拱手说道：“袁大盟主出任七省武林豪杰的大盟主，可喜可贺。”袁承志道：“我们草泽兄弟之间的玩意儿，当不得真的。可让王爷见笑了！”大家寒喧了几句，说的都是些不着边沿的客气话。
程青竹道：“当时我又惊又怒，跃开几步，待要发掌反击，不料右臂竟已转动不得，全然不听使唤。这老乞婆森然问道：‘程青竹，你是‘金蛇王’的部下么？’我说：‘是又如何？’她说：‘那就要取你性命！’磔磔怪笑，直逼过来。我急中生智，左手提起一桶豆花，向她脸上泼了畴昔。她双手在脸上乱抹，我乘机发了两枝青竹镖，打中了她胸口，总也教她受个好的。这时我再也支撑不住，转头往家里疾走，厥后的事便不晓得了。”
当下与青青、沙天广、哑巴、胡桂南等一行人出门上车，连单铁生也跟了去。只程青竹臂伤未愈，在屋里疗养。袁承志怕仇敌乘虚前来寻仇，命洪胜海留守庇护。
沙天广道：“程兄你放心疗养，我们去给你看望，有了动静以后，包你出这口恶气。”当下沙天广、胡桂南、铁罗汉、洪胜海等人在顺天府城里四下访查。连续两天，如同石沉大海，那边查获得半点端倪？
袁承志恍然有悟，哈哈一笑，说道：“这一节嘛，魏爷大可放心。程帮主和单头儿两位如何，我不能代他们说话，我袁承志本身，以及我的结义兄弟夏兄弟，我们明人不做暗事，既然身在草泽，就决不想招安，图甚么功名繁华，对不起好朋友，对不起本身爹爹和祖宗！”贰心中实在是说：“我恨不得杀了天子，为我爹爹报仇雪耻！”言念及此，伸掌在桌边重重一拍，喀的一声，顿时拍下桌子的一角。
青青听到这里，不由“啊”的一声。程青竹道：“我立知不妙，双膀发劲，想甩脱二人再问情由，那知右肩斗然间奇痛入骨。这一下来得好不高耸，我事前毫没防到，当下奋力反手扣住那大汉脉门，举起他身子，往小个子的头顶砸去，同时猛力往前直窜，回过身来，才看清在背后偷袭我的是个黑衣老乞婆。这乞婆的形相丑恶可骇之极，满脸都是凹凹凸凸的伤疤，双眼上翻，吓吓嘲笑，举起十只锋利的爪子，又向我猛扑过来。”
魏涛声大拇指一翘，说道：“闯王麾下，横天王王子顺、改世王答应变、乱世王蔺养成、争世王刘希尧、左金王贺锦，那一名不是响铛铛的豪杰豪杰，再加上一名金蛇王袁相公袁盟主，有何不成？”袁承志心想：“他对闯王的军情倒挺熟谙。”见单铁生不住向本身打眼色，便问：“王爷如此厚赐，不知有甚么叮咛，要我们办甚么事？”青青心道：“承志哥哥再不是当日衢州道上阿谁不懂事的诚恳头了。这两句话，是非问不成的，不然便不但棍。”
世人群情纷繁，猜不透那乞婆的来路。程青竹更是愤恚，不开口的谩骂。
单铁生正想告别，一王谢子仓促走进，将一张大红拜帖呈给沙天广。沙天广接过一看，见拜帖上写着：“惠王府招贤馆总管晚生魏涛声拜上七省总盟主袁大盟主 青竹帮程大帮主 山东沙大寨主各位豪杰”。沙天广心想不识此人，但对方礼数殷勤，不能不睬，便说：“大开中门，驱逐高朋！”一面命门子将拜帖送出来交给袁承志。
魏涛声道：“本日可贵台端光临，小人想给袁盟主引见云南五仙教的一些朋友。小人奉王爷之命，千方百计，请得五仙教的众位豪杰来到招贤馆。五仙教一贯只在云贵一带行道，少来中原江南，袁大盟主倘未会过，鄙人给各位朋友引见一下如何？群贤毕至，那真可说是百年难逢的嘉会。”袁承志点点头。
魏涛声躬身行了一礼，随即挺身站立，昂然说道：“袁大盟主，众位豪杰，王爷既然恭请各位来府，天然当各位是好朋友，只是得讯迟了，到本日才来恭请各位台端，礼数有亏，还请各位包涵。”说着抱拳为礼。袁承志和沙天广等都拱手行礼，说道：“好说，好说，王爷太多礼了！”魏涛声朗声道：“惠王爷礼贤下士，生性爱交朋友，设立了一座招贤馆，聘请四方来宾前来相会，以备就教。不瞒各位说，惠王爷纯是一片好客之心，不料朝中忽有奸臣，向万岁爷教唆诽谤，说惠王爷的是非。王爷是皇上的亲叔父，一贯忠心耿耿，皇上对王爷也宠任有加，奸臣妄作小人，全无结果。王爷为了免得小人传播谎言，特地要向各位来宾叨教一句：万一奸人的谎言传到各位耳中，各位作何筹算？万一有奸恶之徒要对王爷倒霉，不知各位意向如何？”
袁承志道：“好，请说。”魏涛声道：“第一件，传闻程青竹程大帮主，也加盟于袁大盟主的盟中。程帮主之前是皇宫中的卫士，是皇上的亲信。如果皇上有甚么差使交代下来，袁大盟主会不会为了程帮主而插上一手。像这位姓单的头儿，这几天就为了皇上的事而忙得不成开交，他不竭在袁大盟主府上出出入入。袁大盟主只怕会情面难却，我们委实很有点儿放心不下。”
几名仆人齐声应道：“是！”回进内堂，跟着十几名仆人鱼贯而入，手中都捧了一只大木盘，盘中亮晃晃的都是黄金元宝、白银元宝。魏涛声批示众仆，将十几只大木盘都放在中间的一张风雅桌上，说道：“启禀王爷，这里是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统共合算，是白银六万两。小人细心点过，成色纯洁，两数无错。”惠王点了点头。
那魏涛声礼数殷勤，对胡桂南、洪胜海等一一号召施礼，晓得单铁生是顺天府衙门的捕头，便洋洋的不大理睬，对袁承志道：“袁大盟主，我们惠王爷生性好武，最爱交友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传闻袁大盟主带同各位豪杰来到顺天府，迫不及待的便想会晤。惠王爷本要亲身前来拜访，只是事前未曾通传，恐怕有点冒昧，特命小人马上前来奉请。王爷已安排下丰厚酒菜，敬请袁大盟主带同各位豪杰，赏光驾临，王爷好奉敬几杯酒，以表敬慕之忱。固然临时促驾，有失恭敬。只怪我们耳目不灵，得讯迟了，今儿凌晨才听到各位到临顺天府的讯息。王爷说那是天大的丧事，他说早一刻见到各位豪杰好一刻，他现在在大门口走进走出，正伸长了耳朵，要听各位驾临的好动静。”他一口京电影，说得又诚心又清脆，委实好听，满脸堆笑，教人感觉惠王爷当真是诚恳诚意的在瞻仰高朋临门。
程青竹说到这里，心不足悸，脸上不由暴露惊骇的神采。青青呀的一声惊叫，连沙天广、胡桂南等也都“噫”了一声。
车行不久，便即出城。西行七八里地，来到一座大府第前，袁承志见大门上金漆塑着“敕赐惠王府”五个大字，便知到了。只见大门大开，站着两排黑衣灰衣的主子，一向从大门排了出来，气度甚大。马车直驶进大门，主子齐声呼喊：“恭迎高朋光临！”呼喊甫毕，锣鼓响起，嘭嘭嘭三声，放起号铳，跟着锣鼓丝竹，吹奏起迎宾的牌子。
魏涛声道：“不敢！比来闯王军势大张，现下已占了西安府，说不定那一天便开进顺天府来。我们王爷虽是大明宗室，但对皇上很多办法很不觉得然，进谏了好多次，皇上老是忠告顺耳，听而不闻。闯王倘若进京，我们王爷大胆请‘金蛇王’向闯王求个情，保全他的百口性命，至于产业嘛，王爷情愿尽数进献，作为军饷。”
这番话说得甚是坦直，袁承志感觉倒也难以答复，只得道：“王爷是皇上的亲叔父，皇上就算听到甚么对王爷有碍的谎言，也必一笑置之，不予理睬，说不定还会严办妄造谎言的奸人。我们是外人，疏不间亲，何况我们无官无职，一介白丁，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布衣百姓来讲甚么话？”魏涛声大声道：“照啊，袁大盟主这几句，说得再对也没有了。鄙人就是有两件事不放心，要跟袁大盟主就教。”
惠王说道：“我们先行辞职，待各位见过朋友以后，请到后厅一同赴宴，杯酒言欢，小王再向各位敬酒。”袁承志道：“不敢当！”惠王拱手为礼，退入后堂。
沙天广出来向袁承志说了。青青道：“我爹爹的外号就叫‘金蛇郎君’，又碍着他们甚么事了？”承志道：“说不定那独眼神龙对于不了惠王府，想拉我们赶淌这窝浑水。须得刺探明白，别给人操纵了。”沙天广点头称是，出去处单铁生说已向盟主禀告，再叨教五毒教的详情。单铁生道：“他们的教主传闻是个年青美女，叫做何铁手，武功极高，擅于下毒是更加不必说了。”沙天广啧啧称奇，说道：“年青美女做教主，这可奇了。铁手无情，毒手得很啊！”伸了伸舌头，说道：“我们可不敢惹她了。”
袁承志还未答话，门外车马声响，门子又带进一名王府的长随来，向魏涛声道：“魏总管，王爷派我赶了六辆车来，驱逐高朋前去王府赴宴。”随即恭恭敬敬的趴下向袁承志叩首。
魏涛声道：“我们王爷得知袁大盟主不久之前带领‘金蛇营’众位豪杰豪杰，在山东青州大破阿巴泰的鞑子兵，心中好生相敬。这里些些银两，是我们王爷为了恭敬‘金蛇营’、‘金蛇王’，献给众位豪杰的军饷，多谢你们保境安民的大功。”袁承志心想：“人家说到保境安民，抗满杀敌，义助军饷，倒也不成推却。”便抱拳道：“鄙人代众兄弟多谢王爷了。至于‘金蛇王’三字，江湖上随口叫叫，当不得真的。”
魏涛声大喜，喝了声采：“好！”袁承志道：“魏爷第二件事想问甚么？”魏涛声道：“第二件事嘛，”说着拍了鼓掌，大声说道：“都取出来！”
沙天广道：“这老乞婆跟你有梁子么？”程青竹道：“我向来没见过她。”青青道：“莫非她看错了人？”程青竹道：“照说不会。她第一次伤我以后，我回过甚来，她已看清楚了我面孔，仍要再下毒手。”袁承志道：“她问到‘金蛇王’，仿佛是冲着我来的。”胡桂南道：“她手爪上不晓得喂了甚么毒，毒性这般短长？”沙天广道：“她手爪上定是戴了钢套子，不然这般短长的毒药，本身又怎受得了？”
单铁生凝神半晌，说道：“沙寨主，那老乞婆问到‘金蛇王’三字，程帮主又中了剧毒，我倒想起了一批人，那是不久前惠王府招贤馆中请来的。”沙天广道：“是吗？叨教是些甚么人？”
这天凌晨，独眼神龙单铁生又来拜访，由沙天广访问。单铁生忧容满脸，提及户部库银又失了三千两。沙天广心想这类事与己方无关，只唯唯否否的对付几句。厥后随口说到程青竹受袭中毒之事，心想单铁生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或能有甚么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