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连城诀(32)
狄云和水笙坐得远远地,各自吃着熟鸟,俄然间东北角上传来一阵踏雪之声。两人一齐抬开端来,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花铁干右手拿着一柄鬼头刀,左手握着一柄长剑,笑嘻嘻的走来。狄云和水笙同时跃起。水笙返身入洞,抢过了血刀,微一踌躇,便抛给了狄云,叫道:“接住!”
花铁干若要强攻,搬开石头进洞,狄水二人血刀已失,也难以守御,只是他刀剑刺不进狄云身材,认定是有幽灵捣蛋,满身寒毛直竖,不住颤抖。
那知花铁干竟不让他有半天余裕。狄云用心学练刀法,花铁干在洞外叫了起来:“小和尚,你岳父大人的心肝吃不吃?滋味很好啊。”
狄云练不到半个时候,顿时满身发暖,如同烤火普通,说不出的温馨受用。他顺手翻过一页,见图中那赤身男人以左手支地,身子与空中平行,两只脚却翻过来勾在本身颈中。这姿式本来极难,但他自练成“神照功”后,四肢百骸应用自如,当即依着图中所示照做,内息也依着图中红色绿色线路,在身上各处经脉穴道中通行。
这时他听水笙如此说,不自禁的满脸通红,又闻到烤熟了的鸟肉香气,馋涎欲滴,俄然间举起鬼头刀,大喊跃进,向狄云砍过来,左劈一刀,右劈一刀。狄云举起血刀一格,当的一声猛响,鬼头刀向上反弹。这鬼头刀也是一柄宝刀,虽不及血刀的锋利绝伦,但刀身厚重,血刀也削它不竭。当日陆天抒和血刀僧双刀订交,鬼头刀曾为血刀斩出了三个缺口,本日再度相逢,鬼头刀上也不过是新添一个缺口罢了。
水笙叫道:“别打了,别打了。花伯伯,我分鸟肉给你便是。”
水笙大吃一惊,推开石头,抢了出去。只见花铁干拿着鬼头刀,正在水岱的坟头发掘,虽尚未掘到尸身,却也是指顾间的事。水笙大呼:“花伯伯,花伯伯,你……你……全不念结义兄弟之情么?”口中惊呼,抢将畴昔。
花铁干正要引她出来,将她先行击倒,然后再摒挡狄云,不然两人联手而斗,不免碍手碍脚。他见水笙奔来,只作不见,仍低头发掘。水笙抢到他身后,右掌往他背心奋力击去。花铁干左手疾翻,快如闪电,已拿住了她手腕。水笙叫声:“啊哟!”左手击出。花铁干侧身避过,反手点出。水笙腰间中指,一声低呼,委倒在地。
花铁干笑嘻嘻的道:“说到卑鄙无耻,你血刀门中的人物一定就输于戋戋鄙人。”说着渐渐逼近,用力嗅了几下,说道:“嗯,好香,好香!送一只鸟我吃,成不成?”他若善言相求,狄云自必答允,但这时见他一副惫懒轻浮的模样,心下着恼,说道:“你武功比我高很多,本身不会打么?”花铁干笑道:“我就是懒得打。”
这《血刀经》乃血刀门中内功外功的总诀,每一页图谱都须练上一年半载,方始有成。但狄云任督二脉既通,有了“神照功”这无上浑厚的内力为根本,再艰巨的武功到了手中,竟也一练即成。他练了一式又一式,越练越觉兴味盎然。
噗噗两声,一刀一剑都刺中在狄云胸口,刀头剑头为“乌蚕衣”所阻,透不出来。水笙拿了一块石头,等待在旁,目睹狄云遇险,举起石头便向花铁干后脑砸去。花铁干前次短枪刺不进狄云身子,已觉奇特,料来是他怀中放着铁盒或铜牌之类,枪头刚巧刺中坚物,但此次刀剑齐刺,决计不会又这么刚巧。他一呆之际,狄云猛力挥掌击出,水笙又自后攻到。
狄云伸手接刀,心中一怔:“她怎地如此信得过我,将此性命般的宝刀给了我?嗯,她是要我为她卖力,助她抵抗花铁干,哼,哼!姓狄的又不是你的主子!”
花铁干那推测这技艺寒微的“小和尚”竟然会奇兵凸起,蓦地来这一下巧招,仓猝转头相避,啪的一声,还是给这一掌重重击在颈中,只震得他半身酸麻。狄云一怔,心道:“这是那老乞丐伯伯教我的‘耳光式’!”他一招到手,跟着便使出“刺肩式”和“去剑式”来。花铁干叫道:“连城剑法,连城剑法!”
狄云转头向水笙望了一眼,两人都觉寒心。花铁干此次手持利器前来应战,情势便和前次分歧。白手相搏之时,狄云受他拳打足踢,不过受伤吐血,不易给他一拳打死,这时他手中有了刀剑,只须有一招失手,立时便送了性命。前次相斗以是能勉强支撑,全仗水笙手中多了一把血刀,现在花铁干的兵刃还多了一件,那是占尽上风了。
有一晚彻夜大雪,次日凌晨狄云醒来,感觉身上暖洋洋的,一睁眼,只见一件黑黝黝的东西盖在本身身上。他吃了一惊,顺手一抖,竟是一件古怪衣裳。这衣裳是用鸟毛一片片的穿成,黑的是鹰毛,白的是雁翎,衣长齐膝,不知用了几千几万根鸟羽。
这血刀刀法当真奇特之极,每一招都是在决不成能的方位砍将出去。狄云只练得三招,便已体味,本来每一招刀法都是畴前面的古怪姿式中化将出来。前面图谱中有倒立、横身、伸腿上颈、反手抓耳等各种诡异姿式,血刀刀法中便也有这些令人绝难想像的招数。狄云当下挑了四招刀法用心练熟,心想:“我须得不眠不息,从速练上二三十招,过得四五天,再出去跟这姓花的决一死战。唉,只可惜没早些练这刀法。”
水笙见他俄然装这怪样,只道他又发疯,心想外有劲敌,内有狂人,那便如何是好?心中一急,不由哭了出来。
便在这时,花铁干已快步走到了近处,哈哈大笑,说道:“恭喜,恭喜!”狄云瞪目道:“恭甚么喜?”花铁干道:“恭喜你和水女人成绩了功德哪。人家连防身宝刀也给了你,别的还不一古脑儿的都给了你么?哈哈,哈哈!”狄云怒道:“枉你号称中原大侠,却如此卑鄙肮脏!”
他刚才和花铁干这场恶斗,时候虽短,使力未几,表情却严峻之极,这时歇了下来,只觉疲累难当,想起那日在破庙中初见血刀经时,曾照着经上那赤身男人的姿式依样而为,精力当即奋发,心想花铁干决不罢休,少时恶斗又起,就算给他杀了,也当狠狠打他几掌,如此神疲力乏,怎能抗敌?顺手翻开一页,见图中人形头下脚上,以天灵盖顶在地下,两只手的姿式更非常奇特。狄云当即依式而为,也头下脚上,倒立起来。
花铁干吃了半只熟鸟,意犹未尽,见山洞边另有一只,又去拿来吃了。他抹抹嘴,说道:“很好,烹调工夫是一等一的。”懒洋洋的回回身来,蓦地间跃身而前,呼的一刀,便向狄云劈去。这一刀去势奇急,狄云猝不及防,几乎儿便给削了半边脑袋,仓猝举刀抵挡。总算花铁干顾忌他内功浑厚,倘若双刀订交,不免手臂酸麻,当下转刀斜劈。三招之间,狄云已手忙脚乱,嗤的一声响,左臂上给鬼头刀划了一道长长口儿。
他二人说话之际,水笙已走到了狄云背后,俄然大声叫道:“刘伯伯,陆伯伯!”她见花铁干双手拿着刘乘风的长剑和陆天抒的鬼头刀,北风飞舞,吹开他外袍,暴露袍内还穿戴刘乘风的道袍和陆天抒的紫铜色长袍。
脑海中清清楚楚的呈现了那一日的景象:戚芳挨在他身边,给他补缀衣衫。她头发擦在本身的下巴,他只觉脸上痒痒的,鼻中闻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肤之香,不由得心神泛动。狄云叫了声:“师妹。”戚芳道:“空心菜,别说话,别让人冤枉你作贼。”
狄云提着这件羽衣,俄然间满脸通红,晓得这是水笙所制,要将这千千万万根鸟羽缀而裁缝,当真煞费苦心。何况雪谷中没剪刀针线,不知如何缀成?他伸手扒开衣上的鸟羽细看,只见每根羽毛的根部都穿了一个细孔,想必是用头发上的金钗刺出,孔中穿了淡黄的丝线,天然是从她那件淡黄的缎衫上抽下来的了。“嘿嘿,女娘们真是奇特,这可有多累,那不是费事之极么?”
花铁干如有本事打鸟,天然决不会以义兄弟的尸身为食,但他千方百计的捕获鸟雀,初时还捉到一两端,过得几天,鸟雀再不被骗。他又没狄云的神照功内力,能以掌力击鸟。这些日子中便只得以陆、刘二人的尸身为食,苦挨工夫。这天吃完了尸身,手持刀剑,决意来杀狄水二人,再加上埋藏在冰雪中的水岱和血刀老祖的尸身,作为食料,当可捱到初夏,静待雪融出谷。
他以刀作剑,将这三招连使数次,但是花铁干的武功岂是鲁坤、万圭等一干人所可比?除了第一招出其不料的打了他一掌以外,而后这三招用在他身上,已全无功效。到得狄云第四次又使“去剑式”,将血刀往鬼头刀上挑去,花铁干早已有备,左足飞起,踢中他腕脉。狄云血刀脱手,花铁干一招“顺水推舟”,双手刀剑齐向他胸口刺来。
狄云和水笙在洞口守了一阵,见花铁干不再来攻,心下稍定。狄云检视左臂伤口,见兀自流血。水笙撕下一块衣衿,给他包好。狄云将早已褴褛不堪的僧袍大襟拉了过来,遮住胸口,以免给水笙见到本身胸口赤裸的肌肤,这么一拉,怀中跌了一本小册出来,便是得自宝象身上的那本《血刀经》。
中午时分,狄云打了四只鸟雀,仍去放在山洞前。水笙烤熟了,仍分了一半给他。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乃至连目光也不敢相对。
俄然之间,他愤恚填膺,不成遏止,纵声狂笑,拿着羽衣走到石洞之前,抛在地下,在羽衣上用力踹了几脚,大声道:“我是恶和尚,怎配穿蜜斯缝的衣服?”飞起一脚,将羽衣踢进洞中,回身狂笑,大踏步而去。
花铁干沉着脸道:“如何样?”水笙道:“你……你……你吃了他们么?”她猜想花铁干既寻到了二人尸身,多数是将他二人吃了。花铁干怒道:“关你甚么事?”水笙大惊,颤声道:“陆伯伯,刘伯伯,他……他二人是你的结义兄弟……”
花铁干叫道:“有鬼,有鬼!”心下发毛:“莫非是陆大哥、刘兄弟怪我吃了他们的尸体,幽灵呈现,来跟我难堪?”顿时遍体盗汗,向后跃开了几步。
狄云又是一怔,那日他在荆州万府和万圭等八人比剑,使出这三招之时,万震山也说是“连城剑法”,当时他还道万震山胡说,但花铁干是中原大豪,见多识广,竟然也说这是连城剑法,莫非老乞丐所教的这三招,当真是连城剑法么?
狄云和水笙有了这余裕,忙逃入山洞,搬过几块大石,堵塞入口。两人先前已将洞口堵得甚小,这时再加上几块石头,便即将洞口尽行封住。
他想到这里,喉头仿佛有甚么东西塞着,泪水涌向眼中,瞧出来只恍惚一团,心想:“公然人家冤枉我作贼,莫非是因为师妹给我补缀衣服之时,我说了话么?”但这数年中他多历风波险恶,早已不再信这等无稽之谈。“嘿嘿,人家用心关键我,我便天生是个哑巴,别人还不是一样的来欺负?师妹当时候待我一片朴拙,但是姓万的家财大富,万圭那小子又比我俊很多,那有甚么可说的?最不该是我那日身受重伤,躲在她家柴房当中,她却去奉告她丈夫,叫他来擒了我去领功,哈哈,哈哈!”
花铁干见狄云的刀法平淡之极,在武林中连第三流的角色也及不上,心想尽早杀了这小子再说,免得留下后患,当动手上抓紧,口中却调侃道:“水侄女,你心疼这小子,是不是啊?如何不记得你的汪家表哥了?”唰唰唰三刀,又在狄云的右肩上砍了一刀。幸亏这一刀所砍的部位有“乌蚕衣”庇护,不然狄云的右肩已给卸了下来。
狄云练了一会内功,翻到一页,见图中人形手执一柄弯刀,斜势砍劈。狄云大喜,脱口而出:“血刀刀法。”拾起一根树枝,照着图中所示使了起来。
两人死里逃生,心中都怦怦乱跳。只听得花铁干叫道:“出来啊,龟儿子,躲在洞中能躲一辈子么?你们在石洞里捉鸟吃么?哈哈,哈哈!”他虽放声大笑,心下可实在惊骇,却也不敢便去掘水岱的尸身来吃。
花铁干使刀虽不善于,但武功高强,鬼头刀使将开来,自非狄云所能抵挡,数招之下,顿时将他迫得连连后退。花铁干也不追击,一俯身,拾起狄云吃剩的半只熟鸟,大嚼起来,连赞:“很好,很好,滋味要得,硬是要得!”
水笙大呼:“花伯伯,别打了!”狄云怒道:“你叫甚么?我打不过,给他杀了便是。”他狂怒之下,举刀乱砍,俄然间右手将血刀交给左手,反手猛力打出。
狄云和水笙对望一眼,均想:“此人的话倒也不错。我们在洞里吃甚么?但一出去便给他杀了,那可如何是好?”
水笙费了一个多月光阴,才将这件羽衣缀成,心想这“小恶僧”保护爹爹的尸身,涓滴不向本身啰唣,这些日子中,本身全仗吃他打来的鸟肉为生。目睹他日夜在洞外捱受风寒,心下实感不忍,盼望这件羽衣能助他御寒。那晓得美意不得好报,反给他将羽衣踢进洞来,受他如此无礼欺侮。她又羞又怒,伸手将羽衣一阵乱扯,情不自禁,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鸟羽上。
她却千万猜想不到,狄云回身狂笑之时,胸前衣衿上也溅满了滴滴泪水,只是他堕泪倒是为了悲伤本身命苦,为了师妹的无情无义……
水笙见他翻书练功,惊魂稍定。但见他姿式希罕古怪,当真匪夷所思,不由得又好笑,又惊奇,心道:“天下莫非真有这门武功?”走上两步,向地下翻开着的血刀经瞧去,一瞥之下,见图中所绘是个满身赤裸的男人,不由得满脸通红,一颗心怦怦乱跳:“他练到厥后,会不会脱去衣服,满身赤裸?”幸亏这可骇的景象始终没呈现。
俄然之间,想起了几年前在荆州城万震山家中的事来。那一晚他给万门八弟子围攻,打得眼青鼻肿,一件新衣也给撕烂了好几处。贰心中怜惜,师妹戚芳便拿了针线为本身补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