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碧血剑(22)
温仪道:“当时候全镇都民气惶惑。我们宅子里日夜有人巡查,爹爹和叔伯们轮班巡守。女人和孩子都堆积在中间屋里,不敢走出大门一步。”
“又过得几天,他俄然板起了脸,恶狠狠的瞧我,我很惊骇,哭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哄我别哭。那天早晨我听得他在抽泣,哭得很悲伤。不久,天下起大雨来,他仍不进洞来,我心中不忍,叫他进山洞来躲雨,他也不睬。”
“大伯伯气得神采发白,读信的声音也发颤了,他这么念:‘棋仙派温氏兄弟听了:奉上你们弟弟温方禄尸首一具,便请笑纳。此人当年污辱我亲姊以后,又将其殛毙,并将我父母兄长,一家五口尽数杀死。我孤身一人逃脱在外,现返来报仇。血债十倍回报,方解我恨。我必杀你家五十人,污你家妇女十人。不敷此数,誓不为人。金蛇郎君夏雪宜宣示。’”
温仪叹道:“倘若就这么让我撞死了,对他本身可好很多,谁知这一拉竟害苦了他。当时我昏了畴昔,等醒来时,见身上裹着一条毯子,我一惊又几乎晕了畴昔,厥后见本身身上衣服穿得好好地,才稍稍放了些心,想是他见我寻死,强盗发了善心,便没动手害我。我紧紧闭住眼睛,一眼也不敢瞧他,连内心也不敢去想面前的事。”
温南扬道:“最气人的是,每到端5、中秋、年关三节,他就送封信来,开一张清单,说还欠性命几条,妇女几人。棋仙派在江南纵横数十年,却给这奸贼一人累得如此之惨,大师处心积虑,要报此仇。但这奸贼技艺实在太强,爹爹和叔伯们和他交了几次手,都拾夺他不下。我们防得紧了,他接连几个月不来,只要稍有松弛,立即出事。我们在明,他在暗里,大师实在无计可施。两年之间,咱温家给他大大小小一共杀死了三十八口人。青青,你说,我们该不该恨这恶贼?”青青道:“厥后如何?”温南扬道:“让你妈说下去吧。”
温南扬道:“大伯伯读完了信,哈哈大笑,说道:‘这贼子找上门来最好,不然我们去找他,还不知他躲在那边呢?’他话虽这么说,可非常谨慎,细心查问我这奸贼的边幅和武功,当晚大师严行防备,又派人连夜去把七叔和八叔从金华和严州叫返来。”
“他怕我再寻死,那两天当中,日夜都守着我。跟我说话,我天然不答。他煮了东西给我吃,我只是哭,甚么也不吃。到第四天上,他见我饿得实在不成模样了,因而熬了一大碗肉汤,轻声轻气的劝我喝。我不睬不睬,他俄然抓住我,捏住我鼻子,把肉汤往我口里灌,如许强着我喝了大半碗汤。他手一松,我就将一口热汤喷在他脸上。我是要激他活力,干脆一刀杀了我,免得受他欺负,再把我像二位嫂嫂那样,卖到倡寮堂子里去活享福。那知他并不发怒,只是笑笑,用袖子擦去了脸上汤水,呆呆望着我,不住感喟。”
袁承志和青青对望了一眼,青青俄然间红晕满脸。
“那和尚挥杖打下去,让他侧身躲过,他身子如许一侧,见到了我的脸。他厥后讲,他当时候本已筋疲力竭,但一见到我透暴露对他非常体贴的神情,俄然间精力大振。他的剑使得越来越快,山谷中雾气上升,烟雾中只见到金光闪烁。只听得他叫道:‘温女人,别怕,瞧我的!’那和尚大呼一声,骨溜溜的滚下山去,脑门正中钉了一枚金蛇锥。我爹和那道人都吃了一惊。他挺剑向我爹刺去,那道人乘虚攻他后心。他俄然大喝一声,左手双指向道人眼中戳去。道人头一低,他一剑挥过,将道人拦腰斩为两截。”
温仪道:“厥后我蒙蒙眬眬的就睡着了。第二日凌晨醒来却不见了他,我想一小我逃回家来。但是这山洞是在一座山岳顶上,山岳好陡,没路可下,只要似他这般轻功极高的人,才气高低。到中午时他返来了,给我带来了很多金饰、脂粉。我不要,拿起来都抛入了山谷里。他可也不活力,早晨又唱歌给我听。”
温南扬道:“七叔一贯在金华住,八叔在严州住,虽是一家,内里晓得的人未几。那知这金蛇奸贼动静也真灵,七叔和八叔一解缆,半路上就给他害死了。这奸贼神出鬼没,不知在那一天上,把我们家里收租米时计数用的竹筹偷去了一批。他杀死我们一小我,便在死人身上插一根竹筹,看来不插满五十根,不肯罢手。”
温南扬道:“他只一小我。这奸贼向来不公开露面,平时也不知躲在甚么处所,只等我们的人一落单,就脱手侵犯。大伯伯邀了几十位江湖妙手来静岩,整天在宅子里吃喝,等这奸贼到来,宅子内里贴了大书记,邀他正大光亮的前来决斗。但他并不睬会,见我们人多,就绝迹不来。过了半年,这些江湖妙手渐渐散去了,大房的三哥和五房的九弟俄然灭顶在水池里,身上又插了竹筹。本来这奸贼也真有耐烦,悄悄的等了半年,看准了机会这才动手。接连十来天,宅子里每天有人丧命。静岩镇上棺材店做棺材也来不及,只获得衢州城里去买。对内里只说宅子里撞了瘟神,闹瘟疫。仪mm,这些可骇的日子你总记得吧?”
温南扬胀红了脸,辩道:“我打不过他,不走岂不是白送性命?我是去叫救兵。”
温仪对袁承志望了一眼,凄然道:“他的骸骨是袁相公安葬的,那么我甚么事也不必瞒你,只求袁相公待会把他归天时的景象,说给我们母女俩晓得……那么……”
温仪道:“我还不明白是如何一回事,只见墙头一小我跳了下来,刚好站在我的秋千上。他用力一荡,秋千飞了起来,他将我拦腰抱住,我接着只感觉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我觉得这一下两人都要跌死了,那知他左手抱着我,右手在墙外大树枝上一扳,便又弹了起来,悄悄的落在数丈以外。这时我吓胡涂了,举起拳头往他脸上乱打。他手指在我肩窝里一点,我顿时满身瘫软,一动也不能动啦。只听得前面很多人大声叫唤追逐,但厥后声音越来越远。他挟着我奔了半天,上了一座岑岭,进了一个绝壁峭壁上的山洞。他解了我穴道,望着我奸笑。我俄然想起了那两位嫂嫂,心想与其受辱,不如本身死了洁净,就一头向山石上撞去。他在我后心一拉,我才没撞死,留下了这个疤。”说着往本身额上一指。袁承志见那伤疤隐在头发丛里,露在内里的有一寸来长,深切头顶,看来当时受伤实在不轻。
袁承志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金蛇郎君固然是报父母兄姊之仇,但把首恶首恶杀死也已经够了,如许做未免过份。”又想:“温方施怎地迁怒于人,连本身的两个媳妇也杀了?”不自禁的点头,很觉不觉得然。
温仪叹道:“你们男人在内里作了如许大的孽,我们女子在家里又安晓得。”
“有一天,他带了好多小鸡、小猫、小乌龟上山岳来,他晓得我不忍心把这些活东西丢下山去。他整天陪我逗猫儿玩,喂小乌龟吃东西,早晨唱歌给我听。我在山洞里睡,他向来不踏进山洞一步。我见他不来侵犯我,放心了些,也肯吃东西了。但是一个多月中,我一向不跟他说话。他始终对我很和顺很和蔼,爹爹和妈妈都没他待我这么好。”
温南扬喝道:“你又怕听又想听,是不是?谁耐烦来听你说这些不要脸的事!”大踏步便向亭外走去。青青道:“他定是去奉告爷爷们。”温仪道:“由他说去,我早就甚么都不在乎了。”青青道:“妈,你再说下去。”
她背完那封信,吁了口气,对温南扬道:“七哥,六叔杀他百口,这事但是有的?”
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咽哽了,隔了一会,说道:“当时我不懂他为甚么如许狠,实在也不想懂。爹爹不准我们走出大门一步,我好气闷,每天只能在园子里玩玩,爹爹还说,没哥哥们陪着,女孩子就是明白日也不能去园子里。这天是阳春三月,田里油菜花的香味一阵阵从窗外吹出去,我真想到山坡上去看看花,闻闻郊野里那股风的鲜气,但是这害死了人的金蛇郎君呀,在这么好的气候,却把我闷闷的关在屋里。我真想单独个溜出去一会儿,但是想起爹爹那峻厉的神情,又不敢啦。这天下午,我和二房里的三姊姊、五房里的嫂嫂,另有南扬哥你和天霸哥,我们五小我在园子里玩,我在荡秋千,越荡越高。身子飘了起来,从墙头上望出去,见到绿油油的杨柳,一株株开得富强的桃花,真是欢畅。俄然,天霸哥怪叫了一声,仰天颠仆,我吓了一大跳,厥后才知他胸口中了那人一枚金蛇锥,当场就打死了。南扬哥你呢?我记得你顿时逃进了屋,把我们三个女人丢在内里。”
温仪望着天空的星星,出了一会神,缓缓的道:“他是我丈夫,固然我们没拜六合,但是在我心中,他是我的亲丈夫。青青,当时我比你现在还小两岁,比你更加孩子气,又不爱学武,甚么也不懂。这些叔伯们在家里凶野蛮横,无恶不作,我向来不喜好他们,见六叔死了,诚恳说我内心也不难受。当时我只感觉奇特,六叔这么好的武功,如何会给人杀死。只听得大伯伯拿起了那封信,大声读了起来。这件事畴昔有二十年了,但是那天早晨的景象,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封信里的话,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温南扬傲然道:“我们男人汉大丈夫,入了黑道,劫财劫色,杀人放火,那也稀松平常。六叔见他姊姊长得不错,用强不从,拔刀杀了,又有甚么了不起?本来也不消杀他满门,定是六叔跟她家人朝了相,这才要杀人灭口。只可惜当时给这兔崽子漏了网,乃至后患无穷。”
温仪道:“那天早晨,他睡在洞口,对我说:‘我唱小曲儿给你听好吗?’我说:‘我不爱听。’他欢畅得跳了起来,说道:‘我还当你是哑巴,本来是会说话的。’我骂道:‘谁是哑巴来着?见了好人我就不说话。’他不再言语了,高欢畅兴的唱起山歌来,唱了大半夜,直到玉轮出来,他还在唱。我一向在大宅子里住着,那边闻声过这类……这类山歌。”
“他非常焦心,两剑把和尚与道人逼开,随后追逐。这一来,变成我爹爹在前,他在中间,僧道二人在后。四人不久就奔下山谷。他追上了我爹爹,拦住了不准他到我这边山岳来。斗了几次合,一僧一道赶到,我爹爹抽暇跳出,向我这边攀上来。这四人边斗边奔,追到了我站着的山岳上。我非常欢畅,大呼:‘爹爹,快来!’这时他如发疯般抢了过来,接连三剑,把爹爹逼得不住发展。爹爹打他不过,目睹危急,僧道二人也到了。爹爹叫道:‘阿仪,你如何?’我说:‘我很好,爹,你放心。’爹爹道:‘好,我们先摒挡了这奸贼再说。’三人又把他围在中间。”
“我问他为甚么哭,他粗声粗气说:‘明天是我爸爸、妈妈、哥哥、姊姊的忌辰。我一家全被你家的人在这天害死了。明天我说甚么也得杀一小我来报仇。你家里现下防备很严,请了崆峒派的李拙道人和十方寺的腐败禅师作帮手,哼,这两人固然短长,我莫非就此干休不成?’他咬牙切齿的,冒着大雨就下峰去了。第二天到傍晚时,他还是没返来,我倒有些挂念了,悄悄盼望他安然返来。”
听到这里,青青偷偷望了袁承志一眼,瞧他是否有轻视之色,但见他端谨恭坐,留意聆听,这才欣喜,缓缓吁了口气。
温南扬切齿道:“饶是如许,四房里的两个嫂嫂半夜里还是给他掳了去,当时我们只道又给他害死了,那知过了一个多月,两个嫂嫂从扬州捎信来,说给这奸贼卖进了倡寮堂子,被迫接了一个月客人。四叔气得几乎晕死畴昔,这两个媳妇也不要了,亲身去杀光了堂子里的老鸨龟奴、妓女嫖客,连两个嫂嫂也一起杀了,又放火连烧了扬州八家堂子。”
温仪道:“天快黑了,我几次到山岳边了望。也不知去望了几次,终究见到劈面那座山岳上有四小我在相互追逐,身法都快得不得了。我用心细看,最早一人公然是他,前面一个羽士,另一个是和尚,第四个倒是我爹爹。他手中拿的是那把金蛇剑,一个斗他们三个,边打边逃。斗了一会,那和尚一禅杖横扫畴昔,目睹他没法避开,我心中焦急,大声叫了起来,那知他金蛇剑回过来一格,竟把禅杖斩去了一截。爹爹闻声叫声,转头瞥见了我,不再争斗,往我这山岳上奔来。”
“那道人大声道:‘金蛇郎君,我们崆峒派跟你无冤无仇,只不过见你太也过份,是以挺身出来作和事老。我谁也不帮,如你答允干休,今后不再去温家惹事,本日之事就此善罢。’他大声叫道:‘父母兄姊之仇,岂能不报?’那和尚道:‘你已经杀了这很多人,也该够了。劝你瞧在我们二人的脸上,就此停手吧!’他俄然挺剑向和尚刺去,四人又恶斗起来。那道人的兵刃有点儿古怪,想来武功甚强,和尚的禅杖只剩下半截,使开来风声呼呼猛响,也很短长。他越打越不成了,满头大汗,俄然一个踉跄,几乎颠仆。”
青青道:“我们宅子里上高低下一百多人,怎会抵挡不住?他有多少人呢?”
袁承志心中奇特:“怎地他们兄弟这么多?”青青也问了起来:“妈,我们另有七爷爷、八爷爷,如何我不晓得?”温仪道:“那是你爷爷的堂兄弟,本来不住在这儿的。八小我,以是温家叫‘八德堂’哪!”青青道:“甚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