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飞狐外传(20)
厅门外世人见他露了这手工夫,呆了半晌,这才震天价响喝起采来,连商家堡的庄丁,也不自禁的站在远处喝采。王剑英扶着兄弟,忙着为他扑熄衣上火焰,暗自忸捏:“我本身亲兄弟有难,却要旁人相救。”
本来胡斐抢先抓到王剑杰的单刀,但刀柄奇热,一抓当即放手。商宝震跃到狗洞之前,却给赵半山一枝款项镖打中手腕,手中钢刀也抛了下来。胡斐一抓不中,商老太的八卦刀已袭到后心,他侧身闪过,抢到商宝震身边,猛地使一招“揿牛喝水”,举掌揿住他后颈,一运劲,商宝震给他直按下去,脸颊俯地,恰好碰到王剑杰那柄烧得半红的单刀,嗤的一声,跟着长声惨呼,半边姣美的脸庞上已烫出一条长长的焦痕。
他一言未毕,又是一条极大火梁落了下来,腾的一声巨响,火焰四下飞舞,已将厅门封住。商老太度量紫金八卦刀,脸露笑容,端坐在火焰当中,满身衣服头发均已着火,却竟似不觉痛苦。她心中仿佛在想:“大仇固然报不了,我却不久便可与剑鸣相会了。”
商宝震大呼:“妈!”飞身来救,提起单刀,刀柄对准胡斐天灵盖凿下。胡斐偏头急避,刀柄还是打中了额角,疼得几乎儿晕去。商宝震恐怕母亲受伤,忙伸手将二人从火堆中提出,看准胡斐背心,挥刀疾砍而下。
王剑英俄然在洞口叫道:“胡家小兄弟,快攻商老太下盘。她这路刀法下三路不稳。”他在八卦刀上浸淫数十年,听着刀风的声音,便知她如何使刀。
商老太瞧出情势倒霉,又听得王剑英不住叫唤指导仇敌,将破解八卦刀的诀窍,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愤怒非常,暗道:“你不给同门师哥报仇,已大大不该,却反而互助仇敌,当真是狼心狗肺的奸贼。”她却不想王剑英身处绝境,若不反助胡斐,性命已活不过一时三刻。她狂怒之下,心想:“这小杂种技艺高强,既逃了出来,只怕再难杀他。那么烧死了厅中这批奸人,也稍出我心中恶气。”大声呼喝庄丁,缓慢多加柴炭燃烧。
二人狠斗七八合,商老太不住后退。商宝震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柄单刀,再上前夹攻。众庄丁初见主母与小仆人手有兵刃,对于一个白手孩子,只道稳可得胜,现在见主母头发狼藉,不住后退,明显不敌,大家持刀挺枪,纷繁插手战团。众庄丁技艺寒微,给胡斐刀砍足踢,顷刻间伤了数人,但商家堡的庄丁个个勇悍,负伤之下,仍拒战不退。但听得号令声、兵刃撞击声、呼喝斥骂声、柴火爆裂声,响成一片。
不料商老太金刀脱手,心中立时便存了与仇敌同归于尽的动机,见胡斐举刀砍下,毫不闪避,反而抢上一步滚入他怀里,右手扣住他前胸“神封穴”,左手扣住他小腹“中注穴”紧紧抓定。胡斐大惊,刀背用力击下。商老太“嘿”的一声,肩骨碎裂,但她不顾统统,抓住了胡斐穴道死也不放,同时右足力勾,二人一齐倒地。
他奔到厅门之前,从庄丁手中夺过一柄火叉,将堆在门前的柴炭一阵乱挑乱拨,只见铁门已烧得通红,不由大惊:“如果门钮与铁门烧得焊成一片,这门就打不开了。”危急中不及多想,提起单刀,将满身功劲运于右臂,奋力直砍下去,嗒的一声,门钮应手而落,这一砍用力过巨,单刀竟向上翘起,弯成了一把曲尺。他抛下单刀,用火叉钩住门环向外拉扯,竟然不动。胡斐急得心中怦怦乱跳:“莫要最后差着一点儿,铁门竟拉不开来!”他是小孩心性,俄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再奋力狠拉,但听得轧轧连声,铁门缓缓开了,黑烟夹着厨子,从门中直扑出来。
赵半山道:“小兄弟,明天的事很惨,是不是?商老太的性子,唉!”说着摇了点头。胡斐道:“赵伯伯……”
殷仲翔不住跌脚,抱怨胡斐无用。王剑杰道:“赵三爷,快发暗器互助。”赵半山手中早扣了十余枚暗器,但商老太等三人在狗洞之旁恶斗,贴身而战,瞧不见准头而凭虚发射,怎保得定不打中胡斐?小胡斐心机机灵,早已想到这节,数主要引商老太到狗洞以外。但是商老太顾忌赵半山暗器了得,始终不上这当。
胡斐见赵半山无恙,扑了上去,连叫:“赵伯伯,赵伯伯。”赵半山须眉尽焦,但仍平静如恒,微微一笑,赞道:“好孩子!”
大厅上大家听得内里愈打愈乱,均想胡斐一人虽勇,一个小孩对敌商家堡全堡高低,却如何能胜?因而有的谩骂,有的长叹,有的悲号,喧闹当中又加上喧闹。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小胡斐听着,以阴阳诀先取主脑,以乱环诀散其附从。”
王剑杰猛地想起:“小胡斐如有兵刃,商老太岂是他敌手?我如何不早想到?”当即伸手去拾本身抛在地下的八卦刀。那知这柄刀的刀头与地下铁板碰到,早已烤得炙热非常,他一抓之下,顿时疼得大呼一声。这时在铁厅上半晌也延挨不得,他忍动手上烫伤,撕下一块衣衿,裹住刀柄,左手将徐铮拉开,叫道:“小胡斐,兵刃来了,快接着。”手一挥,将钢刀从狗洞中抛了出去。
赵半山长叹一声,心想这位老太太虽是女流,性子刚烈,胜于须眉,又想此番东来之事已了,偶然中结识了一个少年豪杰,也算此行不虚,见孙刚峰、王剑英等各自正在繁忙,转头向胡斐道:“小兄弟,我们一起走一程如何?”胡斐道:“好极,好极!”在他幼小的心灵当中,想到了人间许很多多变幻难测之事,想到吕小妹的报仇是如此,而商老太的报仇却又如此。他与赵半山并肩同业,冷静想着苦衷,走出里许,转头一望,只见商家堡兀自烧得半天通红。
胡斐给烟呛得大声咳嗽,王剑杰身材魁伟,难以横抱,只好拉了他着地拖将出去,将到门口,门外世人俄然大声惊呼,但见屋顶一根火梁直跌下来,压向胡斐头顶。胡斐抓紧脚步,想拖着王剑杰抢出厅门,但梁木下坠极速,其势已然不及,赵半山抢上两步,一招“扇通背”,右掌已托住火梁。这梁草本身重量不下四五百斤,从上面跌下,势道更加惊人。赵半山双腿马步稳凝不动,右掌一托,火梁反而向上一抬,“扇通背”的下半招跟着收回,左掌搭在梁木上向外送出,那是他精研数十年的深厚功力,只见一条火龙从厅口激飞而出,夭矫入空,直飞出六七丈外,方始落地。
这一声惨叫,厅上大家都是一喜,只道商宝震已为胡斐打伤。商老太复仇之心与母子之情在胸中略一交兵,竟尔不顾儿子,举刀急往胡斐肩头劈下。当的一声,胡斐却不闪避,翻腕横刀架开,本来他已趁机将商宝震的八卦刀抢在手中。
胡斐见仇敌越战越多,本已心神烦躁,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赵半山这几句话,心想赵伯伯豪杰盖世,所说必然不错,不由得精力为之一振,钢刀呼呼呼三刀,往商老太中盘砍斫。他这把刀取自商宝震,刃口虽已卷边,但只要砍中了,仍能致命。商老太见他来势猛恶,横刀急架,双刀碰撞时铛铛响了两下,第三下胡斐从刚毅突转柔劲,自阳变阴,一收一挥,手腕忽地转了三个圈子。
厅上世人身处暗中与奇热当中,但听得双刀订交,叮叮铛铛乱响,知胡斐已抢得兵刃,正猛力急攻,各自多了一分希冀。王剑英大呼:“砍她右肩,砍她右肩。”马行空叫道:“先杀散加添柴火的庄丁。”孙刚峰叫道:“别跟老太婆胶葛,想体例翻开厅门要紧。”徐铮放声大嚎:“热死啦,热死啦!”世人乱成一片。
俄然间火光一旺,倒是墙壁上挂着的屏条书画遇热燃烧,但半晌烧尽,接着又伸手不见五指,再过不久,只怕桌椅也要烧着了。
胡斐正苦于一时不能取胜,听得王剑英的叫声,心中大喜,哈腰弓身,伸拳往商老太腿上击去。商老太竟然不避,举刀往他背心直劈,她只求伤敌,已不顾本身。胡斐扭腰侧身,让开了这刀,商老太第二刀连缀而上。她明显听得王剑英叫仇敌进犯本身下盘,却偏不去守御。王剑英大呼:“她在情急冒死,你夺不下她金刀的。快想别法吧。”胡斐心道:“这个我早晓得,何必你来提示?碰到如许个疯婆子,有甚么体例?”
狗洞外战役狠恶,胡斐以一敌二,渐占上风,但要取胜,只怕还在百余回合以后。
他想不到厅中已烧得这般短长,急叫:“赵伯伯,快出来!”只见烟雾满盈当中,一人抢先抢出,恰是王剑英,接着殷仲翔、徐铮、马行空、孙刚峰前后奔出,最后才是赵半山抱着吕小妹出来。大家衣衫焦烂,狼狈不堪。
这时厅中木料都已着火,桌椅固已烧着,连梁柱也已大火熊熊。这机会当本相差不得半晌,倘若胡斐再迟得一盏茶的时分破门,必然有人丧命。
胡斐何尝不知设法翻开厅门乃第一要务,但商老太拚死胶葛,始终缓不脱手脚。他刀法高出商老太过多,只此时势势特异,他年纪幼小,经历不敷,难以平静对付,数次获得可乘之机,都给商老太以冒死狠招拆解了。
世民气中急得也如烈火燃烧,但谁也不出声,凝神聆听内里三人相斗之声。
马行空与徐铮出了铁厅,当即找寻马春花,但东张西望,不见她影踪。徐铮心下起疑:“她定是与那姓商的小子拆台去了!”他身出火域,心中妒火又旺,叫道:“师父,我去找她。”拔步飞奔。
马行空年纪一大,究已不如小伙子结实,给炊火炙得头晕目炫,只想找个处所歇息一会,突觉背后有掌风袭到。这一下突袭全然出他料想以外,那一掌来得又快又劲,马行空不及抵挡,只得吸气硬接,砰的一响,身子给打得摇摇摆晃,但觉面前一黑,满身发软,接着臀上又让人踢了一腿,身不由主的向铁厅的火窟中跌去,含混中只听得商老太纵声大笑,叫道:“剑鸣,剑鸣,我终究给你报了一点儿仇……”一阵热气裹住满身,顿时甚么也不晓得了。
这时厅上焦臭渐浓,先是大家的头发胡子鬈曲烧焦,接着衣服边沿都卷了起来,大家呼吸也渐感艰巨。吕小妹抵受不住炙热,人已半晕。徐铮情急之下,伸头冒死向狗洞硬挤,但洞小头大,如何钻得出去?那狗洞四角均是极厚极重的花岗石,他双手扳住用力摇撼,动不了半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胡斐神智快速腐败,忽出怪招,左足反踢,正中商宝震手腕,第二腿跟着踢出,这一腿出尽尽力,踢得商宝震跌出五六丈外,一时爬不起来。
他是顺势而转,商老太的手臂却逆转圈子,到第二个圈子时她手臂已转不过来,但觉肘骨剧痛,只得放手放刀。那八卦紫金刀激飞而起,射入天空。胡斐“阴阳诀”建功,跟着一刀往她肩头直劈下去。刀锋距她肩头约有半尺,只见她白发披肩,半边脸上满染血污,一个动机在心中一闪:“这老婆子委实不幸,怎能一刀将她砍死?”疾忙刀身翻转,想用刀背撞她肩膀,教她有力再斗,便即赶去开门救人。
赵半山刚才托掷火梁,两只手掌都烧出了很多水泡,忍痛刚将吕小妹救醒,忽见商老太俄然从炊火里钻出来,将马行空打入火窟,不由一呆。只见商老太弓身走入厅门,对熊熊大火竟视若无睹,他大呼:“快出来,你这不是送命么?”
赵半山与胡斐同时想到:“他如能出来,岂有不出来之理?”他二人俱是天生的侠义心肠,一老一少,不约而同的冲进火窟,冒烟突火,急寻王剑杰。胡斐踏在烧得炙热的砖上,不由烫得双足乱跳。赵半山道:“孩子,你快出去。”胡斐道:“不,赵伯伯,你快出去。”他刚说了这句话,忽地叫道:“在这里了!”俯身将王剑杰拉起,飞奔出外。本来王剑杰挨不住炽热,将口鼻凑在狗洞上吸气,不料一阵黑烟自外冲进,将他薰得晕了畴昔。
这声音中气充分,盖过了统统杂声,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恰是赵半山的话声。
胡斐直至这天方有临敌对战的经历,毫不知仇敌冒死之时竟能如此狠法,给她抓住后只得着力挣扎。商老太一张口,又咬住了他前胸衣服,几个打滚,二人竟齐往大火堆中滚去。胡斐大呼:“快放开,你不怕烧死么?”贰心神一乱,竟忘了该使“小擒特长”卸脱这贴身胶葛,惶急中猛力回夺。二人又滚了几下,终究滚进了火堆。
胡斐回身来接,商宝震也听到了叫声,同时过来掠取。只听得两人同时惊呼一声,呛啷一响,两柄刀都跌在地下。
忽听得王剑英叫道:“剑杰!剑杰!你在那边?”赵半山四下张望,不见王剑杰,惊道:“莫非他没出来?”王剑英大呼:“我兄弟没出来啊,没出来啊。”此时厅中梁柱东一条,西一根,横七竖八的倾圮,已烧成一个火窟,王剑英虽手足情殷,却也不敢出来相救,嘶声大呼:“剑杰,快出来,快出来!”
胡斐衣服着火,额角又疼痛欲裂,前胸与小腹均给商老太舍命扭住,忙抛下钢刀,大喝一声,双臂疾振,格格两响,已摆脱了商老太的胶葛,在地下一个打滚,滚熄衣上火焰。商老太大哥,给炊火一薰,已晕了畴昔。几名庄丁忙给她鞭挞身上厨子。胡斐白手奔入庄丁丛中,心中对本身极其愤怒:“在这舍生忘死、狠命扑斗的当儿,我还要去不幸仇敌,刚才没送了小命,当真是无天理。”此时再不容情,夹手夺过一柄单刀,拳打足踢,刀劈肘撞,如同虎入羊群,半晌间将众庄丁打得东逃西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