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万历帝的手腕

贺六将绣春刀，放到了地上。永寿宫大殿，除了皇上本人，任何人不得佩刀入殿。

万历帝瞥了一眼沾满鲜血，已经卷了刃的绣春刀，嘲笑一声：“呵，兵部造办处的主事该夺职！绣春刀是兵部造办处特制，专赏出镇大帅、锦衣卫百户以上官员。竟然如此不经使。”

万历帝朝着大殿内一声大喊：“张四维！”

贺六跪着挪动到龙案前，将绣春刀双手捧放到龙案上。

张鲸往殿外走的时候，贺六往殿里走。二人在殿门口对视了一眼。贺六赤红的双眼中包含的凛然杀意，吓得张鲸一颤抖。

万历帝滑头的一笑：“你犯了甚么罪？朕又为何要杀你？方才顺天府尹告急给我呈上了一份莫名其妙的折子。折子的内容怪诞不经，内里的一句话却让朕虎躯一震：杀妻之仇不报，枉为丈夫！”

万历帝再道：“山东飞天教余孽死灰复燃。东厂工头寺人齐华，率三百东厂番役前去山东查办，半途遭受乱党设伏。齐华就义，三百东厂番役皆身受重伤！追赐齐华司礼监秉笔衔。另着户部拨银五十万两，重恤受伤番役。”

万历帝又弥补道：“贺六几十年来惩办过的赃官贪吏、奸滑暴徒不下数百。他仇家甚多。他去通州看粮仓，免不了会有仇家找上门！他的安然，就由东厂卖力！他如果在通州少了一根手指头，东厂自督公以下，工头寺人以上，全数自裁赔罪！”

万历帝一张巧嘴，的确能把水里的鱼说的蹦登陆。他所言所语，句句说在了贺六的内心上。

至于剥夺杨万的武散阶，那就更是无关痛痒了！杨万能够还是留在锦衣卫中，制衡那位新上任的批示使李伯风。

万历帝走出大殿，来到殿外跪着的贺六面前。

贺六闻言，竟然站起了身。

张四维再次叩首：“是，皇上。”

万历帝又道：“朕刚才下给东厂的旨意很明白。如果张鲸敢在通州找你寻仇，就是企图折断朕袖中的匕首！朕会让他给你陪葬！好了，时候不早了，从速去通州，替朕看粮仓吧！粮乃国本，粗心不得！”

贺六呆住了。

张四维忙不迭的跑了出来：“皇上，臣在。”

万历帝又高喊一声：“朕累了！张四维、张鲸、申时行、王国光、王锡爵，你们五人十足退下吧！贺六，你随朕进殿来。”

万历帝道：“这柄刀卷了刃，朕得雪藏一段时候，让工部造办处的人，重新打磨、开刃。过些光阴，刀重新变锋利了，朕还要用。手中没有刀的君王，底子不算君王，只算是儿天子！朕当了十年的儿天子，不想再受制于人了。”

贺六蓦地昂首，违礼看了万历帝一眼。

万历帝意味深长的说：“跟天下百姓的福祉比拟，杀妻之仇又算得了甚么呢？张鲸杀了你的夫人，屠了你百口。明天，你杀了他家高低七十五口人。此事就算扯平了。罢手吧！朕将你看作一柄锋利的匕首，你莫非要自断鞘中？你对得起张先生么？对得起隆庆朝的徐阶、杨博么？对得起嘉靖朝的胡宗宪、杨炼么？把你的仇恨埋在内心吧。你现在有比报仇更首要的事去做！”

万历帝道：“拟旨！锦衣卫告老官员三百余名，无旨照顾兵刃入京，招摇过市，是可忍孰不成忍！罚为首者，前任锦衣卫北镇使李黑九两年告老俸禄；前任锦衣卫南镇抚使李子翩一年告老俸禄！锦衣卫批示左同知贺六，有失策之罪。免除其在锦衣卫中的统统职位，发通州仓充当库兵，看管囤粮；锦衣卫北镇抚使贺世忠，发辽东军中效力；锦衣卫南镇抚使杨万，免除其宣威将军散阶。”

万历帝叮咛道：“把你的绣春刀，放到朕的龙案上来。”

贺六沉默，朝着万历帝叩了个头。

罚了李黑9、李子翩的告老俸禄，这底子不算甚么奖惩；免除了贺六在锦衣卫中的职位，却未剥夺他镇山伯的爵位，这对贺六来讲也算不得甚么；发配贺世忠去辽东参军就更好笑了。要晓得，辽东的大帅是贺世忠的亲家伯李成梁，辽东的次帅是贺世忠的亲家大哥李如松，辽东的管粮殿帅，是贺世忠的亲姐夫李如柏。

张四维第三次叩首：“是，皇上。”

万历帝却道：“拿着你那柄卷了刃的破刀。从速跟朕进殿。”

万历帝屏退大殿中的寺人、宫女。大殿当中，只剩下他和贺六君臣二人。

贺六道：“皇上，本日事，与旁人无关。请赐贺六凌迟。”

万历帝装起了胡涂：“本日事？甚么事？哦。你说三百多个早就告老的锦衣卫官员，照顾兵刃从各地进京，集会喝酒，招摇过市的事啊！嗯，此事你的确罪非难逃！他们告老以后，情愿进京喝酒叙话旧，这是合情又合法的。可他们带兵刃进京算如何回事？永定门的守将也是个胡涂蛋！竟然不加禁止！”

万历帝又道：“拟旨。司礼监掌印张鲸，所置外宅风水不吉，高低七十五口，皆染瘟疫病死。朕甚为痛心！赐内承运库银两万两重置外宅。另赐给宫女二十名，寺人二十名，照顾其平常起居。”

万历帝急了：“贺六，你真的杀红眼了？反正你明天杀了七八十人，废了三百人，也不差多杀张鲸一个！可朕要奉告你，你知不晓得，明天有八十多名正四品以上官员，跟张四维联名上奏，逼朕拔除新政？”

万历帝笑了笑：“你一双铜锣一样的大眼，盯着朕何为？你的仇敌又不是朕！你的仇敌现在在大殿里呢！你现在大能够拎着这柄卷了刃的绣春刀，冲进大殿去，当着内阁四阁老的面，杀了他！”

万历帝现在的做法，在几百年后，有一个名词能够很好的解释。这个名词叫“冷措置”。

贺六当然清楚万历帝话中的深意。他叩首到：“老臣谢过皇上本日的不杀之恩。”

这句话，恰是贺六用笔蘸着张鲸家人的鲜血，在张府影壁上写的！

张四维叩首道：“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