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2）
无量到了口边的怒意转了和顺腔调，状似不经意问一句：“如果我去你张家伯伯家提亲，你可情愿？”
苏慕未曾说错。
“父母之命，媒人之言。爹娘已去，张家伯伯便是为长为尊，笙笙违背不得。”
苏慕点一点头，道：“凡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爱恨嗔痴，需得过了循环司渡了忘川河，洗尽了上一世的凡尘，才入得下一世的循环。”
有句古话如何说，情深不寿。无量与蒹葭本不该如此结局，如果他们此中有一个忍得，起码还能博得四年好光阴，偏应了个本性子倔强，锦帕转过甚来对苏慕念叨：“仙君，真是可惜，他们结局怎的这般惨痛。”苏慕靠在窗柩上拨一拨竹枝，状似不经意的嗯了一声“无妨，他们很快便会遇见。”
无量在隔壁置了一处宅子，在隔壁悄无声气住了十二年。十二年声气，在幻景中不过一闪而过。
锦帕忽的反应过来，笑的毫无脸面：“无甚无甚，站的久了，活动一下筋骨。”
司官伸手指了方向，锦帕顺着瞧畴昔，通红一片火域，断壁残垣吊颈挂着森森白骨。一贯浑沌的河，万丈波澜上横着窄窄一道桥。原是地府，竟是这般可怖。
笙笙点了点头。这怕是最高兴的一段光阴，笙笙常常费了实足心机做了时下最时髦的糕点给无量，恰逢初春，桃花落满天井。无量常于院中练剑，剑尖斩了桃花瓣子，惹得满院飞红。休停时笙笙端了镇好的冰茶，羞羞递与他。如此又三年。
笙笙被迷晕送到江南最大的青楼时还是做着一场好梦。得了银票的表亲喜滋滋点了数心对劲足拜别。锦帕在中间急的卷了袖子便要上去抢人，苏慕眼疾手快拎住她：“你干甚么？”
张家伯父传了信，已说好一门婚事，夫家是城南李家，家财万贯，偏得夫君是个天生痴傻。实在怪不得张家，再较着不过，如果没了那令媛聘礼，笙笙底下幼弟哪有存银结婚。若不是天生痴傻，哪家会给父母双亡的女性命令媛聘礼。
笙笙咬着牙收了信，拿捏着声音回无量：“张家伯伯已给我说了人家，望公子放我归去。”无量声音寒了又寒：“多好的人家？急的你这般。”一回身，竟撞上笙笙通红的一双眸子。
锦帕觑了眼瞧苏慕：“当日我在穹华殿时，白日少见仙君。这春光恰好，真是可惜。”苏慕不明其意哦了一声。锦帕再接再厉：“仙君不感觉这般非常浪漫？”
“经了上一世的经验，他也总该晓得忍耐。如果同前次一样受不得蒹葭吃一点苦头，停滞蒹葭入循环，怕是蒹葭一辈子只能当一孤魂野鬼。凡是情字，皆有不忍，这要看他如何决定了。”
如许的糊口再好不过，郎情妾意耳鬓厮磨。但锦帕感觉心伤。实在涉世未深的笙笙呆在无量一方小天井，常常坐了发楞，如同她呆在穹华殿时普通，她很晓得笙笙在想甚么。找到了寄身之处自是高兴，但心中清楚地明白，本身实在不属于这里。这心下清楚，动静来得时候就不是那般吃惊。
实在那里用得着她担忧，黑衣的神君早已静候在青楼，三令媛买下了笙笙。青楼老鸨这辈子怕是也未曾见过这么多钱，脸都要笑僵了。无量带了由自熟睡的笙笙，话也未曾多说一个，抬脚离了这烟花之地。
无量在天机阁将养了不过数月光阴，蚀仙骨鞭的伤还未好透，就去了地府一趟。地府当差的司官早听的他的事迹，废话也不敢多说一个，颤颤巍巍呈了存亡薄至他面前。
苏慕楞了一下，云淡风轻回了句：“剑术本君自是会的，你的意义是你糕点做得与笙笙一样好？”
锦帕似懂非懂点一点头：“那来日锦帕入着地府，仙君会来瞧我吗？”
接下来的影象走马观花，无量一言不发走出阁楼，也未曾伸谢。走出殿门兀的呕出一口血，实在也无甚么别离，他身上本就沾满鲜血，不过是多一口血，于这天机阁的上仙也无甚么大碍，不过是少了几年仙修，与现在的他，又有甚么要紧。
说话间无量跟着蒹葭至了循环渊，凡事孤魂，需得跳了这循环渊才气入循环。许是有些惊骇，蒹葭退了几步，禁不住鬼差的催促，有些茫然闭了眼，纵身跃下。无量的身影隐在深深黑暗中，鹄立很久。
锦帕借了余光，泛黄的纸页上是新批的命格，行云流水式的一行小字，还未曾看清是甚么，无量啪的一声合上薄子，冷声道：“循环司在那边？”
锦帕摆了摆手，假装一副看的出神的模样，不肯再接这个话茬。
苏慕也不戳穿她，指了指面前小凳：“喏？”
睡醒的笙笙迷含混糊第一句话便问：“张家伯父怎的不来接我？”
苏慕携了她手：“莫怕，吾不会让你到这地府。”
无量替她掖了被子：“张家伯父家中也不余裕，将养你弟弟已然吃力，你就跟了我府中做些庶务，待到十八，我就将你送归去可好？”
直到第十三年，赵家爹娘放手人寰。笙笙携了年仅三岁的弟弟，跪遍了百户人家，凑足了三十两纹银，替爹娘办了丧事。十三岁俏生生的小女人，抿着唇着了白衣跪在灵堂。任谁也感觉心疼。弟弟因了年幼送去了挚亲的朋友府中，笙笙办完丧事本是也要去的，偏了几家偏僻亲戚，存了心机。
这是顺顺铛铛的一世。蒹葭命格平平无奇。投了江南一处小户人家，做了小家碧玉的蜜斯。唤作赵笙笙。上头有慈爱的爹娘，十岁时添了一个弟弟。
蒹葭现在尚是游魂，熙熙攘攘的鬼队一个一个排着，领了孟婆汤一饮而尽，有残汤顺着下颌的夸姣曲线滴下，渗入衣领。锦帕垂了头问苏慕：“大家死了皆要来这里吗？”
苏慕像是讽刺一笑：“此次倒是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