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章 毒龙帖耳收雷霆（七）
平清先生目送成国公拜别，直听得内里园门被人重重踢了一脚，方才常常叹了口气。
平清沉默很久，方才道：“我是感念你礼贤下士，换小我我是死也不说的。”他顿了顿，道：“你既然看清了东宫的大志，岂不知攀龙附凤就在目前？你如果能够举家相投，太子定以成国公为表率，到时候圣上的嘉奖必不会少，你家后辈也多能在东宫门下行走，一旦皇明复兴，难道又是个三百年公侯？”
“你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你。”平清推开棋局，踩了塌下的布鞋，伸了个懒腰，缓缓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上策能让成国公一脉再享三百年繁华繁华。中策能够保公爷你得个善终。下策嘛，或许能留公爷一条血脉偷生。”
“赵大！”平清先生扬声叫道。
“门生的下策，”平清规复了安静，“让公子令孙带上家中金饰逃去江南隐姓埋名，做个大族翁，或许能逃一死。”
平清微微惊奇：“太子一见面就说火药的事？莫非连友情都没攀一攀。”
“这……”成国公并没有想过这么通俗的题目。在他看来，天子就是天子，就是这个苍穹之下权力最大的人，想干吗就无能吗。九五至尊的那张椅子披收回非常强大的引诱，差点让他健忘了本身就是唬弄天子的一员。
“你不信就算了。”平清穿上布鞋，走到书案前，信笔写了两个草字。
“哪个天子没有？”平清不觉得然：“只是有些经不住粉黛引诱，有些架不住金丹勾引，有些志大却才疏……以是古来圣帝明王可遇不成求，一旦遭遇，那是三生光荣啊！”他看了一眼成国公，眯起眼睛笑道：“对于赃官蛀虫而言嘛，可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此一时彼一时。”平清不觉得然道：“当时可没人跟我说过东宫有这般大志和手腕。”
“对啊！”朱纯臣一拍棋案：“他抢的是我的差事啊！”
“不值当不值当，”朱纯臣决然点头道，“愿闻先生中策。”
平清先生洁净利落地用细竹帘卷了几支上好的湖笔，扯出一张写过字的纸包了方于鲁的九玄三极墨，让赵大抱了金星歙砚。他本身先抓了《呕血谱》，又去书架上选了几本珍本善本，一一支出竹龛当中。
成国公重重一甩衣袖，只是从鼻窦里哼了一声，回身就往外走去。
朱纯臣脸上微微泛红，及待退去方才道：“这上策当然听着好，但举家相投实在有些过了。现在文恬武嬉，兵不能战，大明天下到底归于谁手何尝可知……先生曾经不也说过：天数要变了，如果贼兵迫城，无妨开城门投奔新主么？”
“承诺东宫开出的价码，要多少给多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即便是曹操那样的枭雄，起码也晓得伸手不打笑容人。”平清先生的声音中，已经非常绝望。
“姑妄言之嘛。”朱纯臣跟了畴昔，脸上堆笑道。
朱纯臣这才发明本身浑身肌肉紧绷，一时松弛下来，就像是卸去了一座大山。他道：“差点吓着我……话说返来，如果东宫侍卫连京营都能打败，另有谁是他的敌手？他要篡位不是随心所欲么？只需求说陛下圣体违和，太子天然能够监国。过个三五年，陛下大行……”
成国公说着说着，又被本身吓着了。
朱纯臣跟着平清先生的手指，看着棋盘上的品字型的三个云子，正构成了“打吃”的局面。他脸上垂垂规复了昔日的深沉，道：“先生这么一说，诚如剥丝抽茧，公然是绳迹可循。以先生高见，朱某该如何应对？”
“为甚么？”平清冷冷嘲笑道：“太子为甚么要即位做天子？日日被上面人唬弄，圣旨出了大内便成了废纸。”
一个脸上带着烟灰的细弱男人从屋后转了过来，嗓音降落，回声道：“少爷，您叮咛。”
“清算东西，我们走。”
“如何？我总督京营，岂不是被他抢了差事么？”朱纯臣迷惑道。
“先生这就是危言耸听了！”朱纯臣再好的涵养都有些按捺不住：“我家三百年国公，岂能做出那等隐姓埋名之事！”
“就怕他开口太大，”朱纯臣皱眉道，“本日一见面便要京营出钱买火药，这一年下来就是上万两银子啊！今后如果再有别的事，我如何对付？还是得坐地还钱才行。”
朱纯臣听出了这话中雅意，却摆了摆手：“就算是尧舜那般的圣君，朝中也是有小人的。这小人君子就如油和水，固然不容，但也缺一不成。”
“我与他能有甚么友情？有何不当么？”朱纯臣微微有些不祥的预感。
事情看起来的确就是这么简朴。
“这是为公爷留血脉。”平平淡淡道。
“太子练兵强军，为的是重整江山。”平清这才将第三枚棋子拍了下去，道：“想当年太祖高天子不过淮左白衣，牧牛乞讨之辈，不也打下了皇明三百年江山？现在太子必定以为本身流着朱氏血脉，又是东宫国本之尊，论起起点，比祖上高了不知多少，为何不成以重开六合。”
“非也非也！”平清点头道。
“是公爷挡了太子的路。”平清的手指在棋盘上悄悄敲点：“他本日召见公爷，不过就是让公爷识相让让路。该吐的银子吐些出来，该行的便利行一行。”
朱纯臣眼中透暴露一丝惊奇：“何至于此？以我家三百年繁华，故交姻亲，门下后辈，遍及朝野，别说太子，就是当今圣上也一定能动得了我家！”
“公爷这话说得在理。”平清道：“油锅里进了水，是会炸锅的。茶水里浮了油，也是会被人倒掉的。关头在于公爷这油是在甚么处所。太子看不上锦衣卫、兵马司、京师三大营，以是要建新军。一旦新军练成，另有公爷甚么事么？”
朱纯臣是被酒色财气消磨了克意的人，很久方才吐口道：“太子倒是有大志弘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