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零 粉身碎骨浑不怕（八）
清兵入关以后，沿途都要逼迫百姓剃发换衣。直到进了北京，本来也说要剃发的，但群情激奋。多尔衮只好让步。传谕兵部说：本来剃发只是为了别离顺逆，怕形成误伤，既然百姓都不肯剃发。那就还是好了。
他那娇妻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记着了。
“再有就不是我部的动静了。”宋弘业想了想，道：“满了债还顺朝收缴田土，任命官吏，不拘是阉党、东林、大明、大顺……只如果个官就用。现在是一片混乱，有的部里挤了好几个满汉侍郎，有的人却身兼两部侍郎，谁的心机都不在办事上。哦，还要跟殿下说：这回满洲兵掳掠杀掠倒是有限，还不如顺军走的时候杀掠的多。很多满洲朱紫已经想在京畿跑马圈地了。另有抬旗的事……”
北都城在经历了鼠疫横行、太微救世、永昌祸乱、八旗入城以后，街头上完整看不到闲杂人等了。绝大多数的商店都关门大吉，凡是有些资产的都逃出了这片蛮夷占有的腥膻之地。就是在这片死水当中，却落下了一粒石子，激起层层波纹，向外荡去。
宋弘业在署衙中坐了半天，只是发楞，终究到了放工的时候，赶紧步出署衙，往本身家中去了。他早就是兵部堂倌。职位非同平常，宅子、仆人天然也水涨船高，乃至重新续弦，“娶”了一户家破人亡的官宦蜜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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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弘业也感觉胸中犯堵，仰了抬头，取过一张葵扇，用力扇了两扇，终究道：“剃！等殿下复兴大明，我这头发还能长出来！”
“何止一头……”宋弘业重重点头：“我们汉人已经是亡国之奴，光是这顶父母所赐的头发都一定能够保全！”
而实际上，那女子倒是朱慈烺从侍从室里选出来的宫女，无能、故意，情愿前来做宋弘业的助手。
本来宋弘业在改建这宅子的时候，特地命人将门外廊下的砖块都是空心，内里又埋了空心铜管，一向通到床里侧的墙中。只要有人走过，这里便能听到放大了的脚步声。那些工匠厥后都去了山东，故而他不担忧有人晓得这宅子的奥妙。
他起首请回了崇祯初年被夺职的阉党大学士冯铨，授予内院大学士的头衔，位列范文程、刚林、祁充格、宁完我这一干满汉学士之前。厥后，多尔衮又宣布不管明官、顺官，以原职任命。有些人在明不过道员，入顺升到了一省巡抚，满清则以高位相待，仍旧赐与巡抚职衔。
“哦？上月二十四日摄政王不是传谕我部：天下臣民还是束发。悉从其便么？”宋弘业假装不晓得，反问一句。
“如许啊……”宋弘业那娇妻抿了抿嘴，幽幽道：“如此看来，旗人还是比汉人要高出一头。”
那娇妻悄悄拍了一下宋弘业，打断道：“官方野议已经不是你该管的了。”她又道：“我传闻要建立步军统领，你晓得么？”
崇祯十七年的蒲月在天下沸腾当中步入序幕，越来越狠恶的太阳和越来越少的雨水宣布六月的到来。
宋弘业朝老婆招了招手，大笑道：“见了娘子，那里另有甚么辛苦？来来来，我们进屋好好说话。”他当下揽了老婆的细腰，排闼进屋。
宋弘业在阴暗中看着那双敞亮的眸子，又道：“蒲月廿七，清军破真定。顺军走井陉入晋，守固关。廿八日，谕令清军回师。”
一进入屋中，宋弘业刹时松开了手，趴在门缝往外看。
“我就不做人了，削发当和尚去！”
满清入城以来，大大小小的官员逃了很多，光靠满洲人本身的政治构架和人力储备，别说统治北直隶，就是北都城都运转不开。
那娇妻神采也变得惨白，只是在暗淡当中看不出来。她抚胸道：“我见满洲女人倒是留着头发，只是她们在鼻孔、眉骨上穿环，如同鬼怪牲口，实在让人看得毛骨悚然。我先说好，如果今后真要扮作她们阿谁模样，我就是拼着被皇太子殿下惩罚也要归去的！”
宋弘业嘲弄道：“当日也不晓得谁说的：但为皇明复恢弘，粉身碎骨也等闲！”
宋弘业身负皇太子秘任，采集动静的同时也不能别人谛视，只是唯唯诺诺拥戴几句，仿佛心不在焉却又都记在了心中。旁人不知他的苦衷，也得空管他，见探听不出甚么。相互扯了几句闲话便散了。
满清入城以后，只要不走便能够原职办事，乃至连官服都没变，宋弘业又从顺朝的兵部侍郎变成了满清的侍郎，固然城头王旗变幻，他的职位却更加安定了。
那宫女老婆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说话。
宋弘业回到家中，径直入了内堂。那位比他年青二十岁的“娇妻”迎了出来，款款福身，道：“老爷辛苦了。”
“如果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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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缝中，恰好能够看到院中屋檐两角吊挂的八卦镜，看似是个镇宅的风水宝贝，却将寝室四周的廊下支出眼中，是否有人藏在内里偷听偷窥，绝对是一目了然。
多尔衮是以采纳了来者不拒，不问出身的政策。
宋家奶奶也下了床，抹去额头的汗，穿上绣鞋，道：“我明日便去东岳庙。”
“哎呀哟，老爷还不晓得？”一个熟悉的书吏上前哭道：“又要剃头啦！传闻有人进言九王……喔喔，是摄政王……进言说剃发会激起南群众变，非一统之策。摄政王答他说：现在是得一寸便是一寸，得一尺便是一尺。那里有甚么一统之策。这岂不是又要厉行剃发了？”
宋弘业肯定内里没人，方才拉着娇妻走到床边。两人脱去鞋靴，钻进床里，放下厚厚帘幕，宋弘业方才道：“军情：蒲月廿六，清军在庆都（今河北望都县）追上顺军，顺军是蕲侯谷英阻截，顺兵败，谷英阵亡。”
宋弘业点了点头，敏捷地换了家常便服，往外去了。他现在的职位已经没法与贩子小民过量联络，派外人又不放心，平常的动静通报就端赖“娇妻”去庙里进香、算卦，与道长“谈天”了。
那娇妻赶牢记在心中，嘴唇微微爬动，冷静复述了一遍。
那娇妻脸上复又一红，嘴犟道：“那要你剃发呢？你也肯剃？”
宋弘业回到署衙，与他熟悉的主事、书吏纷繁围了上来。明面上像是分享动静，实际上倒是在探听这动静的精确性。
这丫环固然是山东带来的可靠人，但宋弘业也从不让她晓得任何谍报。他翻开帘幕下了床，脱下汗湿了的衣服，道：“请他吃茶稍待，我换了衣服就去。”
此谕一出，城中的严峻氛围方才获得减缓。
“我也略有耳闻，”宋弘业道，“从职司上看，倒是五城兵马司普通。不过那是统辖满、蒙、汉八旗步虎帐，以及九门官兵，仿佛还要兼管巡捕二营事件。我不是旗下人，必定是混不上的。”
宋弘业在明朝不过是个六品主事，在顺朝属于能够大力起用、免除追赃的中基层官员，因而被抬到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位置上，直接超出了五品这道坎，也省去了四品的磨砺期，成为朝中权贵。
“宋老爷，可传闻了么？摄政王爷下诏，又要厉行剃头了！”
当时候大顺追赃，很多官宦大族都被逼得家破人亡，妻女落入顺军将佐宅院，或是充为姬妾，或是成为仆人，数不堪数。宋弘业合法新贵，娶了如许一个女子也算是跟风时髦。
两人正说着，俄然听到墙里传来咚咚之声。
“老爷，奶奶，有个满洲人在外要见老爷。”门别传来贴身丫环稚嫩的声音。
但是现在，仿佛又变了。不过满清本来就是蛮夷，不讲信义，就算是一日三变又有甚么希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