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 野蔬充膳甘长藿（二）
“娘，等发了俸禄，银子全都交给您管。”黄蜜斯道：“我那边包吃住，穿官服，用不上银子。”
张氏听了，又震惊了心上的那根愁思，硬扮出笑容，等在一旁等饭好了，盛出来就要洗锅。黄蜜斯上前抢了洗，又说了些欣喜的话，送张氏出去。
“我看米价还要跌，就先忍两天吧。”黄李氏道：“就这两日，已经能多买一斤米了。”
“也不消入宫，只在府衙上班。”黄蜜斯镇静道：“文选司就是考上面村塾、里学的西席教员，不让他们懒惰。不过听考我的姑姑说：这职司少不得要四周跑。不过我也不怕，这路上好走得很！”
“阿弥陀佛，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黄李氏完整松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道：“我还怨你爹放纵你，害你十七八了都嫁不出去。不成想，竟然以此得了官身！”
“总要本身存些的。”黄李氏叹了口气：“你先蒸上饭，我去给你爹买些酒肉来。本日看他那弟子倒是不错，眉宇间有些豪气呢，可惜就是小了点。”
“从莱州府返来的时候，还是坐的官驿的马车。”黄蜜斯笑道：“官道也修过了，两百里路才走了一天半就到了。”
“娘！娘！我考取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旋风普通冲进了厨房，见有外人，略一收敛，行了一礼，却仍然忍不住喜气道：“娘！我考取了！从九品的东宫女官，文选司处置，娘！今后我就有俸禄了！每月五钱银子！”
黄德素点了点头，见老婆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掠过，道：“王翊，这是你师母。”
“是。”黄李氏点了点头，回身回屋取米，要筹办做晚餐了。她翻开米缸的盖子，一眼就看到了玄色的缸底。妇女用力拉动米缸，一边将缸里的米粒集合，总算是舀出了一勺。
这里便是犯官院，凡是有罪的官员都被安设在一起。如黄德素、张文泉这等罪轻的，还能够有个别面的谋生，当个教书先生或是在县里抄抄记记。那些罪重的，直接发配了苦役，更是悲惨。
“娘，张家奶奶，你们听了讹传，觉得女官就是要入宫奉侍人的么？”黄蜜斯笑得前仰后合：“东宫女官就如爹爹当官时一样，每日上班点卯，逢戊日休沐一天。如果莱州府有住处的，能够住在家中。如果没住处的，东宫有女官宿舍，包食宿。不由婚嫁，只要有甲等文凭便可招考，说是四十岁以下都不拘任命！”
“从九品……”黄李氏喃喃道：“不由婚嫁？”
张氏低头看了看本身的足，无法道：“我这是扬州缠法，做女人时也能走能跑，该无毛病吧。”
伉俪俩捧首哭了一阵，方才收敛容颜。黄德素先出去，带了王翊去县学里登记。黄李氏等他们走了，方才顶着一双红眼出来。见了丈夫带返来的细粮，一并拿去共用的厨房烧煮。
“呀，这么快就有了一个？”黄蜜斯喜出望外，“我家真是要时来运转了。”
“门生王翊，拜见师母。”王翊跨出一步，一躬到底。
黄李氏等张氏走远了，方才道：“等你发了俸禄，先取两钱来，家里总得摆个席面，邻里都是要沾沾喜庆的。”
“老爷何必这么说，”黄李氏忍不住哭道，“妻贤夫祸少，现在落得这景况，也是妾身之罪。”
黄李氏一时呆了，张氏也惊诧无语。
黄李氏听闻丈夫在村塾里吃野菜度日，硬要省下口粮带返来，心中酸楚，眼泪已经忍不住流出来了。又听丈夫问起女儿，黄李氏一抹泪珠，强抑哭腔，道：“她前几日跟女伴们去了莱州考女官，恐怕明后日方能返来。”
黄蜜斯言之凿凿道：“东宫外贴了有考选文告，只说了两条：报考之人必须有甲等文凭；必须四十岁以下身材安康者。”她停了停，又道：“对了，另有一条固然没人提及，我却感觉恐怕也有毛病。”
少女却毫不在乎，反倒捧着母亲的手臂大笑起来。
黄德素领着王翊进了县城，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小宅院门口。这里曾是黄家管家的居处，现在分给了黄德素一家。如果只要一家三口住着，这宅子倒是不错。只是现在这里却住了五户人家，黄家只占了此中两间北屋。
有明一代，小脚民风较之两宋倒是流行很多，但官宦之家的女人也不过只要三分之一会缠足。如果要给家里干活的女子，更是不成能缠足。
“我学里的门生，明日插手乙考，本日就住家里。”黄德素道。
厨房里已经有人在用灶台了，见了黄李氏，低声道：“本来是黄家奶奶，我这就好了。”
“你那点粮本身都不敷吃，如何还能带返来？”黄李氏疑道。
崇祯帝的袁妃便是天足，张周二位皇后也都是扬州缠法。
黄德素垂下头，两滴眼泪落在地上，道：“是为夫害了你们母女啊。”
缠足也有分歧的缠法，后代常说的“三寸弓足”在明朝并不遍及，范围在山陕一带，并且也是ji家女子多用。江南风行扬州缠法，并不消将全部脚骨拗断，只是夹束足弓足刃，看起来纤长清秀，不会影响走路跑动。青楼、曲中女郎，在缠了足以后还能歌舞如常，恰是这个原因。
黄德素拍了拍老婆的手臂，道：“我还带了些细粮返来，一起掺出来就够了。”
黄李氏终究忍不住哭道：“不想我家竟然也有卖女求生之日……都说侯门一入深似海，姐儿在宫中谨慎度日，再不成像在家中一样。”张氏也在一旁陪着抽泣，安抚道：“过得十来年，传闻也是能够放出来的，到时候仍旧能够家里团聚。”
“是何事？”张氏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前次不是给了你月钱么？怎地不买？”黄德素抬高声音，却有些责备的意义。
“只要无毛病走动，想来就没甚么忌讳了。”黄蜜斯俄然掩嘴一笑：“如果爹爹在学里见了我去考核，不知是否会打躬说：‘门生见过上差！’”
“你说……只要有甲等文凭，连四十岁都能够任命？”张氏听了非常动心，赶紧问道。
“山里能吃的野菜多，勒一勒也就出来了。”黄德素轻笑一声：“大姐呢？如何不见她？”
黄蜜斯只当听不懂，埋头干活也不接话。RS
“别……”黄李氏拉住丈夫，轻声道：“前次借了一碗，到现在还没还上呢。”
“缠足。”黄蜜斯踢了踢脚，朝母亲笑道：“与我同场有一名朱蜜斯，是德藩的乡君呢。人俊字美文采好，可偏就没有‘立取’，只得了个‘待传’。我虽是犯官以后，倒是立取，当场就补了文选司处置。当时我也奇特，厥后拜见那姑姑，那姑姑道：‘还是要谢你爹娘没给你缠足’。我这才明白过来，如果裹了足，只能坐在公事房里，想来调用起来也不便利。”
“老爷返来啦。”黄李氏出来见了黄德素，福了福声，低声道：“今次返来倒早，我去给老爷做饭。”
黄李氏也忍俊不由，悄悄打了女儿的手：“不准胡说。真是双喜临门，你爹本日也返来了，还带了个弟子，说是明日送考乙等文凭。”
黄德素让王翊等在门口，本身进了屋，见老婆吃力地从缸里取米，心中一酸。他上前扶住米缸，悄悄放下，叹了口气，道：“我去问张文泉借点米吧。”
黄李氏适应了厨房里的暗淡光芒，方才看清楚是张文泉的老婆，上前打了个号召。再看这位张奶奶，一样是语带哭腔，眼肿如桃，必定是方才哭过。黄李氏本身心中也是一片悲惨，如果跟她提及来，不免又要哭成一团，便各自做事，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