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水漫凉夏
90.水漫凉夏
李纨收了神识细看院子里的草木,暴风骤雨长至,虽在炎夏却有寥落之态,不免又想到庄子上的事情来。收到许嬷嬷的手札,李纨想得却不止寻小我这么简练。若以手腕论,珠界里的符箓、灵宝、阵法,随便取个几样便能够逆转现在这天时。只是世事环环相扣展转层叠,其间的因果庞大实非常人所能洞悉。且她于道法仙途几无所知,即使遍阅晓天下百晓生们的手记,看完了傀儡梨园的灵界演义,到底还是道听途说。天时一逆,不知将世事引去何方,且现在看来,这天时确切在操控中,非仙即妖,本身若一脱手,便是在神仙打斗里头插了一脚,本身虽无惧于此,只是四周人等恐怕要受扳连。思来想去,只要以人间法破人间法才得以水灌江,了无形迹。
都城东北深山密林内,一缁衣人忽有所感,飞身转眼到了山颠,凝神朝城内望去,却为时已晚,竟了无所得,只悄悄记下了方位,一个转眼消逝在了原地。
本来这闫嬷嬷的二儿子闫铭现在与常安一起跟着贾兰,这闫嬷嬷另有个大儿子名叫闫钧。初入贾府时是跟着贾珠的,只是贾珠跟前七八个长随小厮,又是自小惯熟了的,闫钧不过是跟着拿份月钱罢了。以后贾珠又提及闫钧过于木讷,平常便也罕用他。自贾珠病起,闫钧完整闲了。府里一个像样的活儿总有几小我抢,自贾珠逝后,闫钧一向挂驰名却没得着谋生,天然也没了月钱。幸得闫嬷嬷的兄弟做的书画买卖,闫钧便在那边帮手。恰是识字能书又行得买卖的人,且前两年景了亲,正合庄头人选。
晚膳后与常嬷嬷几人商讨庄子上的事件,道:“庄子上不过三四十户人家,稼穑上彭巧尽晓得,却只合用在本身留下的几十亩地上。听许嬷嬷的意义,这庄头倒不在通不通稼穑,要紧在能管人。”常嬷嬷笑道:“许嬷嬷只怕有句话没美意义直说,如果常理,要个凶横的只怕好些,不过是催租子收租子的事。只是奶奶恐怕要做些别的,这个庄头便不好选了。”李纨点头道:“这几年这天,实在是与报酬难,若我还是之前的小庄子倒乐得轻松,一来人少,二来种菌子纺纱织布都不看天用饭。现在做了笔大赚的买卖,却给我添一桩苦衷。十顷地上的人都靠天,这目睹着是难用饭了,我还能不管?嬷嬷们给我出出主张。”闫嬷嬷笑道:“刚用饭时提及,常嬷嬷还说照着奶奶的心机,恐怕恨不得一家给个二三十两银子完事。”李纨听了笑道:“开初我还真这么想来着,倒不想说出来招许嬷嬷骂。”闫嬷嬷又道:“这选庄头,我们这几家陪过来的,人手未几却也另有几个,再不可从外头寻一个都成。便是要看奶奶要做何事了。”李纨道:“我也细想了一回,一个是庄户的人丁景象先有个数,彭巧整日钻地里头,与庄户都不熟,只拿着王府给的地租账。庄户人丁有个数了,不过三四十户人家,也好估个补助的数。现在我也学聪明了,这明着给赋税的补助,那是朝廷干的事。我这儿倒是能够依着之前小庄子的体例,弄些不受天时所限的玩意,换得银钱我也不要,都补助了他们也罢。”常嬷嬷问道:“我们那菌子和呢料都做不得了,茶叶也不在这里长,可还能做甚么?”李纨笑道:“我现在想到的就是上回许嬷嬷给我织的袜子,比我们常穿的随脚还和缓,从市道上买了棉纱之类织了卖,恐怕也有赚头。”常嬷嬷笑道:“那东西倒是新奇,只是许嬷嬷当时给奶奶织的那两双,也废了好大劲,用竹针一针针织出来,那线又细。”李纨道:“这个东西也有个小机器可用,竹木便能制得。”闫嬷嬷道:“这倒也是个别例。只是这活计是不是女人合做,男人家恐怕做不来。”常嬷嬷道:“这倒无妨,庄户租地,老是可着家里的劳力来的,能得闲的大抵也只要女人家和半大孩子了。”闫嬷嬷点头道:“又不是我们如许的人家,一个主子合几十小我服侍着,庄户人家的女人哪有闲的,一日里洗衣做饭就忙不过来了,还得缝补缀补的。这女人家如果出去做活计了,家里的饭可谁做。”常嬷嬷笑道:“做个事情也没有把别人的事都想完了的,我们只给个能挣钱的活计,家里如何安排,那是一家一户的事了。自有体例。”闫嬷嬷听了点点头。常嬷嬷又道:“如此说来,奶奶这庄户,一要识得字,能写能算,要不然奶奶要的那庄户花名册可不好弄。二来要能管得活计管得人,还最好能懂点买卖。这做活计的又有男有女。这么一来啊,我看,这庄头得一对伉俪才好。”李纨听了连连点头,道:“嬷嬷都说尽了,可不就是如此。嬷嬷看可有甚么合适的人?”常嬷嬷听了,笑指闫嬷嬷,道:“这些个一件件提及来,可不正有个合适的。”李纨了然道:“恰是远在天涯,近在面前了。”
且说许嬷嬷回到庄子上,便与彭巧商讨此事。彭巧常日里最好庄稼农活,本年这气候却把他这头一年的热乎劲儿淋了个透心凉,恰是烦恼时,听许嬷嬷提及减租之事,只随便点头胡乱应了,内心只惦记那些长得跟瘌痢头普通的玉麦。许嬷嬷看他的模样,便知贰心机,想了想,又问他:“我看你心机也不在这个上头,且奶奶还让我探听这庄上实在困苦的人家,要暗里布施,你也不爱干这些,你看可有甚么人能做这事?”彭巧见被许嬷嬷看破心机,老脸微红,忙道:“嬷嬷你是晓得我的,我只是喜好农活,要我管那些庄户实在是不可。幸亏我们奶奶慈悲,如果要我去催租,我可更干不来。这庄子本来的庄头回王府去了,剩下的都是些庄户,我一时也不晓得谁无能这个。”许嬷嬷心知他说的实话,暗叹如果有计良或段高在,那里需求本身费这个心机。又怕彭巧心重,只好拿话安抚他,道过几日本身去庄户上看看便是。
这年的夏天端庄热的日子十个手指头数的过来,雨水极多,跟前些年阿谁大道上都黄土飞扬的时节像是两个世道。凤姐照着旧例筹措各处搭天棚,过不得几日,又寻人来拆了去,没何如,实在是风雨太大,棚子遮不着阳反倒借了风势,动静听得吓人。这三不五时的一场大雨,天然风凉,旁的不说,黛玉到现在便没有换上过单衣。风凉天然不错,只是雨水太多又格外潮气,有几处人忙得脚打后脖子。头一个便是浆洗上的,如果就靠那日头,只怕除了几个主子,旁人都没洁净衣裳穿了。晾杆都不敷,不得已,禀了管事的,开了烘房烘衣裳。二一个便是那些卖力洒扫的丫头婆子们,青石板上都泛潮气,只好日日用沸水擦地去湿。再有一个药房里的,这湿气大潮气重,生疮疹的人也多起来,直把制药剂的几个忙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闫嬷嬷传闻,晓得说的是闫钧,便道:“我倒不晓得他还能有这个造化,现在只在他娘舅的铺子里帮手,他媳妇帮着记个小账,度日罢了。庄子庄户的事,在奶奶这里是微末小事了,放在外头只怕也不算小,倒不晓得我那大儿做不做得。”常嬷嬷道:“且不消说这个,不过庄上闲事,常日里总还是以务农为要,能有甚么做不得的。”李纨在一旁点头,道:“我又不图这个发横财,有甚么难管的。”就此定了闫钧去管庄子,闫嬷嬷自去说与闫钧晓得。照着成例,这闫钧又有了谋生,天然也方法月钱的。只是贾府向来不管夫人太太们的嫁奁,李纨亦不赚这点便宜,便同本来计良段高彭巧等人普通,直从本身这里拨钱。闫嬷嬷乐得不消跟府里的管事管家打交道,也由着李纨去了。
又是连着几日大雨,贾母年高多卧,又多食甜烂之物,长年里倒不觉如何,本年虽风凉却多湿多潮,日前便发了疹子。太医来了两趟,只说是内热含蓄外感湿邪,开了方剂,煎了药吃却不顶用。这湿疹刺痒难耐,连日如此,晚间又不得安卧,贾母精力便非常欠佳了。这日宝钗又到贾母处存候,提及症候,提起家里药铺有南边专治湿毒的丸药,兑了烧酒外敷,极其效验。转头就亲身送了一盒过来。凤姐寻来的是洋人的药膏,闻起来一股子清冷味道。这么一来,李纨倒踌躇起本技艺里的药来了。李纨手里的也是丸药,出自和生道,底方倒是珠界里的祛瘴解毒丸,原是修界对于妖毒毒瘴的。到底还是捡了个晌午餐后的空挡,将丸药交给鸳鸯,叮咛道:“一丸对半分,一半内服,一半用洁净水调了外敷。”鸳鸯会心,自去筹办。公然不几日便传贾母身子大好了,奴婢或赞薛家的丸药效验,或道洋人也有两下子,本身或四周有此病症的天然也寻了这两处去。倒是贾兰多得贾母指了几个好菜送来。
前头说过,李纨因珠界里并无四时流转反倒爱上外头这世上的雨雪风霜,便是如此,这阵子也嫌恶起这下不完的雨来。这日跟许嬷嬷商讨庄子上的事,因着这鬼气候,庄稼收成可想而知。许嬷嬷道,李纨这便宜得来的庄子还是好的,因是在北边,这北边的阵势高,南边的好些庄子都被淹了几次了,那里另有收成,屋子都塌了好些,人都顾不过来。李纨便想着免了这一年的租子,几位嬷嬷却都不同意。最后,常嬷嬷道:“奶奶,这世上的人,性子都是养出来的,如许的头开不得。一次给到底,只怕今后胃口更大。奶奶的心机我们几个天然晓得。只是我们这庄子的租子已然比中间的都低了两三成,这天不好便直接免一年的,过分了些。我看不如改成减一半,另一半也可延后两年交,也不收利钱。”许嬷嬷与闫嬷嬷听了,都道这个主张好。许嬷嬷见李纨还沉吟,便道:“这点子租子在奶奶看来天然要与不要都无妨,哪怕今后都免了也不差甚么。只是人活着上,事情多不能只按着本身来,这庄子在的地界,四周不是皇庄便是王爷爵爷家的庄子,奶奶这里一说全免了,让剩下的那些如何做来?”李纨听了,也只好叹口气应了这个别例。又让许嬷嬷去看看庄户上实在难的人家,或者可暗里补助些,总不能让人连日子都过不下去。
李纨还当是本来,万事不消管,只要待计良段高档人筹议出了主张,本身紧着点头便是。这日午后刚看完许嬷嬷捎来的信,便目睹着乌云四起,半晌间电闪雷鸣,又是一场瓢泼大雨。李纨站在檐下,内心几分惊奇,因她神识所感明显是朗天白日的,目睹的倒是实实在在的滂湃大雨。且这奇特也非一次两次了。内心又想起上年间那场诡异的桃花雪来,默念着“把持天时”,暗叹一声,收了神识。
晚间静了本身深思,这管庄户的倒不必然要懂多少农活,府里头就是周瑞管着一年两季的租子。现在事情费事倒不是收租子的事,是这当家奶奶心太善事太多。只听过风雨不调庄户跟主家打擂台的,没听过主家赶着要补助庄户的。细想想,若不是边上这几小我,凭李纨的性子,置个庄子倒贴嫁奁倒有能够。叹口气,实在让人操心。第二天便给李纨捎了信说要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