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青冥居
出了络玉十三境,在小住台阶上坐着,取出了那翠玉简,烦恼如何才气让黛玉修习这功法。思来想去,老是过分作为反倒不好交代。不如多挑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弄成外头的旧书模样,放在书房里,引得她看了。既然她乃草木仙灵之根,说不得对这类功法应另有感到。定下了动机,这抄书作伪之事李纨早已驾轻就熟,不过在遴选书目时多费了些工夫。能与外界各道相保持的,比如阵道与棋道,符箓与书画,音攻与丝竹,当然如“狐说”“尘寰游历”之类与贾兰最好的条记杂记更是难分相互。李纨便就着这些拣风趣又浅近的挑了,再马不断蹄得作成了“古本”。她一时只念着要还黛玉仙灵之气的恩遇,那里晓得这当作保护的其他书目又要牵涉改写多少既定命途。
既无所悟,李纨也放下了心机,只将那些零散竹简看了几片便欲拜别,却发明有一片色作翠绿的却不是竹简,竟是枚翠玉的玉简,猎奇拿来细看。探了神识,倒是一门功法,名字便叫做“青冥诀”。粗读一遍,不由大喜,恰是草木仙灵的修炼之法,道是指导“化身、问情、求道”之路,而至于最后“得道”与否,却不是功法能够包管的了。李纨心说只要能让黛玉炼化了她的仙灵之气,现世安稳便好,她既是仙灵投生而来,谁还求这个肉身的长生不成。便又朝着屋子四方行了几个礼,珍而重之地将那玉简支出獬豸环中。
大功胜利,去贪吃馆库大吃了一顿,绕着苦茶泉散散,内心又转到那络玉十三境上。先时看了,觉得这所谓的“十三境”约莫是如药仙谷或者小住之类,只是既然说到了境,必然比这些处所还要大上很多,或者是“十三镇”“十三城”那般,那里想到竟是奥妙至此。一境一心,不知那些大能是如何将心之所感物化成一境,又如何择定了那成境之物,比如竹海,比如千忆飞瀑。这所择之物与境意是何干联?如果将那千忆换成了麦子稻谷之类……打住打住,妄念迭起那里还是修行之道!
昂首看那株苦茶,不知为何比常日里更觉靠近了些,希奇,莫不是因为本身“盗”了仙灵之气喂它的原因?她那里晓得,那日苦茶发威救她于灵魂不稳的险境,有了保持人缘天然多些亲厚熟谙之感,这难道人之常情?伸手摸摸那苦茶,如见老友状。
李纨不自发嘴角微翘,眉眼都伸展起来。恭敬一揖后排闼而入,小屋内不过一矮几,一蒲团,一套茶奁茶具。矮几上零散放着几片竹简,似是顺手写的字句,李纨取了一片只写了一半的来看,倒是一句——吾有陋室一方,他羡琼楼万丈。不知何故,李纨又有“此乃情劫”之感,只是与百丈愁的刻魂蚀魄比拟,此处倒是腐败自嘲为多。吾独一一方陋室,相伴之人却心羡琼楼万丈,这般相伴想来也不会悠长。此处陋室中人天然不是凡人间上欲求琼楼而不成得者,当是在高阁楼宇与茅舍陋室间择定了陋室之人,了然己心又了了君意,分道扬镳不过是道理中事。他日思及,也不过如此淡然一句。其间仆人与百丈愁境主真是大不不异。再看另一个竹简,上头写的是“情之所钟者,人耶?情耶?境耶?我也。”都说甚么是情之所钟,只是这情之所钟的到底是那小我,还是那份情,还是当时的某一个情境?或者只不过是我罢了。李纨凝了神细想,了无所得。无法她此生于男女之事上情浅缘薄,本不是为此而来,想要通过“体情入道”,其但愿实在大为迷茫。李纨经了前次百丈愁一役,天然也对本身的“情木”略有所悟,此时不由感慨,难怪那太一无伤经说烦恼即菩提,如果情孽深重之人,到了这络玉十三境,或者顿悟了也未可知。本身呢?莫不是只能靠灵烹宗了?想到这里又不由内心嬉笑,唉,这那里像个端庄修道之人。
李纨回到院子便从速换了衣裳,歪在榻上好好歇歇神。常嬷嬷回了屋,看她的模样,便道:“奶奶刚才真该给她两句。”李纨抬抬眼皮道:“小孩子家家的,我还跟她计算甚么。”常嬷嬷道:“这也不小了,婆家都相看好了,说话这么没分寸!”李纨笑道:“家里的家教还是信得过的,估计常日里也不如许,本日许是筹算看的好戏没当作,不免暴露一句两句的。”常嬷嬷道:“自家家姐,倒美意义跑来看笑话了。”李纨道:“嬷嬷这话好没事理,越是如此的越爱看笑话才对。且我在家时,事事都是头一份,这好不轻易栽了,人想看看笑话出口气也没甚么不对。”常嬷嬷听了怔愣好一会儿,方道:“这话是被当笑话看的人能说出来的?”李纨忙起家拍拍她的背,道:“哎呀,嬷嬷,我这不是没成笑话嘛,天然心下广大些。”常嬷嬷听了实在哭笑不得。虽说日子天然过得去,守寡倒是究竟,偏这奶奶还感觉没甚么,本身还能说甚?心想,她如此想得开,也是福分。
“春三月,此为发陈,六合俱生,万物以荣。”春合木性,李纨这几日见黛玉,只觉其身上仙灵之气又日趋浓厚,不由有些忧心无法。晚间进了珠界,咬咬牙又到络玉十三境,细细看那光痕,只觉那道“青冥居”光色最靠近黛玉身上灵气之色,想了想,便一探神识搭上了那光痕,转眼便到了一处地点。
出了珠界,日子便无那等畅快了。这日在院子里欢迎稀客,倒是李家两位女人。李纨母亲膝下只李纨一人,续娶的夫人生了两男一女,只因与李纨隔母,且年事有差,故并不非常靠近。来的这两位女人一名乃是庶出,另一名则是继母所出。此番到京是为了贺继母兄长的大寿,正日子还要些光阴,便抽暇过来瞧瞧李纨。李纨在家时,事事都由先老太太一手包办,且在其对峙下,李纨称呼继母为二娘,李守中虽被枕头风吹得头皮发麻却也不敢违拗老娘。订婚的家世天然也高,只是厥后天不遂人愿,幼年寡居,说不得便有暗中感觉出了口气的。李家两位女人只道李纨现在的日子恐怕艰巨,孀妇赋闲,稚儿尚幼,又在大宅门里过日子。哪想到见了面,全不是先时所想,别说李纨的精力量实足,再看贾府高低对其非常尊敬,身边丫头都个个遍体绫罗,穿戴都不是凡品,竟是外头的端庄蜜斯都难比。两人对望一眼,不知内心各自所思。李纨本与二人不熟,度其神采也猜到三两用心机,也不知该如何应酬,干巴巴坐了半日,跟前的茶水都几近要喝干,两人才起家告别。李纨松一口气,略客气挽留两句,便起家送客。走时,继母所出的小李女人笑道:“本来还担忧姐姐,现在看来竟是我们多心了,看姐姐的气色倒好,配上这衣裳金饰,更显光鲜了。”李纨微微一笑,实在懒得跟小女人辩论皮子。常嬷嬷在一旁笑道:“蜜斯说的是,这国公府家世在这儿呢,便是寡居,若太素净了也嫌忌讳的。”小李女人听了紧紧手里的帕子,笑道:“可不是。”便也不再多话,与庶姐一起出了院子,仓促拜别。
却见竹海茫茫中有一小屋,极小,四周藤萝缭绕,修竹相蔽,翠极净极。李纨站在本地,严峻地等着如百丈愁那般的上马威,却只等来清风阵阵。松了口气,沿着甬路走近那小屋,忽的想起那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来。如此地界,或者该是幽居空谷的绝代才子?待到立定屋前,却再无刚才所思,只觉一股怡然旷达之气充盈胸间,苦乐一如流水,渐行渐远渐无书。恩也好仇也罢,情也好恨也罢,比方烟雾成图,看似真有地点,风过处便了无陈迹。是以安步天上人间,百劫忧喜苦乐,都作飒然一笑。
85.青冥居
过得数日,便传闻之前请来的女教习请辞了,长公主府还派人送来了厚礼道是赔罪,贾母令王夫人带着凤姐另备了厚礼送女教习归去,谢太长公主府的“借人”之情。李纨正看戏看得热烈,王夫人却道一时半会请不到好教习,且现在女人们也大些了,根柢也打得*不离十,剩下的倒是本身多练多学才是正理。贾母听了也道有理,便直接指了李纨,让她常日里带着女人们读书识字做做针黹,莫要荒废了学得的东西。这下李纨看戏不成倒被定了角了,又推拒不得,只好接了这活。晚间回了房便跟几位嬷嬷商讨,实在不晓得本身能教她们些甚么,现在老太太将一群女人交给了本身,总不能像平常那样只弄些吃吃喝喝的乱来事儿。可若说要教诲些甚么,本身真是琴棋书画洋洋稀松,那里能跟先前长公主府的教习比拟?若要当真教诲起来,恐怕要笑掉几人的大牙。闫嬷嬷看李纨煞有介事的模样,实在乐得不可,便道:“奶奶,这府里延请的这位女教习,不过一年风景,前后破钞倒要三四千两银子!现在太太说寻不着教习了,恐怕也是为了省下这笔花用来。奶奶是当嫂子的,常日里领着女人们做做针黹,或看着她们读誊写字罢了。那里是要您去教诲的意义呢?”李纨听了这话,考虑一回,本身也笑起来,道:“还真把本身当盘菜了!”常嬷嬷笑道:“奶奶这里旁的不说,书是管够的,女人们常日里本也爱来。这不过三五日来聚一回,谈笑几时,常日里,她们各有所好,或好棋或好画,爱来时,尽管在这里呆着,反正奶奶也只是看书,多几小我也无妨。有旁的事时,不来亦可,奶奶又不是教习先生,不考勤不测验的,有甚么要紧处。不过是担个教诲小姑子的名头罢了。”闫嬷嬷接着道:“要说教诲,也是以端方女红为要,哪有嫂子教小姑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事理,这才真成笑话了呢。”李纨听了笑起来,道:“这两样好,如何教都教不完的。”常嬷嬷感喟道:“方才还急成甚么样,这会儿就想着讨巧偷懒的体例了。”李纨笑道:“端方有闫嬷嬷在呢,女红之类,我随便指导两下,就够她们练的了。”素云在一旁笑出声来,道:“奶奶也忒不谦善了些儿。”李纨道:“这有甚么,不过是大实话,不信你问碧月。”碧月在一旁点头:“奶奶的针线工夫,凭我如何用力,也学不到两成,确切够女人们学的了。”李纨忙点头:“好孩子,实在诚。”
此行目标已顺利达成,李纨却一时舍不得拜别。便干脆在蒲团上坐下,不看不读不思不想,只那般呆坐着,却觉胸中如清风过境,安然怡然,万物似在胸中又不萦分毫,苦乐都在心间却轻比鸿毛,几欲仰天而笑。心道这青冥居的境意却比百丈愁清闲欢愉很多了。公然是凡人俗见,总以离苦得乐为要。在里头不知盘桓了多久,又等不得成仙飞升的时候,到底还是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