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神魔卖买
回到药王庙，待得夜深人静，该当子时，才偷偷掩了窗，从那匣子里取出个戳子灯来朝北边放了。又从里头取出一个绢包，从包里取出一丸幽兰的丸子，往那灯芯里一扔，刷的一声，那灯便着了，一团绿莹莹的光焰燃得直挺挺，任马道婆咽唾沫喷粗气都不动分毫。
且说马道婆转了一圈，又收了几份佛前供奉，装模作样在纸上记了。倒是欺这些内宅妇人长年不得出门，那里就能去庙里点算，这供奉天然也就供奉她了。
贾母正待要说话，却见桌上纸片一动，目睹着变成了一堆枯叶，世人皆惊，贾赦面色特别丢脸。又听外头传来木鱼声声，连着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丁倒霉，家宅颠倾，或逢凶恶，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到了怡红院，便见宝玉翻着白眼满嘴胡话，一时抡棍一时弄刀，周遭家什都一片狼籍。袭人几个那里拉得住他，只哭得呼天抢地。贾母王夫人一见这步地，差点没吓晕畴昔，一时都放声大哭起来。半晌，贾政贾赦贾珍那边也得了动静，连着薛家也得了信，一世人等都往怡红院来了。
想了好一会儿，赵姨娘忽的一拍腿道：“有了！太太前日里往天齐庙替他们求了护身符，里头都裹着八字的。现在还没分，都在小佛堂里供着呢。”
且说赵姨娘得了马道婆给的十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并两个纸人，说要在纸人上写上生辰八字，再同那恶鬼一同掖在大家床上才气作法。这回宝玉脸上溅了点子热油，王夫人就痛骂贾环，又听王熙凤教唆，连着把她也叫去当着一屋子人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想起常日里桩桩件件，更加恨毒了那两个。想着王夫人平日里慈悲，只凤姐架桥拨火总给上眼药。又及她仗着本身管家向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特别看她们这些姨娘，不是耍了取乐就是踩了出气，是头一个不能饶过的。
半晌，里头一声传出：“成了？”
又说净虚老尼得了动静，晓得宝玉惹了小人遭了灾，从速来了，想着趁热进言好让王夫人多布施些。哪知却慢了一步，让马道婆抢了先，不由暗恨，却也没法。幸亏王夫人爱儿心切，也没让她白走这一趟。
净虚晓得凤姐“夙来不信阴司报应”的性子，便忙道：“那些说甚么不修此生修来世的，都是这辈子不得翻身的贱格子。二奶奶如许高贵，那是命里带来的福禄，那里用得着她们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这回晓得这事，好不称愿，出主张道：“要说本来没搬去园子时，这事还难办。老太太院子里眼睛忒多，另有几个贼精的老婆子。这回，到了里头，一群妖乔丫头，管个屁用。姨奶奶放心，我保管给你办好这事。那头更好办了，那位整日不着家，平儿也跟着四周浪去。那里寻不着一个时候？！只这八字却难办，年事生日都晓得，只这时候却难。”
贾府里，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尤氏同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等人都在厅堂里坐着，连个服侍的人也没留。当中的桌上放着一堆碎纸连同两个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人。世人面色都欠都雅。
从王夫人那边出来，正同凤姐一起，凤姐见她还想往上房去的模样，便嘲笑道：“我劝你还是收了那心吧。现在满府上都瞒着老太太呢，只说是不谨慎烫的，没把实话说出来。你这要去了，可说甚么好呢？再说方才那套准定不可的，另编一套让太太晓得了，不免要疑你。我话说到这儿，你自个儿算去。”
马道婆深吸口气，忙道：“都城荣国府里，一个管事奶奶同他家的嫡孙，我给了十个拘魂鬼同两张符纸。”
转眼三日，李纨也跟着折磨着，贾母王夫人几个守着寸步不离，她也不好归去安卧。在里头时，偷偷放了神识出去，只觉着二人灵魂受拘，却不知是如何行得的。这日得空归去换身衣裳，素云想着那两位今后难说了，便给李纨换了素净金饰，簪了那根白玉绞丝缀珠簪。李纨那里顾得上钗环，满内心想着珠界里有甚么体例能够解这灵魂受拘的困局的，想到两个，却都要有道行会法诀才成。那就只能让阿土来了，阿土得用神识牵引，本身在当场又不成，还得避开了才好。
如此闹到晚间，倒是不喊打喊杀了，却都建议高热来。连手指尖都火烫，头上却不见半分汗。王子腾夫人两处跑着见了，拉了王夫人道：“我看如何也不像是病的样儿。如果病，没有两人一样的事理。若说是染上的，如何旁人都无事？倒是像祸祟多些。还是从速请了僧道来做做法事看吧。”王夫人早哭得没了主张，听了这话在理，从速让人去办理。
待回了凤姐院子，净虚天然另有事谋，倒是他话了。
正没个主张，就听外头一阵鼓噪，倒是凤姐在王夫人小厨房里也发了病，恰伸手夺了把菜刀在手上，世人欲阻时，见她抬手便活剁了只鸡，鸡血溅出老远，一时吓怔了，都不敢上前。赵姨娘听着动静，正想出来瞧个热烈，一见凤姐那步地，从速缩了归去，心道：“这真是恶鬼夜叉投胎来的，都快死了的人还这般凶神恶煞！”却也不敢冒头了。
王夫人直念菩萨，一世人又往宝玉屋里去看。
凤姐一笑，往前头走。净虚犹在背面弓着身道：“现在外头谁不晓得琏二奶奶？那些施主善人都说奶奶是救难菩萨来的，凡事求了奶奶的，无一不该无一不准，真比求那神佛都管事些。”
待从角门出来，她没往自家庙里去，反雇车出城，到了一处林间道观。这片林子周边都是皇庄，少有闲人。
来了一僧一道，不待人扣问，只指着桌上枯叶道：“府上人丁倒霉，倒是因招了这邪祟。”贾政忙问：“这可要紧？”那跛足道人笑道：“不过路沿上小祸祟，长官自可放心。”要问其驱邪法器，却道府上自有珍宝，说的便是宝玉生带来的那块通灵宝玉。
正走着，就见马道婆畴前头来，也一眼瞥见了这边，有道是“同业难见”，她便一个拐弯往旁的院落里去了。这马道婆同净虚还不是一个门路的，惯讲些阴司报应休咎因果的事，同凤姐这儿却接不上头。
第二日王子腾也带了人过来探视，又荐了个羽士来，在园子里摆开步地，踱步做法，燃纸烧香，却分毫用处也无。贾珍那边也寻了人来，又有族里人求了符水来。另有让去请巫婆的，请出马的，样样都试了，倒是样样无用。
满脑筋想着这些，到了怡红院里，见世人犹围着宝玉痛哭。正考虑，忽觉着发间似有一震，便听砰地一声，几片碎纸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刚好落在宝玉床前。事发俄然，世人一愣，贾珍先回过神来，上前拈起几片，倒是半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心中一震，赶紧把东西递给贾政，贾政夙来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现在劈面见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贾母同王夫人俯身哭着，并未发觉这半空碎纸的事，只迷含混糊觉着宝玉温馨了下来，身上也垂垂不那么烫了，好似睡着了似的。
里头似沉吟了会儿，方道：“国公府的，也还不差了。这回你再多拿些去，尽管往王公勋贵家里寻去。那样处所，想借刀杀人的多了去了，定有买卖。待这复生魂拘定，我便再赐你一件神通，如何？”
再一个宝玉，他虽不惹人厌，何如有他在一日就没有环儿出头的一日，若他也随他那短折的哥哥去了，这府里不都是环儿的了？元春再高贵，也只能降恩到本身儿子身上！到时候，这府里，谁还敢给本身神采看？太太再短长，没个儿子傍身，还不得扒着自个儿？是越想越上头，恍恍忽惚像瞥见本身穿金戴银地坐在贾母上房的宝榻上，一群人围着服侍，几近要笑出声来。
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几个哭得哀哀欲绝。贾政几日折腾下来，也渐灰了心，只贾赦还请医延道地不肯罢休。赵姨娘便借着安慰贾政的时候，撺掇他把两人的棺椁寿衣都备好，只等着他们咽气。贾政那里晓得她用心，只他也是经历过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晓得这些东西避不畴昔，便让人按例筹办着。倒是惹了贾母，一叠声地让把出这主张的人打死了去。
贾政忙让人去请了出去。
转日将五个小鬼同一个写了八字的纸人分作一份，统共两份都交给了梁婆子。这府里对凤姐忍气暗恨的又何止一个两个，到了下晌，梁婆子便来奉告，道是：“都妥了。”赵姨娘心中大喜，只等着这二人暴毙，本身好出口恶气。
赵姨娘往外看了，又把窗户都翻开，同梁婆子当窗坐着，提及这件事来。
阔别都城的荒道上，一僧一道正焦急赶路，那和尚道：“如何回事，不是该等着我们去解厄的？”那道人道：“不晓得，现在甚么老妖细魔都出来了，不晓得哪位动了甚么心机，脱手救了这两人也未可知。”那和尚道：“乱了乱了！那东西揪了出来，背面的戏还如何唱！”道人道：“闲话少叙，从速去了，也好帮着描补描补。”
这梁婆子当年酒后误事，差点被凤姐着人打死，还是赵姨娘求了家里，给打板子的婆子们递了好处才保了命。倒是落了后患，一逢变天就骨头疼，每疼一回就更增一层痛恨。从那起，这婆子就成了赵姨娘亲信。
净虚忙拜道：“那里敢，那里敢。二奶奶自是为我们好的，平凡人又哪个敢在二奶奶跟前说个算字！”
贾母忙令人取了来，那道人拿了持诵一番，正想再说出一番话来，却听外头丫头报曰：“老太太、太太，宝二爷醒了。”僧道二人目光一对，笑道：“如此如此，公然灵验。此宝已规复灵光，我等也该去了。”世人还待相让，再转头时，这二人也不见了踪迹。
边上的小丫头见她的模样古怪，偷偷往外藏步。一阵冷风吹出去，赵姨娘一个颤抖醒过神来，见那丫头神采正想开骂，一念及手头闲事，遂不耐烦道：“做甚么往外蹭？腿没了？！去！把看园门的梁婆子给我叫来。”小丫头巴不得一声的，从速往外去了。待把梁婆子领到院里，见赵姨娘也不寻她，便顾本身玩去了。
见屋里大门虚掩着，她也不敢出来。只清算衣衫，在檐下跪了。
凤姐笑骂她道：“你如许的也叫削发人，可见甚么能信了！也只太太，心软慈悲，才受你们的哄罢。”
正这时候，便见贾琏红着眼睛从外头提了剑出去，手里捏了一沓子碎纸，贾政见了这步地正要开口，却被贾珍拦下了道：“宝玉这会子倒像静下来了，从速请个大夫来看看要紧。也别这么些人围着了，闹腾得不安宁更不好。”说了从速拉住贾琏，贾琏见贾珍猛使眼色，到了嘴边的话忍了下来。贾政也从速让人把闻讯来看望的亲朋族人都往外边厅里让去。
进了道观，两个老妪正顾自洒扫，见人出去也不上前号召。马道婆抱着承担一径往那观院深处走去，绕过一堵后花墙，面前一座小院。粉墙黛瓦，院中满铺青砖，无花无树不见寸草。
那道婆忙不失迭地叩首拜谢。不一时，从里头出来个血衣小儿，手里拿了个匣子递给她。马道婆接过，便听里头一声“去吧。”当下也不敢逗留，又拜一拜才起家走了。
既有了处所，就好办了。待得王夫人往贾母那边服侍晚餐去时，赵姨娘揣测时候，提早了会子去王夫人屋里等着服侍晚餐。趁着面前只要彩霞时抽冷子往小佛堂里去了，将两个红纸团换过宝玉同凤姐二人护身符里的八字黄符，才又仓促出来。彩霞虽刮到了一眼，却不知她进佛堂是去做甚么的，想着或者是偷偷替贾环拜佛祈愿，也不睬论。
不一会儿，屋里只剩下府里几个主子并东府贾珍、贾蓉同尤氏。贾琏这才把手里东西扔到桌上，道：“刚闹得不成开交，大半空里飘下这么些东西来。我瞅着可疑，还是我奶娘说让把床头枕上都翻捡翻捡，就翻出来了这个。”说了从里头捡出一个完整的纸人来，上头写着凤姐的生辰八字。贾政一睹色变：“这是……魇镇？”
净虚立时觉悟，晓得凤姐平常行事是借了王家的势，这府里却一定晓得的，忙点头如啄米：“不敢妄言，不敢妄言。”
待杀到了园子里，才有几个身子健旺的婆子媳妇给制住了，夺下刀来。凤姐两眼一翻，又晕死畴昔。贾琏这会子也顾不得其他，忙让婆子们把凤姐抬回房去。
凤姐心下对劲，却也晓得短长，便道：“你少白嘴哄人来吧。也不消在我跟前说这些，如果要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说的，也趁早别来挨我的骂。”
这日李纨同凤姐、宝钗几个都往怡红院来看宝玉，刚好黛玉也过来，一世人说话。凤姐便拿黛玉同宝玉打趣，正说得热烈，王夫人遣人来叫他们，倒是王子腾夫人来府里了。李纨便同凤姐、宝钗几人都往外去。到了王夫人院子，各自厮见了，凤姐站着才说两句，就被管事媳妇请去问小厨房的事了。正说着话，外头两个小丫头着仓猝慌地跑了来，煞白着脸道：“太太，太太，宝二爷疯了！宝二爷疯了！”金钏儿几个大丫头赶着出来怒斥，一个园子里的媳妇子也后脚来了，也白着脸道：“太太快去看看吧，宝二爷的模样看着不大好。”世人一听都慌了，忙往园子里去。走到园子门口，见贾母也坐着肩舆来了，想见是也得了动静。
见她避走，净谦虚里嘲笑，耳听得凤姐道：“这婆子来了，总要前前后后网罗上几份供奉。只是从我这里吃过几次瘪，哪怕把这里高低院子都逛遍了，也不敢往我那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