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心气
因黛玉现在修习青冥,湘云与她同住时有些择席,晚间睡时便欲与她说话,偏黛玉运功深切不便应对,一来二去的觉着无趣,便与贾母说了想换处所睡。刚好宝钗说一人孤傲恰好找湘云作伴,湘云也乐意如此,原想就这么搬到一处住,何如贾母不允,还是让她与迎春一同住了,只偶尔与宝钗住一夜,倒是有说不完的话。想那湘云初见宝钗时亦不如何靠近,现在这般调和,贾母见了亦非常欢畅,不免对着薛阿姨王夫人几个多赞几次宝钗的知礼妥当。
闫嬷嬷道:“跟哥儿说贩子糊口是学问,却不是逛茶馆听书的贩子呢,是说人的事理行事都在平常,世事即学问。”常嬷嬷听了对李纨道:“提及这个,今儿女人们来得倒齐,只是奶奶如何单留了二女人和四女人用饭?”素云踌躇了下道:“今儿看史大女人仿佛总在入迷似的,跟在别处大大分歧。”常嬷嬷听了素云的话,没来得及等李纨答她的话便道:“你当时候不在前头服侍,先头大爷去了,我们正屋里供三年牌位,女人小,看着惊骇,从那会儿开端就没来过了。这么算来,虽常日里多有谈笑,这来我们院子还是多少年来头一回呢。恐怕是人大了,不美意义了。”碧月道:“仿佛说是我们这里跟之前不一样了甚么的。”常嬷嬷与闫嬷嬷不由环顾了一眼,又相视笑道:“日日在里头不觉着,经这么一说,真是大变样儿了呢。”李纨笑道:“还是这个屋子,能变出甚么来。等甚么时候不住这里了,才随本身情意安插呢。”闫嬷嬷正要开口,常嬷嬷已道:“奶奶满足吧!现在就够随心愿了,还要如何着呢。”李纨听了一笑。闫嬷嬷道:“方才常嬷嬷说留女人用饭的话,我也想说这个呢,奶奶内心疼女人们,面上总要做平才好,这林女人得的衣裳就比旁的多些,现在又单留二女人和四女人用饭。我看史大女人不安闲,恐怕也有同是亲戚家女人,奶奶偏就只顾着林女人的原因。不平则鸣,如许总易肇事。”李纨听了笑道:“才说我们都大变样了,这嬷嬷们的设法可丁点没变呢,还那么战战兢兢,怕获咎这个怕获咎阿谁的。我这么做天然有我的事理,旁人不懂那是他不懂,又如何成我的错了。林女人是姑表,薛女人是姨表,史大女人只好算个世交,如何能一样?何况林女人是住在老太太院子里,当作我们家女人份例来的,我天然一样照看。我若要顾着薛女人,那兰儿舅公家另有好几个女人呢,我顾不顾?给史大女人备了礼,那两位侯爷本身另有几个女人呢,我备不备礼?何况我管的都是些吃食衣裳的小玩意,自家人天然是叫做看顾,越了份就叫给尴尬了。老太太给史大女人件大毛衣裳恐怕他家叔婶内心还要有些设法,何况打我这里出的?嗐,我说这么些也是白说,旁人的设法一一管过来那里是个头,我一心做本身想做的还忙不过来呢。”闫嬷嬷无法点头,常嬷嬷笑道:“世事也有如许的,你与旁人无求无涉时,你就照了本身放心做,旁人迷惑久了就会本身给本身一个说法,这反是条简朴的门路。奶奶既想好了这么做,我们也就不给瞎担忧了。只是奶奶方才说甚么‘忙不过来’如许的话,实在是恕难苟同,奶奶究竟是忙甚么忙到甚么地步,我等眼拙,真没瞧出来。”李纨听了也笑出声来。
迎春回了本身屋子,传闻湘云晚间与宝钗作伴去了,便让司棋绣橘奉侍洗漱了早些安息。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细想李纨所言。那‘好忍善耐实则不想忍、不想耐’的‘欺心’之行,正照了本身。若不是大嫂子,换小我与本身说了这话,或者本身内心要否定千百遍今后与其相冷淡,或者就要惊骇不已了。现在歇了那惊骇心和是以而生的顺从之意,反观内涵,这话倒是再对没有了。虽烦厌这些人事,却困于出身脾气,只好选了忍耐一道,忍很多了忍得久了要忍的人事却更加多了,更加不堪地难忍了。这欺心一途,公然是个死路了。又不由得想起了奶娘,何尝不是几年忍过来忍成了现在这般不成清算的模样。既是死路了,前程又在那边?原想早些歇了好想事,却越想越不清楚,又心乱不得睡,干脆便让绣橘点了灯取了李纨刚给的书看。
李纨留了惜春与迎春用饭,公然惜春饮食嬉笑如常,贾兰更是承诺今后再得了新奇吃食就让樱草给四姑姑送一份,至于林姑姑那样“不通”的人,天然不在考虑了。饭毕上茶,李纨才问起迎春的事,迎春摇点头道:“自跟嫂子说完,我也细想了好些日子,也……也行了些事,到底还是不成。世事如棋,只是里头的棋子却多是活人,要拨弄他们虽不难,我却拙于与人寒暄。事情做了,虽见了效,内心倒是换了种难过,并不觉轻松。”李纨传闻如此,击节赞叹道:“二mm竟有如此慧根!”惜春在一旁跟贾兰打趣,半听不听的,便接话道:“上回智能儿还说我有慧根呢,如何二姐姐也有慧根了,今后当姑子好作伴的。”贾兰忙道:“四姑姑,现在削发人不近荤腥的,如何当得。”惜春听了这话恍然道:“恰是了!那可不成,我还开点心铺子呢。不过我倒很爱庵里的平静,或者只在那边住住,不削发也成。”贾兰点头道:“就是住在那边,恐怕也不容我们大鱼大肉的吃,弄不好被赶出来。”两人开端叽叽咕咕商讨如何平静与鱼肉兼得的事来。李纨无法翻个白眼,接着与迎春道:“我说mm有慧根,便是mm认出了这个‘表情’。凡人做事,多‘务外’而少‘体内’。多少事,做的时候只本着一个‘该当应分’,却忘了问问本身的心,以是偶然,虽是‘功德善事’,本身越做了内心却越不舒畅,虽强压了,日子久了,竟成了病,或更甚者,就成了命!”迎春听了迷含混糊,道:“我倒没有想地如嫂子说的这般深,虽有些意义,却还不大懂。”李纨便接着道:“比方一小我,内心是甚么他不知亦不管,过的日子到处谦让忍耐,世人天然要称他一声贤能。他若赋性如此也罢,如果内心实则有怨有不忿,这忍着让着耐着,旁人再如何赞着,他本身的日子却超出越没味起来。这等深深怨念,堆集久了,或者就成了症候。又或者,他如许好忍善耐却实则不想忍、不想耐地走下去,这境由心生,更招来些更难耐难忍的人事来,步步深切,最后或者就是个可贵善了的命了。你看看,这不就是‘欺心之祸’?”迎春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只感觉如戳心尖,沿着后脊排泄盗汗来,沉心细想,也是越想越惊。李纨让素云给她续了茶,又道:“你方才说内心不乐,这不乐却也要好好分分。民气生来自有图景,比方说你就善弈,我们兰儿就善吃。这是心。却又有造作,这个造作便是生来后天的风俗教养,比方兰儿好吃善吃,但我们府里如许,饮食邃密,讲究个端方礼节,来宾大宴时,由着他好吃的兴头他一小我能吃了一桌,这可大大丢了面子了。当是时,这‘欲吃’与‘不成吃’之间拉扯,天然是不乐的。人要识得这两个,晓得哪个是本,哪个是末,忍一时以全礼节,下来回了院子再补他一锅两锅的,这就是条‘活路’。如果不识得这个本末,想着本身这么爱吃好吃竟然起了吃掉一桌宴席的心,实在有违贤人之教,实在有失体统,从而后一意否定了本身‘好吃’这本性,时光阴日装出不爱吃不讲究吃餐风饮露的仙风道骨来。这宴席上出丑的事儿天然没了,这本性也压抑了,这本性倒是天生之木,定要长的,你压了这头它就往歪了长,不晓得会长出个甚么来,或者就爱上了旁的甚么左性的东西也说不准。这就是活出‘死路’来了。我这么说来,mm可听得明白?”迎春竖了耳朵,一个字不落地听了,心有所悟又说不出个以是然来,只感觉有甚么东西在内心突破了出来一片欣欣茂发之意,忙答道:“我也说不好懂没懂,只觉着内心有甚么滋味普通,待我归去再细品品。”李纨见她神采,知她或者心窍已通,便点头笑道:“这东西,大家体悟分歧,本不是言语能及的,我也就这么比方着说罢了。你也不急,想着甚么了,随时过来,我们可再论。”迎春欣喜点头,李纨又让素云取了个布包来,解开了递给迎春道:“看你上回对那本纵横有些爱好,那些书,如果不投缘法,看了只要打盹的份儿,这里两部书,都是那一脉的,于我倒无甚用处,你既喜好,我便赠送了你,也好过你没事读歪了‘太上感到’。”迎春见那书上写着《吵嘴道》几个古字,笑着谢了接过,待惜春与贾兰玩闹足兴了,方告别归去。
那头李纨正与常嬷嬷几个晚间闲话,贾兰问常嬷嬷:“嬷嬷,本日那几味,您就着茶吃可还适口?”常嬷嬷笑道:“亏哥儿惦记取我呢,都好,都好,特别那味老酱牛肉,里头香料恐怕不下三十种,还加了药材的,这香多抢肉,偏他家倒反衬出牛肉的滋味来了,这里头的配伍恐怕是大工夫,嬷嬷也是开了眼界了。”贾兰道:“嬷嬷真短长!他家就是仗着那锅老汤呐。他家原在北边,战乱城破时,他家祖宗没来得及取旁的,就抱了一坛子老汤避祸的。厥后承平了,就在京里借了银子开了现在的铺子,当日那屋子地甚么的,转眼就挣返来了。”李纨笑道:“你听人浑说呢,不过是买卖幌子罢了。”贾兰道:“那是前头茶馆平话先生安息的时候说的,可不是人家铺子的人浑说的。”李纨笑道:“罢,罢,有甚么要紧的。只是你如何还逛起茶馆来了。”贾兰挠头嘿嘿乐道:“我听嬷嬷们说贩子糊口另是一严峻学问,就缠着常安带我去茶馆玩了。那‘有言楼’里的先生正讲西纪行,好听得很,就多去了两回。”李纨道:“那一日日撑着听累得慌,不如取了书看安闲。”闫嬷嬷从速道:“奶奶,小儿不读西纪行,如何让哥儿看这个。”李纨笑道:“不让看他也到处听呢,那说法是怕小小子看了西纪行整日里皮得跟那孙猴子一样,我们这,不看也不差甚么了,看看也无妨了吧。”贾兰道:“书是书,听旁人讲出来另是一个味儿。”
118.心气
在李纨处散了,黛玉几个回了贾母那边用饭,宝钗在王夫人处用了饭后同到贾母上房。凤姐与王夫人丰年节下施粥舍钱的细事与贾母商讨,湘云便随了宝钗回梨香院。宝钗见湘云闷闷的,便问她道:“刚我虽打岔了,林mm也说得没错,你本日好似没甚么兴趣,但是有甚么苦衷?我虽不是太通,也长你几岁,或可与你解解闷。”湘云一笑道:“林姐姐那嘴,没甚么事也给她揪出事儿来了。”又道,“也没甚么,我虽一年来这里几次,也好些时候没去过大嫂子那边,本日去了不免有些陌生。”宝钗顺着她的话道:“你方才说与先前大大分歧了,想必光阴久了东西天然有些挪动。”湘云道:“倒也不是那样。现在那些东西,之前都没见过的。”宝钗道:“这边府里的行事,几年一换也不希奇了。”湘云点头道:“若提及来天然也换得,却不是这般行事的。一来老太太喜好些老物件,那正房的榻,搬了多少个处所了,也还是坐它。太太更是不爱新奇的,平常起居也多些半旧的东西。大嫂子那边,本来……归正不是如许。”宝钗笑道:“那难怪你失神了,我当日初度去时,也极是惊奇,现在想来甚是失礼。盯着架子上的瓷碗看了半日,实在是想起书里说过唐朝有秘色瓷‘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那对碗倒甚有此风。”湘云不知想些甚么,听了这话发笑道:“你没见兰哥儿的屋子呢,便是宝玉也没那般……那般……我倒不晓得说甚么了。”宝钗猎奇道:“兰哥儿的屋子我是没去过,要说宝玉的屋子,可不是平常比得了的。”湘云道:“二哥哥用的天然都是好的,老太太太太那样疼他。只是兰哥儿那屋子,连地上都铺着半屋子皮褥,轻柔的白,可不是平常狼皮熊皮那些粗货。”宝钗听了一愣,遂笑道:“兰哥儿小小年纪,读书练武都极有放心的,这个想来也是给他练功使的。”湘云点头道:“听四mm说恰是如此。”悠悠叹口气道:“你不晓得,另有一屋子小巧的桌椅案榻,都别致精美,当中立了只这么高的船,能够烧三层炭,我们站那么远都感觉扑脸的热。”宝钗见她面色,便不再多话,湘云过了一会儿又道:“本来我想着我的日子也算尚可了,这一比才晓得,到底还是得有爹有娘才真有人疼,才过得像样的日子。”宝钗见她如此,劝道:“又想这些何为么,你生性不如许的,好东西也见很多了,本日倒如何感慨起来。”湘云笑道:“好东西见得再多,也不是本身的。”宝钗略略思忖了,说道:“人都说福分,可见福也是可量的,如同人平常起居,也有份例一说,这分与份又缘何而来?又有分位之说。‘立于那边而得于那边’,这所处之处,虽有天生天命,莫非就没有人力可为的?贵爵将相宁有种乎,如许的话也是有人说过的。”湘云听了这番话怔怔然,半晌才抬了头看宝钗道:“宝姐姐能说如许的话,比平常男人都有志气,可称高士了。”又笑道,“我又是一重比不上。”宝钗挽了她的手笑道:“莫非我这话是平常见了谁都会说的?倒招你讽刺一通。”湘云笑道:“我这几日不知是如何了,都不像我本身个儿了。听了姐姐这席话,我虽还不是很通,却也摸着些味道了。”肃了面庞道,“湘云谢过姐姐。”说着就行下礼去。宝钗笑着扶住了她道:“我不过是感同身受,你也看到了,我就剩下娘一个,又有这么个哥哥,现在也是借住在这里的。你的那些想头,莫非我就没有?士农工商,虽则先祖得封紫薇舍人,现在却不过是皇商罢了。”湘云听宝钗这话入心,笑了道:“姐姐这话谬了,那不过是酸腐之见,那另有人说珍珠如土金如铁呢。”宝钗笑容温温道:“如何事情到了我身上你到想得通了,我这‘商’尚且要撑着口心气,你这正统的侯府嫡蜜斯倒自伤起来。”湘云细想一回,也笑起来。两人又携了手,说些方才的所见所闻,渐渐往梨香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