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愿

大热的天，跪晕了两回，皇上烦不堪烦，却还得将人抬进殿来好生安抚，又叫了太医忙前忙后的照顾。定远伯老泪纵横，辛酸楚酸地提及他们陈氏一族是如何如何立家，又如何如安在先祖一辈便跟随摆布，这老皇历翻得皇上牙疼，最后好说歹说送出宫去，答允这两日必给个交代。

萧澜心道真是直白，不懂迂回委宛一下，想了想，又奉告她：“下回累了便叫住我，天然会停下来让你歇着。”

进了殿，铜盆中皆堆着冰块儿，非常风凉，天子仰躺在矮榻上，袒胸露腹，见寺人领了萧澜进了，嗯了一声招招手，面上并无甚忧怒之色。

萧澜施礼，皇上哼哼唔唔，半晌才扭过身子来，认清了人，招手道：“是阿澜，来，到皇伯跟前来。”

傅夫人劝了半晌无果，只得顺着她，暂将桃枝儿留在了家里。

延湄便伸出指头，勾起他的衣领，凑过身对着他的肩膀悄悄吹气。萧澜的余光能瞥见她撅起的嘴唇，用力又当真。

前头宫人来催，萧澜只得辞了他先走，太子也被皇后叫归去。

“累”，延湄说，“又热。”

萧澜天然道不敢，天子又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说：“你的性子朕清楚，爱与自个儿闹别扭。朕偶然也是如此，厥后便好了，因朕发觉，这人间实有颇多有兴趣儿的事情，该尽欢时需尽欢。你放心，一年半载朕便找个由头将你招返来，今后，再不叫你刻苦啦。”

――头三日都没有等过，看来宁王那边确切闹得短长。

延湄乖觉地点头，萧澜又随口问：“叫我甚么？”

――这郎官说的好听，由朝廷直接指派，实际是散官，无任何实职，还不如县令好使。在大齐，普通是用来对官员明升暗降，然后指派到处所去受气的。

捏着下巴将人转过来，萧澜对着她吹了口又轻又缓的气，延湄缩得后背都硌在石阶上，怪疼的，她内心头活力，如何又捏她的下巴！还弄得她脖子痒！

萧澜：“……”

他依言而行，皇上也不起家，虚妄妄地眯眼打量他，说：“你长得像你母亲。”

萧澜冲他点点头：“殿下一番美意，臣很承情。”

“是”，萧澜道：“面貌是父母给的。”

桃枝儿委曲地在一边哭，要冤死了，可延湄却涓滴不给转圜，认定了甚么似的，就是不让桃枝儿再跟着。

“哎呀”，太子挠挠头，“六哥总与我如许生分，我又不是为这个。”

延湄不睬人，萧澜伸了两根手指给她，“走吧。”

几天后，朝廷下了旨，封萧澜为颍川郎官，前去几地督查，月尾即起行。

萧澜一入宫门便先遇见了太子，他愁眉苦脸的，怏怏对萧澜道：“六哥，一会儿父皇非论说甚么你都先答允下来，转头我去三哥府里与他说道，你可千万别犟着性子。”

当然，也许也是因为他一个时候前刚服过五石散，在宸妃那胡天胡地了一通，又在御花圃里且走且跑，这当儿还不知龙首腐败不腐败。

这又不傻？竟也会如许奉迎人了？他轻笑了声，见延湄伸出根手指，像是要碰碰他肩头肿起来的处所。

二人自栖霞山下来已近中午，山中空幽，不闻人声，只树上的蝉一声吵似一声的叫喊。

傅家三个男人与萧澜吃了一顿好酒，这才发明他实在挺随和，傅济喝多了拉着人絮干脆叨，萧澜也没有不耐烦，一向当真地应着。

霍氏没有留饭，下山时只一人喝了碗净水，幸亏车上有点心，两人吃了个精光，回到侯府时，白倩和允大娘都候着，延湄又罕用了些，便倒回房里歇午觉。

延湄点头：“不要。”

萧澜侧目看她，问道：“累不累？”

“我如许才对”，萧澜放手站起来，“可歇够了？”

太子怕甚么来甚么，萧真被揍得卧床不起，荣妃在皇后那哭了半日无果，昨日下午定远伯便进宫了，老头子在武英殿广场一跪，求皇上给宁王做主。

萧澜目光转沉，闻声延湄说：“吹一吹，揉一揉就不疼了。”

延湄慢吞吞到跟前，见他双肘撑在阶上，身子后仰，一副撒懒的模样，便也跟着坐下，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气。

萧澜在前面，步子大且快，延湄跟得颇是吃力。

因而伉俪二人脑中同时呈现了一副女儿被吊打的画面，真是无语凝噎，垂泪到天明。

第二日申时，宫里传来旨意，请萧澜进宫。

“是么？”他一边唇角微微勾着，“那你吹来尝尝。”

皇大将他拽起，“朕没有责你，你本也没甚错处，只是定远伯这老东西，疼老三的紧，不然这几大哥三也不能给惯成如许。这本不是多大的事，但若不给他个交代，他定得一味地蛮缠下去，闹得朕头疼。朕想的是你不若先避一避，等老三的病好起来，荣妃和定远伯一家气天然也就消得差未几了。只是朕不能给你指甚么好处所，能够还得罚食俸以安抚老三，阿澜，你可抱怨朕？”

萧澜走到玉塌前，皇上又道：“坐下。”

萧澜愣住脚，望一眼山中风景，茂林疏光，老是熟谙又陌生，他撩起衣摆，干脆在石阶上坐下。

皇上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一身的汗，肚子上的肉也跟着颤抖，这下仿佛醒了些，半坐起来，道：“皇伯本日叫你来，你约莫也晓得是为何事了。”

――差点儿将人给忘了。

延湄不知，在她结婚当晚，傅家老两口相对垂泪，傅济劝说：“无事无事，再如何萧澜在寺里呆了几年，待人必是宽善的。”

早上入宫谒见，穿的是命妇服，宽衣博袖，方才打山下爬上来，已经累了个七七八八，现脚下一起又长又陡的石阶，延湄很有些双腿发软。等萧澜想起转头看，见她已被落了好一段路。

皇上并未当即下明旨，念着他新婚，总得过完头旬再说，因此延湄回门时，傅家只知当晚闹了事，还不知女儿即将跟着萧澜离京。

傅夫人已听桃枝儿说了那晚的事，有点儿愧，又不好直接同延湄说，只得道：“好湄湄，你将那晚的事忘了，桃枝儿也不是成心，你得带着她，不然阿娘不放心啊。”

当今发明没有，实在是太好了。又听到那晚肇事，是为护着延湄，内心忸捏之余，不由更觉半子扎眼。

延湄尝尝探探握住，诶？和昨儿牵着她的一样，她跟着下山，步子轻巧很多，也不知走出几步，心中的气便不知不觉地消逝了。

傅夫人抹泪：“可他之前去过乌孙，我听二郎提及过，乌孙那边都是狼人，他们吃人肉，女人都被吊起来打！”

一返来傅夫人便把女儿拉到阁房，上高低下地看，拉起衣袖，卷起裤腿，见没甚么被虐的陈迹这才松口气。

萧澜谢恩。

何况，那颍川……眼下当真不是个好处所。

萧澜单膝跪下去：“臣让皇上难堪，是臣的错。”

及至走时，延湄将桃枝儿推给傅夫人，说：“留下。”

晚间时候，延湄仍旧不肯回正房，萧澜顾忌昨日那香味没散尽，便也由着她，仍旧睡在东间，床头床尾仍然拉上红绳，倒也相安。

太子昨日下午得了信儿，急得团团转，央皇后讨情，反被怒斥了一顿，只得等在这里规劝萧澜。

该称“侯爷”延湄是晓得的，但这会儿萧澜的模样让她感觉像是家里的两个哥哥，因想了想，道：“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