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活埋（五）
“呵，挺会挑时候啊。”
“如何判的？”
赵容还在念叨，“那郑家孀妇也是傻得很，天底下谁都能信，唯独这当官的，不能信，一个都不能信。”
月浓拨弄着锅里油滋滋的水鸭子肉，闷不吭声。
“恰是！”前一刻迷含混糊的赵容俄然间活过来，一刹时精力抖擞，“你是不晓得，这连台县令孙淮是个眼黑心黑的东西。手里头不晓得贪了多少银子，近年或是升迁有望，也不再往上头办理。就年前，听闻办了个黑心案子。郑家孀妇来告周家员外欠银三千两，听闻那姓周的宁肯贿赂孙淮一千五百两，说甚么只当这三千两是兄弟二人分了过年，毫不予郑家半文。郑家孀妇闹起来，口口声声说有借券为证，不过……顾大人，你晓得的，证据交到衙门里，是有是无还不是我们做主？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正要再问，忽而闻声模糊的抽泣声。因月浓背对他站着，少不得觉得是她，顿时拧着眉毛问：“老爷经验你两句，你如何就哭了？还不能让老爷我说两句实话？”
“看看人家，你很多学学。另有你――”再指月浓，“你爹泥鳅似的性子，如何就养出你这么个二愣子呢？”
“甚么时候跳河？”
顾辰蹲在灶台上，同月浓说话，“七爷叮咛了，你做的都摆在七爷跟前，厨娘做的都拨给知府老爷。”
难过――
顾云山换了个姿式，手吊颈着一柄墨竹扇子晃来晃去，就跟他此人一个样――吊儿郎当，再来眯眼看着王大楠，问道：“你这鹿皮靴子倒是精美。”
顾云山不忌讳，就住在府衙内。后院书房寝室一应俱全，毫不比都城人家差个一星半点。
“那就把阿谁做饭的给老爷抓返来。”
圆瘦子许长命先坦白，“小人虽在衙门当差，但光阴尚短，前辈有甚么事都不与吾等晓得，实在是……无从提及啊大人……”
“看来你们县令大人年前办了大案发了大财，谁来讲说是个甚么案子让你们上高低下都捞足了油水？”他的视野扫畴昔，过后又回到圆脸瘦子身上，“你不结巴，就你吧。”
“这……这……”许长命抹着汗，发着抖，宝贝着本身这条发福发胖的命。
李继文一面拭着眼泪，一面哽咽道：“小人想起失落的叔叔，一时没能忍住……”
三小我面面相觑，都没一个敢吭声。
顾云山扶好他，轻笑不止，“同朝为官，哪有甚么不明白的。按说京里虽好，可也看的严，锦衣卫连同东西二厂，连你在家饮甚么酒听甚么曲儿都晓得。反倒不以上面的安闲轻松，县以下两眼一争光，凡是晓得分寸，那都是繁华千万年。”
顾云山与许长命的一问一答之间，李继文哭得愈发悲伤，整小我都伏在地上，小孩撒泼似的不肯起，“是生是死也没个数，下葬都不成，我二叔诚恳本分一辈子，临了结得了这么个结局。”
顾云山没能跟着点头，抬头灌下一杯鸳鸯酒，心如刀割――本来想要偷点儿懒，谁晓得线索奉上门来，想躲也躲不了。
顾云山耳朵灵，转过脸来，拿一对上挑的桃花眼瞪她，却又耍不出官威，“你哼哼甚么？没大没小。”
顾辰歪着脑袋凑到她眼皮底下来，憋着嘴问：“姐姐，你生七爷的气了？”
“是我儿子。”
“启禀大人，李继文家有一二叔，长年在外走镖，三月初五在蓟州府走镖时俄然中了邪，口中喊着‘厉鬼索命’，一头跳进梁河里，至今没能找到。”
“郑孀妇家里另有人吗？”
王大楠哭倒在地，“大人饶命，是年下衙门里一人赏了五两银子，这才有了闲钱购置衣裳鞋袜。”
当下便都明白过来，一个字未几问，纷繁退了出去。
“阿毛是谁？”
“噢――”顾辰点了点头，真跑出去抓人。
“中邪么，天然是深夜子时。”
顾云山皱着眉毛挥挥手，“拉下去拉下去，一人打二十大板再来回话。”
李继文抬起一张充满泪痕的脸，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大人如何晓得？”
“闭嘴――”
顾云山道：“不说？先打死你，我再让那死瘦子替你说。”
小花厅里酒过三巡，赵容红着脸拍桌子抱怨，“甚么蓟州知府，就只是挂个名声。有甚么可得的？凡是不在京中办差，皇上还能想起你这么小我？还不是得办理上面。”一伸手捞住顾云山，“顾大人，外放的官再大，也比不过宫里一个不入流的御书房行走。你说是不是？”
“哎，卑职在。”
定睛看，哭得是自始至终冷静无闻的青年。
王大楠越急，越是结巴。许长命转个眸子想替他回嘴两句，让顾云山一个眼神制住了，哆颤抖嗦心底里发颤。
第七章活埋（五）
“说吧，迩来你们老爷又干了甚么糟苦衷，惹了哪一名短长人物，把本身都祸害死了。”一张红木椅他歪着身子靠在扶手上，不耐烦地翻着告书，恨不能凶手立马跳出来自首赔罪，让他从速分开这鬼处所回都城纳福。
幸亏顾云山此人非常上道，情面油滑*通达。人给三分薄面，必定还他七分。三杯酒下肚，那个都可称兄道弟两肋插刀。
许长命愣了一愣，随即点头道：“好好好，小人闭嘴，闭嘴。”肥肥短短的手指捂住又油又厚的嘴唇，颀长的眼弯起来，讨出个奉承的笑。
傍晚时蓟州知府赵容仓猝赶到，又是报歉又是赔罪，官大一级，就当他是老爷祖宗似的服侍，务必服侍得服服帖帖无一疏漏。
月浓看不惯他这番做派，到底没能忍住，冷哼一声。
三人互看一眼，还是许长命胆量大，开口问：“大人，交到那边？”
顾云山道：“你二叔是不是说过走完这一镖就告老回籍啊？”
高放道：“李继文，你为何抽泣？”
顾云山恨犹不及，“唉，这个年景这类话等闲说不得。”再搓了搓手，犯懒，“行了行了，问完了。贪墨的银子自发上缴，只很多不准少。”
“你一个不入流的衙役，每月俸禄三石，倒是舍得拿上等的皮料做靴子。瞧着没穿多久，年下添制的？哪来的闲钱？府衙里派的，还是你暗里纳贿？”
愁啊，真是愁。顾云山偷偷看月浓，洗洗眼。
阿辰嘀咕了一句，“胖头鱼，跟萧逸一模一样。”被月浓瞪上一眼，这才肯诚恳低头。
顾云山看一眼高放，“本身衡量。”
高放一面擦汗，一面将连台县余下三位衙役领进厅内。这风景清楚是乍暖还寒，偏他像是捂了三层厚棉袄在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擦汗喘气。
“你――”月浓被他挤兑的没有还手之力，但细想之下，恰好又句句在理。她急的眼发红，忍不得，跺了顿脚跑个没影。
当即便跪倒一片，妇人普通哭泣不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晓得，真不晓得啊。”
“没判八十杖当场打死，倒也是你们老爷另有星点儿知己。”
入门先施礼，顺次报上姓名。圆脸的矮墩墩叫许长命，方脸的瘦高个是王大楠，另有一个不高不瘦不矮不胖的底子让人记不住名字。
“好得很！”顾云山拿指节悄悄敲击桌面，竟暴露些赞美来，“方才还是诬告构陷，现现在就成非常惨痛，好，这见风使舵的机警劲，高放――”
“判郑孀妇诬告，念在孙家只剩孤儿寡母的份上，只判杖责二十。”
顾云山探身向前，几近伏在案上，对哭声腻烦得很，转而向许长命勾了勾手指，“瘦子，你来讲，他叔叔又是如何一回事？”
“我可不敢。”
“实在……七爷是好人来着，总给阿毛买吃的。”
顾云山早有严格的名声在外，此时他说要拿人道命，轻缓的声音落在耳里，竟有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高放恭恭敬敬，“多谢大人教诲，卑职必然悉心向学，争夺向萧逸挨近。”
许长命壮着胆，向前一步，“大人，客岁年底只办了一件紧急案子。约莫是十月中，镇上郑孀妇告周员外欠其亡夫三千两已逾数年仍不偿还。不过……周员外不认，两方各执一词，实难辩白。那借券，郑孀妇说是交到主簿手上，但衙门里并无此借券，空口无凭……”
顾辰抱着他的剑，点头晃脑，“七爷你的晚餐不见了。”
“去去去，哪风凉哪呆着去。”
“我是赃官贪吏？好笑，你爹正二品尚书，每月俸禄六十一石，合白银三十两。余三女人，你手上一只玉镯子少说也得百八十两。谁贪谁腐？”
“大大大……大人明鉴，小小小……小人……小人……”
顾辰道：“七爷看这边。”
“赃官贪吏！”
偌大一个县衙，现在只剩下三只活物，如不是蓟州府拨来一队人，全部连台县都转不动。
许长命道：“提及来倒也不幸，孙大爷身后没多久，族里就来分炊产，闹了一阵分走了一大半的好田好地，余下的，孙家孀妇带个五六岁的儿子，便过得非常惨痛，要不然也没胆量到衙门里来告状。”
“我走了，谁庇护七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