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殊途
傅昭扫了一眼，瞧着那两碟子生肉和鸭血鸭肠，皱了皱眉。
内里天朗气爽，站在南楼廊下，庭中木叶半凋，篱笆上爬满的地锦枯藤横斜。
傅澜音生于高门，尝遍满城珍羞，也常在老夫人的寿安堂那边蹭到些甘旨，但跑到夙来清冷矜持的二哥院里享用甘旨，还是头一回。她不免感觉新奇，瞧着院里新添的炊火滋味，也觉欣喜，对攸桐更增几分靠近。
姑嫂俩都极爱美食，对坐在桌边，争相下筷。
傅澜音是南楼的常客，傅昭倒是从未踏足过，春草她们哪敢越矩，都从速起家让开。
“比我们做的涮肉好吃！”
满院丫环被她逗笑，周姑依着攸桐的叮咛，也搛了些给她们尝。
傅昭对涮肉不顺从，吃了些牛羊鱼片和冬笋，见攸桐拿着鸭肠高低捣鼓，也试着涮了点。
到得南楼外，那香辣的气味儿愈发浓，傅澜音兴趣勃勃，进门便笑道：“二嫂又做好吃的呢？”
吃罢美食，再喝碗平淡的笋汤去腻，便心对劲足。
许婆婆上了年纪，怕太辣了受不住，取的是鸽子汤锅里的。春草馋嘴，瞧那辣锅里油水沸腾香气四溢，实在诱人，便挑了里头的肉来吃，谁知味道太重，被辣得跳脚，吸着舌头找温水来涮。
攸桐怕他俩受不住辣，遂调个平淡的，而后号召两人入坐尝尝。
“也算祈福，不过――”傅澜音游移了下，想着攸桐既已嫁入傅产业了儿媳，这事儿总要参与的，遂低声道：“十月月朔，是我娘亲的忌辰。她生前礼佛向善，在金昭寺供了菩萨，畴前大哥在时，她每年还会去还愿。现在娘亲不在，父亲便记取这事，一日不错。”
捞出来蘸上蒜香的料，那滋味，啧啧！
“涮肉么，谁没吃过！”傅昭嘴硬。
而后，便蠢蠢欲动地去调蘸料。
傅澜音哪会受他无端笑话？
锅里已有煮熟的肉和菜，春草帮两人夹到碗里，傅澜音尝过，脸上便暴露笑来。
春草赶着催了两趟，晌午过后，外头的工匠总算将东西送来了。
待夏嫂敏捷地做完，圆子熟了出锅，便见一粒粒圆子整齐摆在盘中，上面盖着沾着汤汁的笋片蘑菇，蟹肉浓香中异化点鸡汤的香味，光彩诱人。趁热舀一粒送到口中，只觉松嫩金饰，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咬烂了吞下去似的。
他倒是吃过涮肉，但多是牛羊肉片，还没见过生血生肠，看上去怪脏的。
傅澜音饭来张口惯了，对着那盘子鸭血，游移道：“能吧……”
等涮熟了，也叫旁人尝尝。
太久没吃火锅，驰念的滋味极多，这鸳鸯锅里，川蜀的辣味是必不成少的。
攸桐瞧着鸳鸯锅里好看标红辣，甚为对劲，又往另一半放上鸽子汤底，加些野山菌干，可滋阴补身材。
老夫人刚睡醒，闻声这话，便悄悄活力起来。
热腾腾的火锅架在抱厦里，因后晌不算太冷，攸桐便命开窗，免得闷出满屋子的味道。
……
她说完，垂目瞧动手里的帕子，像是记念感慨。
傅澜音勾起一丝笑意，摇了点头，道：“无妨。每年十月月朔，父亲都会带我们兄妹几个去金昭寺进香，除非军情十万孔殷，不然毫不会担搁。二哥此次也是日夜兼程，为这事儿赶着返来。”
病情虽说不严峻，但高门贵户娇养的令媛，略微头疼脑热就得惊动听，西楼的仆妇不敢怠慢，仓猝摸黑去请郎中。偏巧傅家常请的许郎中因家里有事出了门，两三日才气返来，便先请了他的高徒贾郎中。
满厨房的香气浓烈扑鼻，飘散到院里，馋得丫环仆妇都几次往里张望。
仆妇往篦子加上炭，待锅里的汤沸腾时，攸桐迫不及待地丢块肉片出来。
攸桐闻之莞尔。
“是吧？多吃点。”攸桐见她喜好，天然也欢畅。
“能吃吗？”他瞧着火锅，满脸顺从。
被傅澜音直言戳破，“那是你没见地！”
春草在旁看得忍俊不由, “少夫人快别瞧了, 谨慎眸子子掉到锅里去！”
周姑和许婆婆、春草她们经常叨光尝些美食，这回被攸桐催促，又见她做得别致，也跟着取小瓷碗调了料。旁的丫环到底不敢越矩，瞧着锅里翻滚的油辣香气，满怀猎奇，按叮咛将涮菜端来。
经常循香味而来的傅澜音，和甚少露面的傅昭。
这明显是成心扯开话题。
……
这时节气候渐冷，没多少新奇的绿菜。攸桐这是初度尝试，食材也只备几样不费事的，牛羊肉、火腿、腊肉切成薄片，另有鲜鸭血鸭肠、鱼片、茭白、冬笋、冬瓜、豆腐，再泡几样笋干之类的备着，又叫人剥了青虾，费极大的工夫打出一小碟虾滑。
遂围桌而坐，自挑了喜好的菜涮着吃。
见攸桐拿着小银勺将盘子里一团乳白黏糊糊的东西下到锅里，又问：“那是甚么？”
遂拉着傅昭往南楼走，非要他亲身尝尝。
姐弟俩尝了，傅澜音赞叹不断，“比煮的好吃！比上回的蟹肉圆子还好吃！”
平常去寺里进香，当然无需这般昌大。
春草手脚敏捷，转眼便将几个料碗清算洁净，偌大的方桌上，就剩火锅热腾腾地煮着，周遭摆了十来个菜盘子――
“还行。”
攸桐摸索着道：“是去祈福么？”
锅里香气翻滚，蒸得屋里都愈发和缓，桌边三人围坐，姐弟俩吵喧华闹，筷箸争相下去，倒是风趣。吃罢火锅，各喝一碗浓香的鸽子汤，当真是心对劲足，别无他求。
别说，滋味还真不错！
这边冷静策画，谁知西楼里，傅澜音吃完火锅，后半夜却闹起了肚子。
姐弟俩俱贪美食，傅澜音较着劲非要他尝，傅昭又稍稍意动，半推半当场被姐姐拉了来。
夏嫂刀功好，肉片切得也薄，稍涮了会儿便能熟。
她这儿锅底味美，花腔繁多，再配上蘸料，倘若真开个火锅店，定能主顾盈门。
那香气飘窗而出，散往各处，没多久，便引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虾滑。味道很好的。”攸桐只比他们大两岁，眉眼弯弯，傲视间神采照人。那虾滑脆嫩，不过半晌便已熟了，忙捞出来，略微蘸点料，入口爽利鲜美，的确人间至味！
“二女人、三公子。”周姑笑着起家号召，叫木香从速搬椅子。
攸桐一笑，将锅里煮熟的鸭血捞出来，“煮熟了就能吃，味道好着呢。来――”她揽着傅澜音的肩膀，到中间搁料的桌上取了干净的空碗，教她做蘸料。而后向傅昭道：“三弟呢，能吃辣么？”
攸桐嘁了一声，命人将锅摆好，而后去厨房催夏嫂做最要紧的底料。
傅昭甚少在府里瞎逛，本日是帮姐姐在内里买了几样安排物件，亲身送到她住处。傅澜音送他出来，因闻见远远飘来的几缕香气，猜得来处，随口赞二嫂厨艺极好，稍露馋相。傅昭因几位长辈的成见，对攸桐印象平平，听她满口夸奖，自是不信，还笑她馋嘴。
傅澜音也不是沉湎旧事的人，听她说得烦琐，还跑去厨房看了两遭。
攸桐想安抚，傅澜音却在一瞬感慨后抬开端，眼底已然敛尽悲意，只剩腐败，“已经畴昔六年，没事了。二嫂，那蟹肉圆子听着新奇，是如何做的？转头我也叫人试着做做。”
南楼的小厨房动火后，攸桐已连续将各色香料调味购置齐备。小丫环按叮咛取了八角、香果、桂皮、花椒、葱蒜等十多味香料，在锅里煮了半晌后捞出来去异味，又剁了盘鲜红火辣的朝天椒，直辣得两眼堕泪，被攸桐喂了好几块香软糕点才缓过来。
夏嫂手脚敏捷，起锅后等油热了，先将葱姜等物搁出来，炸到焦黄时捞出来，放上辣椒蓉和费了极大工夫才找来的豆瓣酱，等锅里的油变得红亮，加了诸般香料熬。待火候差未几，加上糖和酒，炒后捞去料渣，加上高汤调味。
攸桐不好再提她的悲伤事，遂将这几道菜的详细做法说了。
攸桐打量了一圈儿, 越看越是对劲，眼底里笑意漾满溢出, 是出阁后少有的欣喜。
贾郎中医术还算不错，来过傅家几次，望闻问切罢，没瞧出大弊端。
如果看到这句话, 代表采办率不敷50%，再买一章重新刷便能够啦 现在到了齐州，少了顾忌，想着那滋味, 不自发口舌生津, 格外迷恋，便连连催促。
紫铜铸的涮肉锅, 篦子安稳，疏密正宜, 承灰的底座镂出云纹图案，风口形如佛像, 甚是高雅。锅身打磨得光滑锃亮，炭筒颇高，压火帽做得严实, 锅里按叮咛添了道隔子，将锅成分红两半。火锅盆和锅盖都做了铜环提手，用小小的铜狮子压住，做工极好。
攸桐为这顿火锅折腾了两三天，虽费事，却总算稍慰相思。瞧着傅澜音姐弟俩吃火锅时欢畅满足的模样，内心也结壮了很多――都城表里的高门贵户，很多府上都会涮肉吃，可见是喜好那热腾腾围坐用饭的氛围，只是滋味寡淡，不敷诱人。
问及克日吃食，传闻傅澜音昨日吃了血肠鱼虾之类的东西，便劝她勿贪口腹之欲，开了调度的方剂。折腾了一阵，天快亮时，事儿传到寿安堂，老夫人问起来，仆妇不懂药方和郎中的一堆说辞，因郎中叫傅澜音今后别贪吃，只当是昨日在南楼吃了涮肉的原因，嘴快说了。
只是缺人手，夏嫂一人撑不住，还是得寻个有志于此的厨娘，也得找些能照主顾人们用饭的伴计才是。
倒是傅昭学了点傅煜的弊端，筷子忍不住伸进锅里去，口中却说着“味道还行”。
暌违已久的甘旨，叫人吃得心花怒放，她大为对劲，又添旁的菜出来。
